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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剑匣 正文 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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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0章

    “先等元勘回来。”谢晏兮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道:“如果真的遇见什么,他会发讯号的。”

    又看向满庭:“你去问问那更夫,因何此刻就打更。”

    满庭领命去了。

    谢晏兮这才擡手敲了敲车壁:“程兄,你身体如何?如我所猜不错,今夜恐怕无人会愿意收留我们。你还撑得住吗?”

    马车之内,两人还在静静对峙。

    程祈年没有应声,而是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谢玄衣。

    就算真的要杀,谢玄衣也绝不至于挑这个时候,他见程祈年这样,有些嘲讽地勾起唇角:“程兄好的很,生龙活虎,有我在这里,你们一切放心。”

    他话音落下,车帘却被掀开了。

    凝辛夷从马车外看了进来,目光里带了点稀奇地落在谢玄衣身上,显然对于他居然在车上这件事颇为惊讶。

    “少夫人在看什么?”谢玄衣的目光从她还被谢晏兮牵着的那只手上滑过,声音有些生硬。

    凝辛夷斟酌词句:“这一路来,与小玄监使也算熟悉了,本以为小玄监使乃是面冷心也冷之人,所以才会对小程监使的状况不闻不问。没想到是我误会了,原来小玄监使也会担忧同僚的性命。”

    谢玄衣:“……”

    是挺担忧的,但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担忧。

    然而程祈年所推测出的一切,是万不可以被凝辛夷知道的。

    否则他这一路来的筹谋都要功亏一篑,尤其现在,谢家的旧部已经顺着他们现下已经探查到了蛛丝马迹,继续去查登仙的去向究竟涉及多广。谢家旧部能人众多,更不必说昔日的谢家暗桩不知凡几,如今不过数日,旧部拿回来的名单便已经列了长长一串,令人咋舌。

    如此查下去,三年前的事情,总会有蛛丝马迹浮出水面。

    这样的灭门大案,就算是乱世之中,时隔又久,大多证据都已经被时间湮灭,幕后之人自然也会自以为天衣无缝地抹去了一切,可这世上的所有事情,只要发生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他有一种预感,距离他知道一切的真相或许并不远了。

    又怎可能在这个时候,因为程祈年而功亏一篑?

    念及至此,谢玄衣倏而擡手,将一直以来覆面的黑色面巾取下,露出了那张因为常年不见光而愈发苍白的面容。

    他似是比前些日子还要更消瘦了一些,下颌线更加清晰,眼下鼻侧的绯红小痣便显得更加明显,让那张在过去记忆中总是飞扬肆意的少年面容平添了几分本不存在的阴郁和不耐。

    让凝辛夷蓦地意识到,此前谢玄衣与她单独相处时露出的模样,或许才是他的伪装,他在有些生疏地做出当初他们熟识时的模样,然后再在背过身时,抹去脸上所有的笑容。

    但凝辛夷什么都没表露出来,只是盯着他看了片刻,却不问他怎么突然想通了把面巾摘掉,只道:“奇怪。”

    谢玄衣满腹的心思被打断,觉得这话多少有点莫名其妙:“奇怪什么?”

    凝辛夷轻咳一声:“此话不当讲的,但同行一路,小玄监使与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想来有些疑问也不是不能问出口。”

    谢玄衣:“?”

    凝辛夷认真问道:“小玄监使是怎么做到蒙面多日,还能肤色均匀,毫无痕迹的?”

    谢玄衣:“……”

    谢玄衣搭在剑柄上本来用来震慑威胁程祈年的手,这一刻是真的有那么一点拔剑出鞘的冲动。

    但他旋即又失笑。

    他的脾气的确向来不好,但是也只有凝辛夷如今还能让他这样啼笑皆非地想要拔剑了。

    如此一来,他方才未曾散去的满身戾气在这一失笑之下终是散去了大半,而凝辛夷明显见好就收,已经飞快地松开了车帘,缩回了头。

    方才一掀开车帘她就感觉到了车内的气氛有些奇怪,竟隐约有剑气和杀气缭绕,她对谢玄衣和程祈年之间有什么恩怨并不感兴趣……

    等等。

    凝辛夷靠在车身上,目光落在漆黑一片,似是要将所有的光都吞噬的双楠村,脑中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

    与程祈年有恩怨的,分明应该是谢晏兮,可如今与程祈年这样对峙的人,却是谢玄衣。

    谢晏兮和谢玄衣一母同胞,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所为都是三年前谢家灭门大案的真相。而今谢玄衣却对程祈年这样剑拔弩张,难道是因为程祈年知道什么,又或者在阻碍他们?

    可以她对程祈年此人的了解,这个平妖监昔日的小主薄里里外外都是正直,心里血里惦记的都是苍生,绝非表里不如一之人,又怎么会被谢玄衣忌惮至此?

    谢玄衣又为何突然取下了遮面的面巾?是因为不想遮面了,还是没有必要遮面了?又或者说还有其他原因?

    思忖间,双楠村深处的黑暗里,有人影一路奔来。

    元勘有些气喘:“公子,少夫人,这村子真是有些古怪。明明才刚刚入夜,家家户户竟然真的不点火烛,却也没有就此安置,我路过好几户人家,都听到了内里妇孺交谈的声音。声音并不压抑,也没有刻意降低音量,大家多有说笑,像是对这样的黑暗并不在意,反而很是适应在这样的漆黑中生活。”

    “所以我才小心上前敲了门。”元勘顺了顺气,继续道,脸上开始浮现出了疑惑之色:“只是我一共敲了五家院子的门,请问是否有留宿歇脚之地,实在不行,讨一口水也好,也绝非白拿白住,自有报酬奉上。可无论我怎么说,都没有人开门。”

    元勘自小就讨人喜欢,年龄又不大,还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做这种探路问询的事情向来得心应手,路边卖汤圆的老婆婆都要笑眯眯地给他碗里多放几颗汤圆,很难对他生起什么防备之心,像这次的吃瘪,他已经很久都没有遇见过了。

    “交谈的声音里,可有男声?”凝辛夷问道。

    元勘摇头:“没有。这种情况下,院中妇孺们对外来之人警惕防备也是正常的。可她们连口水都不肯给,只反反复复地说自家男人不在,多有不便,再补方便,一口

    水有什么不方便的?”

    说着,他又想到一事:“是了,我还在其中一家门口试探了一句,夜深至此,为何不掌灯。里面传来了一声铜器坠地的声音,然后才有年轻女子的声音解释说,是灯油太贵。于是我又说了一次报酬之事,说我等路途遥远,一路风尘仆仆,实在口渴,一袋水给她们十个铜板的报酬,她们却也还是不应。我便问,可知家中掌柜何时归来,有一家说过几日,有一家说还有好几日,也有一家说或许快了。总之都是模棱两可的答案,没个准话。”

    凝辛夷与谢晏兮对视一眼。

    这些话乍一听好似没有什么问题,但分明处处是矛盾。

    不燃灯火乃是因为灯油太贵,却不愿意从元勘这里用一袋水去换唾手可得的一点银两。元勘也非蠢笨之人,没有一开口就说一袋水一两银子,那听起来太假也太有意图,可饶是如此,他一路敲了五户人家,却连一袋水都没能讨要来。

    又片刻,满庭也回来了。

    满庭道:“那更夫见我前来,第一反应竟是转身要跑,我去追,倒是很轻易就追上了,只是没想到,之前只觉得那更夫捏着嗓子声音古怪,竟然是女的。”

    这下凝辛夷是真的有些惊讶:“女更夫?这倒是第一次见。”

    “没错。”满庭道:“是一位上了些岁数,两鬓都有些发白的女更夫。我问她为何才入夜就熄灯,她面色惊恐,一直追问我们是何人。我解释清楚说我们只是路过此地,恰逢天黑,想要借宿一夜后,她才稍微平静下来,却有些支支吾吾,说村中多妇孺,借宿恐怕不太方便,只是这方圆百里的确也没有别的村落,若是我们一定要留宿在这里,就自己找找地方将就吧。”

    谢晏兮问:“熄灯的事情呢?”

    “也问了的。”满庭道:“我见她不肯直接回答,便问她,若我们找到空房留宿,可能点灯?”

    “她怎么说?”凝辛夷问。

    “她说,诸位只是路过,双楠村的规矩自然管不了那么宽。只是雁门郡风沙极大,并非久留之地,若无他事,还是早些歇息为上。”满庭应道:“说完这些,她就继续打着更走了。”

    随着他的话语,那道有些古怪的声音又从村子更深的地方传了出来。

    “入夜——严禁火烛——”

    如今知道了这是一位女更夫,再去听这道声音,其中古怪的感觉又更盛了一些。

    “不如我再去打探一二?”凝辛夷沉吟片刻:“村中没有男丁,对男子的警惕性高也是正常,换成是我,说不定会好一些。”

    谢晏兮却摇头:“不急于一时,今夜先找到落脚之处休息,看看村子里究竟是什么样,再打听打听刑泥巴的事情。”

    他这样说,凝辛夷也没有异议,且不论她,程祈年这个模样,的确也需要休息,哪怕是一间破庙,能透透气,也总比一直待在马车中要强。

    谢玄衣要出来,却见凝辛夷已经翻身上马,与谢晏兮并行在了前面,颇有点开路的意思,听到后面的动静,两人一起回头看了一眼。

    凝辛夷道:“小程监使暂且劳烦你照看了。”

    谢玄衣心道这么点毒,有什么好照看的,表面却只点了点头,然后在凝辛夷转回头后,与谢晏兮对视一瞬。

    谢晏兮方才就看到他将面巾摘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神在他摘了面巾的脸上顿了顿,便收了回去。

    虽然谢晏兮什么都没说,但谢玄衣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如此,他干脆坐在了车尾,一只手搭在剑上,颇为警惕地打量四周。

    马车在元勘和满庭的驱赶下,开始慢慢向前。

    蒙面太久,那张黑色压纹的遮面布几乎都快要成为谢玄衣身体的一部分。此刻下半张脸真切地吹到了雁门郡的风沙,他竟然感到了极度的不适应,强忍着才没让自己重新将脸遮住。

    之前他遮掩面容,是因为怕被旧时的相识认出他的容貌。若是一切都按部就班的推进,最完美的情况下,应是真相大白、大仇得报的那一日,他才会取下脸上面巾,提着染血的剑站在仇敌面前,看着对方大惊失色的脸,然后一剑了结对方的性命。

    只是现在,程祈年已经起了疑心,在不清楚他意图的情况下,他只能加快这一切的进度。

    用他这张即将进入神都、大白于天下的脸,来让幕后那些不想让他出现的人提前对他动手。

    他也很期待隐在这一切背后之人浮出水面的那一刻。

    马车驶过双楠村歪斜的牌坊,村子里的路竟然比官道还要更加颠簸崎岖,所行之处,车轮与地面自然发出让人难以忽略的声响,而那些屋子里原本的动静都会在车马声响起时骤而消失。

    只是修行之人的耳力要比凡体之人想象中的还要更好一些,只要凝神静心,仔细去听,那些马车驶过后的窃窃私语还是从四面八方传入了耳中。

    “来的是何人,怎么还不走,反而进到庄子里面了?”

    “说是刚好路过,方才还敲门想要讨一口水喝,也不知连水都没有讨到,他们怎么还是要留宿咱们庄子?”

    “咱们村子都没有男丁了,他们也不知道避避嫌吗?”

    “看那马车的模样,也不像是寻常人家,若是村长今夜在就好了,他定能看懂那马车是哪来的。”

    “莫怕,明日他们大约就走了。”

    “我听游家三娘方才与他们说了几句话,我以为已经把他们打发走了呢!”

    “嘘——小声一点,别被听见了,咱们家可没有水给他们喝。”

    ……

    雁门郡的百姓说话都带着一点乡音,将村子称为庄子,而这样的村落之中,人口不过数百,十里八乡的,多熟都沾亲带故,说话之间的称呼也都多有亲昵。

    他们继续向前,那些窃窃之声更大,还有人不太放心地小声道。

    “应该不会有人开门吧?”

    “放心,游三嫂子家的小丫头机灵着呢,在看到这行人停下的时候,就已经四处通风报信了,大伙儿都不会开门的!”

    “那就好,那就好,只盼他们明日一早就快些走,不然我这心里,上上下下的,不踏实。”

    ……

    马车从村头走到村尾,凝辛夷在心底默默算了一下,这一路下来,只说她听到的声音,起码有一百多人,这双楠村看过来黑压压一片屋头,算下来至少也还有五六十户人家。

    倒是比想象中要更大一些,想来时间向前再推一段,双楠村应是比现在要繁茂许多。而那些遍布周遭的耕地想来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荒芜,毫无冬日翻地等雪的迹象。

    雁门郡多土山,双楠村不临水,

    村尾尽头却也有一座非常不起眼的光秃土山,上有零落几颗枯树,让那土山看起来更荒,村子坐落的位置距离官道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很近,单纯脚程怕是要走小半天才能到,就像是雁门郡中无数个类似的小村落,平平无奇,若是今日他们不来这里,若非刑泥巴的存在,恐怕便是双楠村有朝一日被风沙吞噬,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也从未听说过此处,从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个村落的存在。

    满庭一人驱车足以,元勘早就去探了,这会儿远远站在路边冲他们招手:“这边这边!这里有空屋!”

    等到马车靠近再停下,凝辛夷才发现,这竟是村尾的一块空地。

    月色稀疏,虽沙石漫天,不甚清朗,却也足矣照亮这一隅。

    只见空地的一侧是一方土戏台,想来过去村子繁茂时,全村人便会在饭后聚集于此,听村中老人兴起之时在上面唱几句雁门调。空地的另一侧,则是一间庙。

    戏台有些歪斜,砌土上有皲裂的缝隙,那庙也显得风尘仆仆,也不知里面供奉的是何方神圣。

    元勘没有开庙门,而是站在戏台后的屋子门口,他快步走了过来,帮着将程祈年扶下马车,再一并步入他方才推开的那间屋子,口中还在说:“程监使将就两分,此地灰尘漫天,我虽然用了辟尘符,但这灰却像是已经与这里融为一体,怎么也打扫不完。”

    程祈年被空气中的尘土呛得有些咳嗽,一手扶着自己的木匣子,一边打量四周:“这是何处?”

    他在打量,凝辛夷也在打量。

    屋子并不大,四壁刷过一层掉得七七八八的漆,已经被风沙吹成了不辨原本色彩的灰黄,她看了一眼谢晏兮,后者已经会意地点燃了一缕离火,将这一片空间照亮少许。

    戏台后面的空房子,总会让人下意识觉得,这里是让戏班子歇息更衣的地方。

    可这又不是神都,而是这样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庄子,哪来的戏班子,又哪里会对戏班子这么礼遇?竟然会专门给他们修一间屋子?

    凝辛夷本能觉得不对。

    她安静地站了一会,突然道:“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元勘愣了愣:“什么声音?”

    他左右看看,打了个寒颤:“少夫人,月黑风高的,你可不要吓我。”

    凝辛夷却比了一个“嘘”的手指,兀自攥住谢晏兮那只燃着一丝火光的手,带着他靠近了墙壁一侧。

    是有声音。

    很轻微的风声从墙后吹来,风里带着空洞,又似是含了几分烛火的噼啪声。

    她贴在墙壁上认真听了一会,慢慢直起身,旋即擡手,将那墙壁向前一推。

    不是多大的力气,那墙壁却竟然应声而倒,发出了一声在宁静中格外巨大的轰然。

    尘土飞扬,将所有人的面容模糊。

    程祈年捂住嘴,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谢晏兮站得最近,第一反应是将凝辛夷一把拉到了身前,用衣袖遮住了她的口鼻。

    等到那些灰尘终于散去一些,大家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却见那被推倒的墙壁之后,竟然另外有一处通往地下不知何处的长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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