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王府,有能力动手的人并不多,而有理由动手的就更少了。安姐,很快就出现在南安王妃的眼前,但立刻的她就皱了下眉,这和她一直以来的理念不同。
是,她是做过很多事情,而那些事都是为了贯彻她的理,而这一次,却显然不是了。如果她这么做了,那就是真正的在用手段做不好的事情。
“我陈文君不是这样的人。”她这么想着挺了下胸,“如果纳儿真要找到我了,那就让他找到吧,相信他一定会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殿下,大公子来了。”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衣青走进来轻声道,她立刻向触电似的打了个颤,“什么?”
“大公子来了,王妃。”衣青又说了一遍,随即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震惊。不过几天的时间,南安王妃的精气神却有一个很大的转变,在过去,不管什么时候,南安王妃都是精神饱满气势逼人的,哪怕是面对南安王,她虽然会娇媚婉约,眉宇间却是满满的自信。而现在,她的神色中充满了惶恐,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令她一惊一乍。
衣青心中有些恻然,她想不如干脆就承认了,大公子就算有些悲痛有些难以接受,最终也能平息。毕竟是亲母子,毕竟南安王妃也不是故意的。
南安王妃沉吟了片刻才道:“让他进来吧。”
过了片刻,朱纳走了进来。他本就有些病态,这一下就几乎是真正病了,早先他是瘦,但是是那种文人的清瘦,斯文俊秀。而现在则有些瘦骨嶙峋,当然,两天时间还不至于让他瘦成这样,最主要的还是整个人的精气神。现在,他的眉宇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绝望。是的,绝望。
他曾把王氏看成自己的救赎,而现在,王氏死了,带着他的希望一起死了。
看他这个样子,南安王妃不免心痛:“纳儿……”
“母妃。”朱纳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打扰母妃了。”
“你说的是什么话,是我……”她几乎都想说是自己的错了,但看着朱纳疲惫的双眼,又有些说不出口,她想这话一出来,朱纳以后会怎么看她?王氏也就罢了,可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真是太可惜了!
“我睡不着,想来母妃这里看看……母妃,这张床能不能擡到我那里去?”
“什么?”
“大娘子就是在这里没的,我、我想……”朱纳说着看向床头,他还记得那一天王氏是怎么看他的,每每想到就心痛不已。这两天他也很累,虽然有南安王,可就像安姐一样,有些人是需要他招呼的,虽然那些人不会对他发难,可这样的事他又何曾经历过?他过去的日子读书练字,偶尔和两三个文人聊天喝酒。庶务上的事当然也会打理,可也就是和掌管说说话,翻翻账本,绝不会累住了。事实上这样的事南安王也不怎么管,大多是南安王妃处理,而王氏早先接触的,也有一部分是这个。
反正王爷本身就是一个工作了,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每过几年到封地去巡视一番,别的也不需要做什么。至于钱财上的事,只要知道怎么用人,帐怎么算,不会被人糊弄了就好。所以因为他的身体,南安王妃也没有要求他什么,倒是有心把王氏培养出来。
而现在,每天要接待那么多人,说那么多话,远远超出他能承受的。这么疲惫他应该早早休息,但他却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他就要想到王氏,特别是想到她临死前的那个眼神,于是,他就更加睡不着了。
“我想以后躺在这张床上,也能离大娘子更近些。”
“纳儿!”南安王妃神色大变,“你在说什么疯话!”
朱纳对她一笑:“母妃,我知道这很疯狂。可是我真的想她,真的想大娘子,她在世的时候我对她实在不够好……”
说到这里,他的眼都有些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虽然他对王氏一直是温和有礼,却不够真诚。他知道王氏一个心思都在他身上,但他却还有些放在其他地方,过去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因为他所知道的男人都是这样,哪怕是他的父亲,心中也还有别的女子。可是现在却觉得份外的对不起王氏。他想如果他能对她更好一些,更体贴一些,王氏,也许就不会死了?
南安王妃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她最害怕的事发生了,朱纳,他的儿子爱上了王氏!她一直知道朱纳是喜欢王氏的,可男人的喜欢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再喜欢,看到别的好看的女人也会动心;再喜欢,也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再喜欢,也是自己是最重要的。
她的儿子也不例外,否则怎么会接收那么多她送过去的女子?再说是为了传宗接代,其实,也是有男人的私心在里面吧。而现在,朱纳对王氏不仅是喜欢了,而是爱!其实这种爱她也有些不以为然,因为她不相信男人的爱,男人的爱总是一时的。但,王氏死了!这就成了永恒,就像朱抵的亲生母亲在南安王心中的地位一样!
“纳儿,大娘子去世,我们都很难过,但你不能因此沉浸在悲痛里,这张床,我是不会给你的,你可以怀念大娘子,却绝不能以这种方式。我想大娘子地下有知也不希望你这样。纳儿,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一是办好大娘子的丧事。二来,就是保重好自己。”
“还有找到那个人。”
“什么?”
“母妃,大娘子说她是被人害的,我相信她绝不是信口胡说,一定是有那么个人的!”朱纳目光坚定的看着她,“母妃,请你帮我!”
南安王妃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几次想说,是我是我,你想找的那个人就是我!可她又实在说不出口,她转头四顾,想暗示衣青,让衣青说出来,可衣青早就退了出去,这屋中此时只有他们母子。
“纳儿,就算真有那么个人,我想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几乎是呻吟的道。
“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也要先把他找出来。母妃,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南安王妃没有说话,她心中再不断的纠结。一个声音告诉她,说吧说吧,纳儿这么执着的想知道,这是瞒不住的,早晚都会露馅,与其那个时候再暴露,不如她现在主动承认,她是陈文君,是陈吉晨的女儿,她不能辜负这个身份。可另外一个声音又告诉她,只要她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衣青对她忠心耿耿,王氏是去世了,不会有人会暴露她。只要她不说,只要她不说……
“母妃!”
“你先下去吧。”最后南安王妃还是闭上了眼,“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话又怎么不告诉你?”
朱纳看了她片刻,最后行礼退了出来,衣青一直守在门外,见他出来连忙上前,却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她微微一怔,连忙低下头,朱纳嘴张了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今天已经太晚了。
这边衣青把他送出去,回到里屋,就见南安王妃正看着床发愣,那神情很有些诡异,她一怔,连忙开口唤她,南安王妃擡起头:“纳儿走了?”
“是,大公子已经回去了。”
“他有问你什么吗?”
衣青摇摇头,瞒下了朱纳先前的眼神。
“他如果再问你,你就对他说实话吧。”
“王妃?”
“我很后悔,我应该一开始就说出来的。可是那时候……”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那时候她也是慌了神,她也很害怕,那个孩子的死她也很心痛。于是,她不敢说了,她不敢负责了。想到这里她有一种说不出的羞愧,她陈文君什么时候成了这么没担当的人了?
“我刚才几次想说,最终都还是没能说出来,看来我还是不够勇敢。”说到这里她摇头笑了笑,带着自嘲,衣青心中一痛,“王妃!”
“不说这些了,睡吧,明天还有事呢。”
衣青不再开口,招来两个小丫头帮她铺好了床,自己又在下面打了地铺,南安王妃这个样,她实在不放心。南安王妃倒没想那么多,下定了决心,她倒一下放松了下来,她想,她到底是陈吉晨的女儿,不会堕了自己父亲的威风的。也是太累了,她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而在似睡非睡中,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她承认了那件事,北定王家会是什么反应?就算她是无心之失,北定王家也会不管不顾吧,而在他们的要求下,南安王就算不会废了她,也一定会冷落她的,到时候就算她还是南安王妃,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南安王妃了,她的权利一定会被大大消弱,而到时候,她还怎么帮朱纳取得世子之位?
王氏死了!她本是南安王府的嫡长媳的,就算以后朱纳再娶妻,那身份也会错一等,而如果没有她,或者她有了那么一个污点,朱纳还能娶到什么好妻子?
当然,作为南安王的嫡长子,正经人家的嫡出闺女是一定有的,可不会有什么权势,也不会有太显赫的身份,那样的女子又能给朱纳什么帮助?
南安王妃是惊醒的,她猛的睁开了眼,下面的衣青也随即醒了:“王妃,可是要起夜?”
“不能说。”
“王妃您说什么?”
“不能对纳儿说,他还不是世子。如果说了,他就更难成为世子了。”
“但是……世子好像很执著。”衣青沉默了片刻轻声道。
“那就说是高氏。那一天高氏来了,随即她就很匆忙的走了,你不用说别的,就把这些说给纳儿就好。”黑夜里,南安王妃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漠。
“……然后呢?”
“……我记得早先有一个丫头分到高氏那里,那丫头一直是想出人头地的,你联系一下那个丫头,听听她的口风,若她对高氏有怨恨,咱们再说下一步。”
“但是王妃,二公子已经回来了。”
“那又如何?”南安王妃冷笑了一声,“你觉得他会为了那个丫头和我拼命吗?还是你觉得他会天天守在院子里?”
“我是怕到时候二公子会不依不饶,二公子对二少夫人……真的很喜欢的样子。”
“不用急,这个事咱们慢慢来。纳儿问你的时候,你一开始要装作欲言又止,再问,就表示很为难。让他一直追着你问个好几遍,你再把高氏的事说了。其实这事他应该早问到别人了,但从你嘴里说出会和别人不一样。当然,只是这一两句他查不出什么,也联想不到什么,可他不会放弃,一定会接二连三的找你问,到时候你就说高氏当时的脸色有些怪异。记着,此事我们一定要往后拖,若是能拖的纳儿放弃那是最好的,若是不能,就尽量的多拖一段时间。”
衣青应了声是,她发现在说这些事的时候,南安王妃又变得精神奕奕神采飞扬了,虽然天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却知道那一定是坚定坚毅而又带着无限自信的,就同过去一样。
“可是,我这是在做什么啊。”她在心中暗道,“我一直都在做着这样的事吗?”
其实这样的事过去衣青没少做,但过去那些人都是南安王妃的敌人,那些想要爬上南安王床上的女人,下贱、不要脸,就是要收拾,所以她做起来没有丝毫的顾虑。可安姐是不一样的,安姐是朱抵的妻子,南安王府正经的二少夫人,虽然也许可能会妨碍到南安王妃,但最多也只是妨碍,而她的妨碍还来自于朱抵,她自己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的。但现在她却要对安姐下狠手,不是那种有可能妨碍生育的东西,那些东西她知道,对身体有影响,可一时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后期也还有可能调理过来,最多也不过是令人吃点苦头。但这次不一样,如果这事真的坐实了,安姐就会陷入不复之地!朱抵再喜欢她最多也只能保住她一条命,之后的后半生恐怕都要长伴青灯。
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由得颤了起来,胸口间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憋闷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