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宁劫后余生,安姐等人欢欣鼓舞的时候,京城中的朱全正在痛苦中。
和寿王那个坐拥大军却不知如何利用的废柴不一样,蒋王是真有两把刷子的,他身后还有整个东海舰队,于是把朱全给虐的死去又活来,活来又死去。
用一句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他以为他做好了准备,其实没有。
朱全觉得自己在天津堆了足够厚的储备,只要蒋王敢来,就让他撞个大包。可现实是蒋王和李永祥把天津打了个稀巴烂,只用了三天的时间,东海舰队超长距离的大炮就把天津港的炮台给轰掉了,从那以后,天津上下就只有挨轰的料。朱全倒也舍得下去,眼见敌不过就把军队撤了回来,几乎把半个天津都让给了蒋王!
而在这个时候,蒋王竟不再攻了,反而慢条斯理的做起了工事,摆明了要走步步经营的路线。他要狂飙突进,朱全倒不是太在意,但这个架势一摆出来,不说朱全,满朝文武都心惊胆战了。这就像一个人不在乎突然的风寒,哪怕很厉害,一般也就是那几天,过去了也就好了。可要一块地方溃烂不止,长久不好,哪怕不扩大也足够闹心了。
朱全很闹心,南安王很闹心,作为正式的指挥王厚德也很闹心,可他们都没有十分好的办法。要说王厚德带的是辽宁铁骑,正经的百战之兵,还真不是东海舰队那些海军能比的。可人家就不和你打,他们带来了很多大炮,离的远了不管,离的近了就开轰。辽宁铁骑骑术高超,冒着风险倒不是冲不进去,可冲进去了又能怎样?再往前就是一道道壕沟!一道道绳网!再好的马在这里也要崴脚,再好的铁骑在这里也组织不成冲锋。
看着自己千辛万苦带出来的兵,连敌人的面都没占就被这三样东西给拉趴下来的时候,王厚德的心都流血了!几次之后,那是说什么都不再组织冲锋了。
于是天津的战事就呈现出一种可怕的胶着状态。
朱全知道反贼的主力在蒋王这里,所以从辽宁调来了足足八万人马,这是一个实数,如果对外战争的话完全可以号称二十万。这八万人也就罢了,马却是极难伺候。要饲料要饮水要刷毛要安抚,什么?光吃草就行了?那是羊!马是娇贵的,你要想让它好好跑,就要给他豆料,作战辛苦的时候还要给他吃鸡蛋。
除了这些,最重要的还是人心。蒋王在那边久久不退,就是在动摇他的正统,所以他虽然有信心解决蒋王,可看着一天天的战报,朱全这位新任帝王还是无比的闹心,最明显的证据就是,脸都瘦了!
而在这个时候,江宁解围的消息传来了。朱全拿到奏折,先是自己看了好几遍,然后就长出了一口气。他没有说话,可从小伺候他到大的太监却非常清楚,他现在十分激动。
是的,朱全很激动,不仅激动,而且兴奋、高兴!这份奏折除了证明他的判断完全正确外,更证明蒋王很难得到陆地上的支援了!而没有陆地支援的舰队,哪怕再强大,也有没落的时候!
“好小子!”朱全过去就看朱抵顺心,现在是更顺眼了,随即他又仿佛有些为难似的叹息,“你还不到二十就已经是从四品了,现在朕要怎么升你?直接三品?咱们大明朝可还从未有过吧!”
他说着,莞尔一笑,心中已有了决定。当天下午他就把把内阁成员全部召集了起来:“此事,诸位爱卿怎么看?”
其实这个消息大家早从各个方面知道了,那是各种心情都有,不过在这个时候大家当然纷纷表示这是个好消息,大好消息,鼓舞人心的消息!
“这不仅是个好消息,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重要性我也不用多说了。我就有几个要求:一,当事的几个人要大赏,上次我说的对高博荣和他夫人的奖赏颁布了吗?”
“这个……”兼任礼部尚书的商大人一阵迟疑,暗暗擦了把冷汗才道,“正在议,正在议。”
“还议什么?朕说的话不当用了吗?”
“圣上见谅,只是总有些程序要走。”
朱全看了他一眼,直把他看的手脚都要哆嗦了才收回目光,轻轻的哼了一声:“那这些程序可要快些了。”
商大人连连应是,朱全也不再说什么。他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还是觉得一等勋章非同小可,就想多拖拖,也许拖着拖着就不用给了。这种思想倒不能说错,可却是实打实的藐视他的权威。
“待这件事结束了,朕就会让你们知道厉害了!”他在心中发着狠,面上却不带,只是继续道,“除了上次我说的,这一次更要重赏,你们拿个章程出来;第二,此事一定要给我大大的宣传;第三,发函给赵德存,就说朕看着他呢。”
赵德存是大同这一次派过去的主帅,朱全这么说就是在催他了。
而赵德存也的确非常卖力。他来之前想着自己要先解决好江宁的事,谁知道走到一大半的时候,有人告诉他江宁之围已经解了,寿王都跑回老家了!再走几天,又有消息传来,寿王的殿后部队还被打掉了一部分,夹裹的民众也流逝了大半……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德存的心情是复杂的。
要说,这些都是好事,可当这好事一茬茬过来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如果做不出更漂亮的成绩,免不了就会落一个无能的帽子。而偏偏做下这些事的人来头太大,背景太硬,他除了夸奖,竟还是只有夸奖。好在朱抵非常识趣,面对他不仅恭恭敬敬,还一直非常谦虚,最后更说自己的队伍经过连续作战已经疲惫不堪,申请休息。
这一点不仅令赵德厚,大同军上下都比较满意。本来就是嘛,你都立下这么多功劳了,也该给别人点机会了。
是的,机会。
在来之前,大同军上下就对寿王的军队充满了鄙视,他们是谁?边军!和蒙古人打仗的!整个大明朝也就辽宁的兵能和他们比比,其他地方的不过都是阿猫阿狗。上海这地方也就是一个东海舰队,可那是海军、水军,真到了陆地上,一样让他成软脚虾!东海舰队尚且如此呢,更不要说其他队伍了。
而朱抵一到三下五去二就把江宁之围解了更加深了他们的这种感觉,同时也就把这次行军当做了一场机会,憋足了劲靠这个拿军功。但是当他们真正去打的时候就傻脸了。
寿王是不知兵,可守城这事也不需要他太知道,这时候他需要的是一个坚定的决心,而已走到这一步的寿王是完全不缺的。此外,上海被李永祥经营这些年早就是铁桶一块,而且李永祥的大部队虽然走了,却还留了几艘船用来封江,所以很快大同的兵不仅感受到了上海城墙的坚厚,更感受到了东海舰队的炮火。
在一个个被打的灰头土脸的时候,也免不了议论一二:“这些逆兵倒也不是吃素的啊?”
“那朱抵是怎么打下来的?难道得了天兵相助?”
……
没有人说话。要说逆兵厉害,那就要承认朱抵更厉害;可要说逆兵不厉害,难道他们一个个不是更不中用?一干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有蒙着头继续打。现在说什么都白搭,尽快打下来才是真的!
而此时朱抵的小日子却过得不错,他借口修整,就窝在了江宁,平时除了训练手下,就是骚扰高老爷,美名其曰为岳父大人分劳解忧。说起来朱抵同学能力是有的,性格却绝对怪异。他过去的人生不是王府公子,就是军营头领,虽然这两种身份上面都有阴影,都有黑手,可面对大多数人他都是可以横冲直撞的。而朱二公子也养成了这种习惯,做不好?打。再不好,换人!靠着这种习惯,朱二公子成功的在南安王妃面前树立了愣头青不靠谱的形象,练出了自己的一支兵,但在衙门里……那简直就成了灾难。
所以当他第一天来的时候,高老爷还觉得这个未来女婿怪上道;第二天就觉得他其实也不用天天来;第三天见到他的时候简直嘴角就在抽搐的。
“伯父?伯父大人?”朱抵盯着他明显变化的脸色,“伯父大人你是不舒服吗?”
朱抵一开始是叫他岳父的,高老爷却觉得这个称呼不合适,让他改口,朱抵倒也从善如流,改成了伯父。高老爷还觉得有些不太合适,但这一次朱抵却不改了:“我与安姐已说定了亲事,结三世之缘,与伯父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关系了,又怎么只能称呼大人?那样也太生疏了。还是,伯父你不想认我吗?”
……
现在高老爷对称呼已经不执著了,眼见他又要进衙门,连忙伸手拦住:“这个,贤侄啊,我这里有些别的事还需要劳烦你。”
“伯父请说。”
“是这样的,你知道江宁最近缺粮。我想找无锡知府先借一批,你与那封大人交好,不如去探探他的口气?也打听一下那无锡知府有什么喜好。”
朱抵一怔:“江宁缺粮我是知道的,但伯父为何不上奏朝廷?伯父为何如此看我?难道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这个贤侄啊。”高老爷咳嗽了一声,“奏折我是已经写了,但江宁的事要尽快解决,所以,还要麻烦你了。”
朱抵看了他片刻,点了点头。回去后就找了封千户,封千户因为常年在底层混,对其中的门道倒是更清楚一些:“我想我知道高大人的意思了。现在上海周围的州府都在为大军调集粮食。高大人的奏折就算上去了,也会被耽搁下来,所以高大人更想走私人关系借粮。”
“这我也想到了,但我看他不仅是那个意思。”在高大人说尽快的时候他就知道其中有猫腻了。
“其实是一个意思。将军你想啊,咱们无锡的粮食也要先紧着赵大人的军队吧,不过知府私下一定是要留一些的。可这留下的不能露在明面上。”说到这里封千户叹了口气,“此事,不好办啊。”
“如果不好借,能不能买?”
封千户摇摇头:“要换一个人还有可能,但柳大人秉性方正,却是难办了。”
朱抵郁闷了,江宁现在的情况他知道,的确缺粮。很多百姓现在都是靠吃救济过活,四个城门都开了舍粥铺,一天两顿稀粥,清的几乎见底,就那还每天排着大长队。所以他虽然知道高老爷给他出这个难题是不想他再去衙门,可也知道高老爷是真的没别的法子了。
“将军不用为难。江南之地富庶,此事待上海的事情解决了,自然也就好办了。不说别的,只是水路畅通,就能调集各方粮食。只是,天越来越冷了啊……”
朱抵皱起了眉,正想说点什么,赵旭就来了,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他立刻一跃而起:“封兄,我家安妹妹来了,我先不与你谈了!”
说着,吹了声口哨,一直卧在旁边的美丽跳着,跟他跑了。转眼间,一人一狗已消失在眼前,封千户看着他们的背影,长大了嘴。
杨氏母女回来了,她们回来的路程比早先走的更快几分。这一是心情更急迫,二来也是有那两个兵士跟着的原因。在此时,就算一般的官员也只是家人护卫,要官兵守护,一般都要有些皇家关系。所以虽然杨氏母女身边没几个顶用的男人,一路上也没遭遇任何风波,顺风顺水的就回来了。
金氏没有同他们一道,倒不是不想,而是要等高二老爷。杨氏母女当然不会把此事通知高二老爷,可大郎二郎知道后立刻就派家人回去了,待杨氏母女要走的时候,他们就执拗的说要等自己的爹。面对这种情况,安姐简直是被逗笑了,也不与他们多做纠葛,直接就让人开路。金氏本想跟着他们一起的,到底被两个孩子劝说了下来。
至于他们下面会怎么纠缠安姐就不知道了,也不想知道。这一路上她只是专心的照顾杨氏和留哥,此外就是尽量多的收集粮食和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