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抵躺在床上。
安姐也躺在床上。
蜡烛已经被熄灭了,一开始很黑,渐渐地,外屋的光亮已透了过来,模模糊糊的两人都能看到头上隐隐绰绰的床幔。两人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们也都知道对方没有睡。安姐倒是想睡的,可任谁身边躺了一个过去几乎没有多少单独相处过的异性也都睡不着啊!
他们是已经都梳洗过的。不管怎么说,南安王妃面子上的功夫都是做的相当不错的。朱抵的这个院子占地要有两亩地,正厅、抱厦、书房、卧室,还有专门的沐浴洗漱的房间。当然还不至于修个大池子之类的,但大圆木桶也足以装下三个人,又有充足的人手,洗头洗身体都非常方便。
刚才安姐就彻彻底底的梳洗了一番,泡的皮肤都发红了,才依依不舍的走出圆桶,什么?她过去没这么洗过澡!太小看她了,穿过来也七年了,这些经常要用到的地方她怎么会不做一些改善?虽然高家没有这么大的屋子,她也做不出这么大的圆桶,但弄一个简易的沐浴设备还是没问题的——快捷客栈的一些东西,最初就是来源于她的闺房啊!
她之所以固执的在里面泡着,就是不知道出来后要做什么啊!
……好吧,正确的说应该是她知道会发生什么,可不知道要怎么做,或者说对于和朱抵发生这些事她还不是能完全的接受,就算她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她正这么想着,就觉得右边有点动静,然后,就有个什么东西碰了下她的手,那一下真是又轻又快,若不是她此时正感觉灵敏着,简直就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而她的身体几乎是比她更快就有了反应,几乎就是在被碰触的瞬间,就弹了一下。
“妹妹还没睡啊……”
(现在装睡还来得及吗?)安姐默默垂泪,然后嗯了一声。
“好巧哦,我也没睡。”
(二公子,你不觉得这句话很假吗?)
“……嗯。”
“那妹妹,我们来聊聊天吧。”朱抵说着翻过了身,然后很自然的把手盖在了她的手上,安姐反射性的想抽回来,到底按捺住了,“聊、聊什么?”
“妹妹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安姐想了下:“古怪的东西我不吃。”
“什么叫古怪的东西?”
“比如说蛇啦、老鼠啦……”说到这里她脸色有点变,她曾见识过所谓的三叫,那真是成功的把她这么一个吃货给逼的一天没吃东西。一天之后呢?成功的被老家的胡辣汤油条给治愈了!
“嗯嗯,这些东西我也不吃。不过也要看什么时候了,在边关的时候有一阵缺肉,就有人打了老鼠……”
安姐猛的转过头,瞪大了眼,朱抵连忙道:“当然我没吃,不过那一阵我却把美丽给拘着了。你知道它虽然凶猛,可人要是饿的狠了却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
“那阵子你过的很苦吧。”
“还好啦,一开始是有点,后来有了妹妹就不苦了。查得兄弟一来,我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日子立刻过的不一样了。”
安姐一笑,低声道:“骗人。”
“没有,是真的,妹妹你不知帮了我多大的忙。”说这一句的时候朱抵同学也有些叹息。那时候他雄心勃勃的跑到太原,本以为能大施拳脚——为什么不呢,他要身份有身份,要人手有人手,要功夫也有功夫。别人能做到的,他为什么做不到?他不会贪污不会克扣,他会按照太、祖的兵书上的要求,认真的练出一支强兵!
但等他到了太原就知道现象太美好,现实太残酷。他的身份,别人并不见得看到眼里;他的人手,说不上亲信;他的功夫,在真正的战争中什么都不算。他要想混出来,就要和那些人一样克扣自己的手下;他要想有自己的亲信,就要和那些人一样牺牲大多数士兵的利益而养出自己的家丁。
他坚持着不让自己那么做,可他不知道除了这个办法还能怎么办,就在这个时候,安姐给了他另外一条路……
“这个也许你没骗人,但老鼠那一段是一定骗了人的。”
“啊?”
“边关什么时候不缺肉了?”真当她是什么都不懂的闺门大小姐吗?就算没有现代经验,她也是同查得兄弟有过书信往来的,在信里大查得可是有过这样的评语,“这里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繁荣而又荒芜,在这里你能找到最勇猛的勇士,也能找到最下流的小贼;有最美丽的姑娘,也有罪丑陋的嘴脸。很多军官能花很多银子买一面镶宝石的上等镜子,而他们的士兵却连最简陋的食物都吃不上。我为此感到惊奇,但想想也就释然了,在遥远的海外,不也发生着同样的事情吗?相比之下,朱将军真是最公证仁慈的统领了!”
从某个方面来说,查得兄弟和他们一直合作良好,朱二同学的人格魅力也是一个原因……
当官的克扣士兵,一般的兵士连糙米都吃不上,还会放过老鼠?朱二的兵就算伙食好,可还有别的人呢!
朱抵一怔,随即有些懊恼的说:“妹妹,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
安姐哼了一声,朱抵又道:“那好吧,没有老鼠,可的确是有蛇的。那一次就有人捉了蛇,妹妹你怕不怕蛇?”
安姐打了个激灵,朱抵心中一喜:“到夏天,我给你捉蛇好不好?我告诉你,这活儿我可拿手了,一下就能卡着蛇的七寸,抓住之后就往下猛甩,先把它给甩晕了。再之后就好处理了,想活剥就活剥,想砍头就砍头。当然一般我就是玩玩,可要是在边关,那就是蛇肉大餐了。他们通常是捉了之后在火上烤,味道还不错。其实妹妹你应该试试的。”
“……二公子。”
“好吧,我知道了,妹妹你不喜欢。那还是吃牛肉吧,我看今天的兔肉你也怪喜欢。这风干的就是比卤制的好吃,不过要是卤的好的好也很有特色,其实兔肉最好吃的地方在秃头,很有滋味。”
“……晚安。”
安姐说着反过了身,什么紧张啊担心啊,根本就是扯淡呢,跟这么一个贱货生活在一起,她就不该正常了!朱抵看着她的背影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小心的欺了上去,安姐没有动。他又搂了上去,安姐依然没有动。但当他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安姐翻过了身。
“妹妹,今天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呢。”朱二同学的声音带了点讨好和委屈。
安姐闭上了眼,朱抵愣了一下立刻大喜的扑了上去……
在很久很久以后,朱二同学最听不得的一句话就是:“你行吗?”
排行第二的则是:“还是换我吧……”
……
虽然连着几日都是忙忙碌碌的,这一天思烟还是不到寅时就起来了。她穿好衣服,喝口水,见那边冰琴还睡的香,她过去推了她一把,后者立刻就睁开了眼:“我睡过头了?”
“还没有,不过咱们也该起了,今天可是姑娘的大日子。”
冰琴一边点着头,一边坐起身在自己脸上拍了拍:“什么时候了?”
“快寅时了,我估摸着夏妈妈一会儿就该来叫了。”
这个夏妈妈就是安姐这次带来的一个妈子,首饰什么的杨氏母女都没有太费心思——京城和江宁都是大地方,只要有银子,好东西随便挑,她们需要做的就是做好预算。但这带来的家人上,却都费了一番心思。安姐在南安王府过的如何,有没有得心应手的家人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早先同朱抵订了亲杨氏就开始留意了,但那时候张氏还在,她也不好有什么大动作,只有偷偷的观察府里各个妈子的脾气性好。待到了江宁,她自己主持中馈,那是真看中了两个人,也慢慢提拔了上来,谁知其中一人被舒姐除了,只剩下这个夏妈妈。
这个夏妈妈别的也就罢了,就是稳重,另外一共有三子四女都站住了,杨氏就觉得她是个有福气的,所以她虽没有别的技能,也让安姐带了过来。
除了她,就是另外一个姓段的妈子,却是做了一手好菜,脾气也温和。
丫头这边,除了冰琴思烟,还有早先院中的两个小丫头也提成了二等的,再之后,就是两房家人。夏妈妈的儿子会赶车,段妈妈的夫家嘴皮利索,又在京里住了几十年,地面人头都是极熟的。有这些人在,安姐总是有自己使唤的动的人手了。
思烟冰琴等人赶到正屋的时候,王府里的几个丫头已经站在外面了,其中一人面露惊讶:“怎么姐姐们竟没睡在屋里吗?”
冰琴想说话,思烟拉了她一把,笑道:“几位姑娘起的倒早,竟显得我们起晚了呢。”
“看姐姐这话说的,倒不知让我们怎么回答了,不过王府里,规矩大着呢!”说着,斜眼看了她一下,思烟本来也有些火,但被她这一看,也有些想笑,因此当下应了声是,拉着冰琴就到了一边,其他两个小丫头连同夏妈妈等人也都跟了过去。那丫头见她这个做派,一时倒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看了眼周围的人,另外几个一接触她的目光都垂下了眼,气的那丫头在心中暗骂:“吃里扒外的东西们!这还没在新主子这里领一天的工钱呢,就忘了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了!”
正在此时,屋里传来了朱抵的声音,那丫头一怔,连忙走了进去,因为离的远,思烟冰琴倒是落在了后面。冰琴倒是想超上去,却被思烟拉住了。
“姐姐?”冰琴有些疑惑的看向她,思烟道,“不要急,乱糟糟的争上去像什么?这才第一天呢!”
在丫头们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完成洗漱,朱抵安姐二人就向正院走去,他们表现的都很正常很普通,但只有同安姐熟悉的才知道她的身体有些僵硬,思烟不免有些担心。而此时,安姐心中更是在骂娘——尼玛啊!什么朱抵是美少年她其实是不亏的,孔武有力而又没有什么技巧的美少年是御姐享用的好不好,她现在虽有御姐的心思,却还是萝莉的身体啊。
而那边的朱抵,眼神却像是偷腥的猫,不时的往安姐那边看。
而今天不仅是安姐夫妻要早起,南安王、朱纳等人也是一早起来的了。
南安王府人口不多,见礼倒也简单,就是在面对王氏的时候,南安王妃多说了两句:“你们两个嫁给了他们兄弟,以后也还是要像亲姐妹似的好好相处才是。”
王氏同安姐自然都连忙应是,不过心中当然也都知道不可能,好在她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知道对方不是难相处的。
“咱们府里人口不多,这是王爷的遗憾,也是我的遗憾,还望你们以后能多多开枝散叶,也为皇家的子嗣延绵做一份贡献。”南安王妃又慢慢的开口,王氏的脸顿时一白,安姐低着头,连忙应声是,心中却已经打定主意,回去就问朱小二怎么才能早些分家。王氏的事她也听说过,两次怀孕两次都没成,最后一次还伤了身体,这在她看来八成就是朱纳的事,可这个时代不会讲究这些,南安王妃更不会讲究这些。要说南安王妃事个顾大面的人,可这一次竟当着她这个新媳妇的面说这些——这在别的地方也许只是场面话,但在这里,差不多就算是忌讳了,王氏在这府里,平时不知要有多艰难呢,安姐一点也不想自己将来落到这个地步。
“好了,这才第一天,别给孩子们压力了。老二,你以后也算成家了,可不许再胡闹了。”
“看父王说的,我什么时候胡闹过。”朱抵不满的抗议,“我再正经不过的人,都是被父亲说坏的!”
一句话说的南安王张口结舌,旁边朱纳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朱抵斜着眼看过去:“大哥笑什么?”
朱纳一边笑一边摇头:“二弟,你说别的也就罢了,可说自己是最正经的……”
“好吧,”朱抵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副拿你们没办法的样子:“父王是第一正经的,大哥是第二正经的,我是第三正经的,这次你们都没话说了吧。”
满堂皆笑,连还有些红眼的王氏也拿着手帕捂着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