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请金氏帮忙,安姐也是有些犹豫。第一是隐秘性,第二则是安全性。金氏毕竟不是杨氏,不可能全心全意的向着她,相比之下杨氏的表姐周氏倒更可靠些,可这关系有些远,更不好开口,倒不是怕周氏不帮忙,而是不好对外宣称。
所以此时安姐说第二天还来更多的只是过来散心,至于说完全住在高家,她还有些犹豫。要知道朱抵的演习是三次,如果现在她就开始入住,剩下的两次怎么办?更关键的是,大同远在山西,辽东也不近,要那些军队赶过来再演习,怎么说也要三个月,她总不能一口气在高家呆三个月吧?
所以在她的计划里,是先混过这一次的。至于剩下的,就看运气吧。这有些消极,可王氏要能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那真是皆大欢喜,别说朱抵去演习三次,就是演习个三十次她这边也能高枕无忧了。
相处这段时间,安姐也看出了南安王妃最在意的是什么。虽然她没有特意说过,但她的一言一行以及身边人的态度都令她知道南安王妃,非常在意嫡系。
不仅是嫡子,不仅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所有的嫡系。做管事的,如果是嫡系出身,就会被她高看一眼,做丫头的,如果是嫡系出身,就更容易出头。这说起来有些可笑,一般下人也不太可能娶几个老婆,都是一个正妻。可有那做过几代的,有些钱的,可能就会多个妾。于是这也造成了,还真有少数丫头是庶出的,而一般这样的丫头连二等都混不上。
这也就罢了,南安王府的管事、管家以及外面的掌柜,在府里是下人,到了外面过的也很滋润,还真有不少纳妾的。南安王妃对纳妾没什么反应,可要有哪个特别疼宠小妾的,甚至擡举妾生子的,那就等着吧,以后都不用想再高升了。这些南安王妃做的很隐蔽,但满府的下人除了干活,就是揣摩上面的几个主子,南安王妃又是重中之重,府里的下人可不要好好研究,仔细分析了?
一件事两件事也许不显,一年两年也许看不出来。但一二十件事,一二十年……总是会有聪明人的。而思烟、段妈子几人这段时间闲着没事,就是与府里的人说家常拉关系。
在南安王府里,大多人当然还是想着攀附南安王妃,可也有那明知攀附不上的,就会起别的心思。早年朱抵只是一个纨绔,没什么能耐的时候会动这个心思的人还不多——就算真挨近了,大多也会被教育一番,然后身在曹营心在汉。可现在不同了,朱抵的未来非常可期,而且大公子那里……
虽然大少奶奶这次孕期顺利,可谁知道最终会怎么样呢?说句不好听的,多的是生小孩时出问题的,就算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生下来,也不一定就是男婴啊。而如果这一胎不是男孩,以后大少爷还有可能有孩子吗?而如果他没有自己的儿子,这王爷的位子又会落到谁身上?
当然,说明目张胆的背叛南安王妃,或者说通安姐这边的人拉帮结派还没有人有这个胆子,但说说家常,把自己知道的表露一二,也不是什么费力气的事情,更何况这位二夫人虽然门楣低了些,出手可不小气,不说别的,每次来她这边,就没有空手的!而有的家常说的她高兴了,很快也会有好东西赏下来。
不见得就是金银,但也许是一块好料子,也许是一块好墨,这些东西看起来他们自己用不上,但他们的孩子、家人总是能用上的。比如那个得了墨的,就是有一个小儿子在外面读书。总之,二夫人未来光明,给的东西又好,大家也就乐意结这个善缘。所以安姐虽然几乎天天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可论到对府中的了解,恐怕比朱二还要多些。也因此,现在安姐是诚心诚意的希望南安王妃得偿所愿,她知道朱抵对南安王的位置是没多少期待的,这人虽然看起来各种不着调,心中却有几分高傲,又取得了现在的成绩,正一门心思憋着气,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呢。
至于她自己,对王妃这个称号更没有多少感觉。自从穿过来,她的目标就是吃好喝好生活好,她觉得现在她已经基本完成了这个目标,没必要再给自己过不去。
当然,不是说她对南安王妃就毫无芥蒂了,再怎么说南安王妃也在她身体上打过主意,若不是静姐多心,不知道是什么后果呢。但报仇这事,一要看实力,二要看机会。
现在她和南安王妃的实力完全不对等,真要做了什么,万一被揪出来,那就是自己找死。当然,要是以后有机会,她也会投桃报李的。
同理,要是王氏生下的是个女孩,或者有别的什么意外,那剩下的两次,她也就真的要不要脸了。不过就算这样,她在高老爷杨氏都不在的情况下,接二连三的回高家也不是太合适,因此在第二天早上去向南安王妃请安的时候,就带着忧愁,隐隐的透露出高家有些不好的感觉,她也没有说怎么不好,只是表示自己不太放心,想这几天多往高家跑跑。南安王妃倒没在这事上卡她,当下就点了头:“你父亲不在,你家老太太又在京中,你是要多跑跑,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千万不要外道了。”
安姐做出一幅感激状,连连应是。待她走后,南安王妃在位子上坐了片刻,然后冷哼一声,起身向里屋走去,而一走进里屋,她就忍不住了:“这么蹩脚的借口,也真亏她说的出口。要不就说庶出的不成呢,天生就带有一股子小家子气。怎么着,我还能吃了她?”
正帮她换衣服的衣青手一顿,然后当做没听到的继续先前的动作,只是心中充满了忧虑。大少奶奶的产期越来越近,而王妃,也越来越异样了,这样的话王妃过去是绝说不出口的。就算说了,也绝不是这种语气,她会以一种调侃的,仿佛看笑话的态度来说。而不管她说什么,都是那么的优容华贵,从容自得,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
过去也的确是这样的。
而现在呢?现在的王妃就如同大多数不得志的宅中妇人一样了。衣青很害怕,不是害怕自己如何,而是害怕南安王妃接受不了有可能会到来的打击,而那个可能性……还非常大。
南安王妃不知她的心思,径自道:“先是小厨房,这又是往高家跑。当别人都是傻子吗?让外面人看了,这成什么样子!”
“……若王妃不愿意,也可以不让二少奶奶出去的。”犹豫了片刻,衣青轻声道,她倒不是有心同安姐过不去,而是真不想见南安王妃这个样子。
“愿意,我为什么不愿意?她不在家我才安心呢!我对你说,这些庶出就没有一个不想往上爬的,他们骨子里就带着这种令人作恶的东西。不管是装巧卖乖也好,努力向上也好,想的是什么,还不是压到了嫡出的好让自己出头?也不看看是什么身份!像高氏这样的,我从小就见太多了!”
衣青不敢再开口,南安王妃又嘲讽了安姐几句终于转移了视线:“咱们去看看大娘子。”
这个看并不需要走多远,只要再往里面走走就成了,王氏现在的起居完全在南安王妃的屋里,平时没事,就要呆在房里,就连散步,也要南安王妃陪着才成。
安姐是有一段日子没见王氏了,如果她现在看了一定会大吃一惊。王氏一直都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南安王妃千挑万选出来的儿媳妇当然不可能差了,虽然不是多么惊艳,可也在水准之上。而且她是北定王的嫡长女,可以说是自小养出了通身的富贵气派。虽然因为这些年的打击,这种气派消散了不少,但眉宇间自有一股傲气。
后来她有了身孕,因为各种保胎,发福了不少,而且因为临近南安王妃,这种傲气又被打下了一部分,可因为保胎成功,再加上心中有了盼头,倒是自有一股孕妇的圆润之气。可是现在,她的肚子大的吓人,身体却很瘦,下颌都尖了下来,说出去绝没人敢信这是南安王府家的大少奶奶——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孕妇,这个时候也没瘦成这个样子的。要知道现在可不是后世,讲究都长在孩子身上,现在的讲就是有钱难买胎里瘦!孩子小一些,母子就能多一份平安。
南安王妃进来的时候,王氏正在窗前呆坐,目光直直的看着窗外,也不知在看什么。听到动静她回过头,看到南安王妃,她面色一惊,直觉的就想站起来,不过到底没有起身,而是垂下头,叫了一声母妃。
南安王妃来到她身边:“这就对了,不要每次见了我都行礼,你身子不便,这点虚礼就不要讲究了。”
“多谢母妃。”
南安王妃看了看她的肚子,又看了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脸上却露出了笑意:“你刚才再看什么呢?”
“也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王氏迟疑的开口,倒不是有意欺瞒,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再看什么。这个院子过去对她来说是最可怕的地方,而现在,却成了最熟悉的地方。她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熟悉这里的角角落落——倒不是特意去记,而是除了这些她还能做什么呢?孩子衣服,不需要她费心;孩子尿布,更不需要她操心。有关孩子的一切,她都只需要参与就好了,这个参与就是看着南安王妃忙里忙外,然后适时的露出微笑,点头附和:“母妃说的是。”
南安王妃的眼光当然没差,对这个未来的孙子也是充满了爱护,准备的都是上好的东西,这个上好不见得非常名贵,却是都用了心思的。比如那些衣物里就有一件百家衣,真正的从一百户人家里找出来的,据说都是健康男孩穿戴过的,然后取一个小布条缝制而成。
南安王妃准备的很妥当,没有她需要操心的地方,而且不只是未来的孙子,就连对她也都安排妥当了,比如穿什么衣服,用什么毛巾,盖什么被子,真的是处处妥帖,就连她母亲来看了也偷偷对她说:“虽说你这个婆婆对孙子看重,可我看对你也是没有坏心的,你放宽心好好生下这个孩子,日子就好过了。”
她知道,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不管她多么想亲自为孩子准备一件东西,但她知道自己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重好自己,然后努力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
孩子的事不用她操心,管家更是早就停的了。原本她还能看看书,做做女红,但现在也被禁止了。除了吃、睡、被诊脉,她是真真无所事事,就连这个院子,她都是出不去的。
一开始对于这件事她还非常在意,还有一种绝望的感觉,后来她也麻木了。哪怕是南安王妃同她睡在一张床上,她也没有更多的感觉。说了无生趣当然不至于,她怀着孕,还有孩子呢。但有的时候,她又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好的感觉,那就仿佛她的人生……就是这样了。
“一会儿我陪你到院里走走。”
“多谢母妃。”
“你还没有用饭吧,咱们一起用。”
她吩咐下去,饭食很快就送了上来。八样精致小菜,没有凉调的,全部都是炒熟的,一直用温水热着,不带丝毫凉气。六种粥,六样面点。王氏的胃口倒是不错,喝了两碗粥,又吃了一盘炒面,这令南安王妃很满意。不管怎么样,能吃就行,虽然王氏的肚子有些太大了,可头胎生八斤的也不是没有,几个太医都说王氏的身体不错,应该是能顺利产下孩子的。
在院子里散过步,南安王妃就令王氏休息,王氏是没有多少睡意却也没有反抗她,顺从的就躺在了床上。她是孕妇,本就容易疲倦,躺了一会儿倒也迷迷糊糊睡着了,不过睡的并不踏实,恍恍惚惚中就觉得屋里来了什么人又走了。待她醒来,却什么人都没有。
“你醒了,我正说要叫你呢,马上就要用午饭了。”南安王妃合上账本,开口。
王氏怔了怔:“母妃,刚才可是有人来过?”
“哦,纳儿刚才来了,不过我让他走了。他来了也没什么用,不过是打扰你休息。”她不在意的说着,但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了,王氏的整个脸色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