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医很仔细的给安姐请脉,虽然朱抵早先嫌他不吉利,可这事就和现代的医院一样——哪个医院没死过人啊!同样,再好的太医,也只能治病不能救命,那种完全吉利的,只有没单独出过诊的小学徒,所以最后朱抵还是有些纠结的,不情愿的选择了陈太医。他不知道,其实陈太医听到这个任命更纠结,更不情愿——他才在南安王府住了大半年,这才歇几天啊!
好在安姐倒不要求他住家里,只是让他过个三五天就来请一次脉。相处一段日子下来,陈太医深深觉得,同是伺候南安王府的儿媳妇,这后一个显然比前一个更好打交道,当然,早先那个看起来也是个脾气好的,只是……
他微微一走神,连忙收回思绪,又重新感受了一下,然后才收回手:“从脉象上来看,胎儿同二少夫人都很好。药是不用吃的,平时饮食上仔细些也就是了。当然,二少夫人这个月份了,过去一些不能吃的,现在也可以稍微尝尝,只是不要过了。”
“陈太医,我们家夫人不用补补吗?这也太瘦了吧?”旁边的夏妈妈开口。自来到南安王府后她就像隐了形,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是安姐带过来的妈妈,有体面,但平时真还不怎么显眼,直到这次安姐有孕。杨氏早先把她陪嫁过来,看重的就是她孩子生的多,有福气有经验,安姐虽然觉得福气之说有些飘渺,经验还是比较看重的——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也只能凭经验。
夏妈妈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所以看安姐的肚子比看自己儿媳妇的都要重,眼见她已经五六个月还不怎么长肉,就心急,深怕她缺了什么。
陈太医看了一眼旁边的安姐,沉吟道:“这位妈妈,二少夫人虽然不胖,身体却好,却是不用补的。”
“可是……”
“有人是长自己,有人是长孩子。二少夫人这种显然是长孩子的,若是再补,将来生产可能就难了。”夏妈妈本还有些不服气,听他这么说也不敢多嘴了,安姐笑着让人拿了赏封给陈太医。
待他走后,夏妈妈才又嘟囔道:“我就怕姐儿将来生的时候没力气。”
“有没有力气同胖不胖可没太大关系。”安姐微微一笑,看向窗外。虽然她在现代没怀过孕,但也知道只要营养足够,孩子发育良好,其实是不用进补的,不过此时人就是这种观念,也不能说错。比如现代坐月子,可以洗头洗澡剪指甲,在古代却都是忌讳,也不能说古代不对,因为条件达不到。现代有各种取暖设施,门窗紧闭,热水恒温,不见一丝凉风,自然可以。而在这古代,一般人家又怎么能达到这种程度?而富贵名门,又哪敢让人随便试验?
夏妈妈想让她胖点不能说错,不过她本身就营养充足,也实在不用往自己肚里孟塞了,而且在她看来,她现在已经很能吃了,脸都快吃圆了,再胖下去,以后可要费不少劲儿。
她这么想着,摸上自己的肚子,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抚摸,肚里的孩子突然一动,她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微笑。一开始她对于自己怀孕真没什么感觉——除了难受,就是难受,那种难受不是不能忍受,可却令人暴躁,再看朱抵,都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她这么难受,他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两个人的孩子,凭什么只是她受罪?所以那一阵子她真没少折腾朱抵,好在朱二公子脸皮够厚,功夫也够高深,不管她是冷脸,还是捏掐都接了下来,现在想想,她当时也真够作的。
这天朱抵回来,她忍不住就问了这事,朱二一怔:“什么?”
“你今天是怎么了,好像有点心事。”
“也不算是心事了,妹妹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安姐看了他一眼,再次重复了早先的话,朱二眨眨眼:“什么叫作?”
“……你不觉得我太能折腾你了?”
朱抵看了安姐一眼,抓抓头,安姐冷哼了一声:“看来是有了。”
“不不不,妹妹身体不舒服,心中自然烦躁,嗯,掐我也是应该的。”
“你真这么想的?”
“真的。”
“那把手伸出来,让我再掐一下。”
朱抵脸一跨,却还是伸出了手,安姐噗嗤一声笑了,不过这么笑着,她却还是抓住了朱抵的手,咬了一口。这一口不轻不重,并没有出血,却活生生的有了几个牙印。对朱抵来说,这一下也说不上痛,只是有些愕然。安姐说掐他还能理解,但这咬又是为什么?总不会是想吃肉了吧?安姐也没有解释,只是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她现在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作女,其实是被宠出来的。
她从来不作,因为没有对象可作。她的父母没有,她那个前男友……也没有。她还记得有一次她出差回来,火车到站已经是半夜,那一天风还很大,原本车站外很多的出租车那天不知什么原因也没有了,她拖着行李走了半条街才打上车。后来同闺蜜说这事,闺蜜立刻道:“你傻啊,某某没去接你?”
“没有让他接过啊,何况那么晚了。”
“就是那么晚了才让他接的啊,否则男朋友是用来做什么的?你家那个某某也太过分了!”
她没有答话,她当时并不觉得前男友有什么过分的,她没有叫,他当然没想到来接,可现在想想,若换成朱抵,不用她开口,也会来接的吧。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笑了。若换成朱抵,她大概也会很理直气壮的要求他来接。
“妹妹……嗯,我同你说件事。”
安姐点点头,没有说话,现在的感觉太好,她有些不太想开口。她过去想到那个前男友总是会有些纠结,不是还爱,而是放不下——因为付出的太多,考虑的太多,所以总觉得委屈,总想不通原因。而现在再想,不过只是感叹了。早先的纠结也都一一自动化开,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不够爱。
他不够爱她,而她,大概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爱他。
“第二次演习……大概快开始了。”朱抵说的有些艰难,早先他是很盼望这次演习的,但在知道安姐有孕后他就不再那么期待了,毕竟一开始演习,他就要离开。上次在狮林,来回还用去了五天,这次要是再远点,天数显然会更多。这期间安姐怎么办?虽然那个老巫婆已经被关了起来,可谁知道她会不会贼心不死的又出什么幺蛾子?
“地点定了吗?”
“还没有完全定下,朝里原本是想还定在狮林的,可又有人觉得那地方有些小,有提议放在燕华山的。”
“这么说日子也没定了?”
“这个大概定了,就在下个月,大同的军队已经出发了。”
安姐点点头,朱抵一咬牙:“妹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安姐擡起头,看着他,轻轻拍了下他的脸:“别说傻话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现在我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不好的?至于说那个女人那里……我绝对不会让她动我一根汗毛的!”
如果说早先她对南安王妃的一些小动作还能将就,现在却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容忍了。当然不仅是南安王妃,所有人都一样。只是她自己不介意吃点小亏,但她现在有孩子了,无论是谁,只要有可能会伤害到她的孩子,她都敢扑上去狠狠的咬一口。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到月底的时候,朝中的定论终于下来了,这一次就改在了燕华山。因为按照提议者的说法,虽说是演习,可也要有假想敌,而大明未来的敌人,最有可能的依然还是鞑靼,小规模的交锋不说,一旦发生大战,那就不是狮林那样的小地方能施展的开的。既然如此,不如就换一个大些的场所。
这个说法得到了固安帝的支持,只是燕华山离京城差不多有二百里,却是要走上几天的,所以这一次朱抵最少要出去半个月,这个时间很是令朱抵不安,所以临走前,他就像个老太太啰嗦了一遍又一遍,听的安姐又窝心又好笑。朱抵如此在意她,她当然是很温暖的,可她真心觉得这有些过了,这府里谁会害她?也就南安王妃有这个心思了,当然,认真追究下来,朱纳、卫氏可能都会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但不是她拿大,而是有的人,还真不是干这种事的材料。
以朱纳为例,他要能下的了这个手,估计早就是南安王世子了。不错,南安王一直是在犹豫立谁为世子,这里面最大的障碍看起来就是朱纳的身体,可他若真是精明能干,哪怕身体不好,南安王恐怕也不会这么犹豫。至于卫氏,更有种种顾虑,一个四品文官的嫡女,最后却成了妾氏,虽说是朱纳的妾氏,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了。
而且她这段日子掌管中馈,一些过去不知道的事也有人与她说。卫氏,早先竟是怀过一次的,只是那一次却被南安王妃的一碗药给断掉了!虽然知道这是卫氏抗拒不了的,可她还是不能接受。这和现代不同,现代人因为工作追求种种原因,会有去流产的,但此时的女子,正常情况下就没有不想生孩子的,特别是一个妾氏!
如果是她的话,哪怕知道事不可为,也会想尽办法去努力一把的。不,如果是她的话,最初就会想尽办法不做一个妾,哪怕再下嫁,也绝不做妾!
卫氏是一个讲规矩的女子,她有太多的顾虑太多在意的东西,所以哪怕她有什么想法,也不敢真的动手的。所以这南安王府对她来说,真是少有的安全。
事实也的确如此,朱抵走后的十多天都风平浪静。府里的人没有任何异动,安姐的日子过的和早先一样,就是她现在肚子如出了气似的大,身体也越发笨重了。当然,府里也不是没有不和谐因素的,比如大公子朱纳的身体貌似就越来越糟糕,过去一个月里会病个一两次,现在几乎过个三五天就要病一场,因为时间挨的太紧,给人的感觉竟是他天天都在生病,而每次他从正院出来,脸色貌似都会更难看。安姐知道这同南安王妃有关,就又做了一番布置,只是南安王妃那边的情况一直是南安王亲自管理,所以她也只能做一些防范。不过她并不觉得自己只是被动的挨打,因为人心现在在她这边。这倒不是她王八之气侧漏,不过几天就能把全府人都收拢了,而是人都是逐利的。再府里的老人,再受过南安王妃的恩惠,如今这形式,恐怕也会掂量掂量了。
她想的没错,现在南安王妃唯一传递消息的途径就是朱纳,她倒也没让朱纳用什么手段害安姐,只是逼着他去找南安王要求过继,每每朱纳过去说不上几句话就要提,弄的朱纳每次都是纠结万分的过去,然后痛苦不堪的回来。
说实在话,南安王妃的提议对他不是没有吸引力。可是他知道他不能提,如果他真那么做了,少有的那点兄弟情分也都没了。而且,他还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哪怕不是为了王位。
王氏死了,可还有卫氏,卫氏早先,也是有过身孕的……
可是无论他怎么说南安王妃都更有话更有理由,于是每一次的见面都成了刑罚。他身体本就不好,又要遭受这样的折腾,可不就成天只剩吃药的空儿了。这一天他又要去正院,卫氏终于忍不住道:“大公子就算为了王妃,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不若这次就由我代大公子去吧。”
朱纳一怔,慢慢的摇了摇头:“母妃现在,也就剩这点念想了。”
朱纳还是去了,然后,回来就高烧不止。他那个院子都被折腾的够呛,而这天晚上,南安王到了正院。
“王爷来了。”南安王妃穿了件大红的绣花小棉袄,下面是一条罩纱百褶裙,巧笑嫣然,“今儿有王爷最爱吃的清蒸鲈鱼呢。”
“……你知道我要来?”
南安王妃一笑:“王爷今天不来,明天也要来;明天不来,后天也要来,总有一天是要来的,难道,王爷还真会一辈子不见我不成?”
南安王沉吟了片刻:“你若想见我,大可直说,又何必这么折腾纳儿?还是在你心中,连纳儿也是无关紧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