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人很苦恼,刘家人很纠结。
本来,刘夫人听完安姐的那番话,除了这姑娘胆子实在大的震惊外,就是,啊,我们竟然结识了一位未来的郡王妃这样的惊喜。但是当府城那边的消息传来后,他们就傻脸吧。
要说府城那边的消息是不会这么快传来的,但刘家在府城有一个酒楼,而前两天刘家的二少爷又特意去了府城一趟。虽然安姐母女看起来不像骗子,但刘家觉得还是多探探底的好,万一闹出什么笑话就不好看了。
他们和魏阳县的县令自然关系不错,但这个县令是举人出身,常年混迹于县衙,一路从主薄到县丞,今年好不容易才活动上个县令。高老爷对他来说属于太高大上了,实在不太了解。
到了县衙,找到相熟的人家,的确打听出了高老爷的消息,和安姐说的倒是不差太多,只除了她自己的身份。在那人的记忆里,高老爷是有一个儿子,不过却是嫡出,却是不记得有庶出的儿子,不过那人也承认他记得不太清了,不能肯定。就在刘二公子忐忐忑忑的时候,就听到了江宁的消息,这一下他也顾不得安姐是嫡出庶出了,急忙赶回来。
他们这样的商户喜欢结交官员不错,可绝对不喜欢麻烦。高老爷若跟着叛逆投敌,他们在这个时候接待他的家人那就是个问题,若被有心人揪出来,就算他们推说不知,也是要花费一大笔银子打点的。
本来没有高老爷他们的日子也不错,犯不着为了锦上添花赔里这么多。但他一到家,就发现事情急转而下,那个安公子,真不是什么公子,却是个庶出的姑娘,这也就罢了,还是个未来的郡王妃!
“这还不知是真是假呢,她一个庶出的怎么就能成了郡王妃?”刘二公子表示疑惑。
“是未来。”大公子道。
“那也是王爷家的公子,我可没听说哪个王爷家的公子找正妻娶庶出的。何况高家也不是什么清贵人家。”二公子早年读书,虽然在这上面没什么天份,到现在也不过是个童生的身份,但对这些还是有些了解的,“我觉得她就是怕咱们赶她出去才故意这么说的,由此来看她们是不是高大人的家眷也很难说。”
“二弟这就不对了。他们若不是真的,又何必巴巴来冒充?”
“我想早先他们也不知道江宁的事情,母亲不是说了吗?是那个什么秦举人回来了,那二姑娘才改的口。一定是秦举人在府城听到了风声,他们这才临时又想出了个对策。父亲,不管他们是真是假,现在都不好留了。我知道大哥是怕得罪他们,这样,咱们就借口家人好像有染了急症的,让他们往庄子里去。若他们是真的,也不至于得罪死;若是假的,也没什么大妨碍,也就是咱们赔点钱财功夫,不算什么大事。”
刘老爷听了有些意动,大公子连忙道:“父亲不可,那杨姨娘还在病中,才从府城请了郎中,若这一移动,恐性命不保啊!而若那杨姨娘有个好歹,那高姑娘岂不恼恨咱们?若她是假的也就罢了,若是真的,我刘家岂不白白添了一门大敌?”
“所以说,早先大哥就不该接了这个事。”
刘大公子暗恼,早先接待高家人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怎么现在都成了他的错?这个弟弟仗着念过几年书,母亲疼爱,就总是想压他一头,实在可恨!不过他也知道现在刘老爷心神不宁,他如果再推脱责任,只会令他厌烦,因此只是低着头喝茶。
刘老爷纠结了又纠结:“我刘家不过一商户,虽有太、祖体恤令我等生活富足,到底没有依仗,若在此事上出了问题,全家都恐有牢狱之灾。这杨氏母女来历蹊跷,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却是不可不防。不过我看那杨氏母女的行事做派也不是没有底蕴的,这样的人我们也招惹不起。为今之计,只有求个中了。”
一家人都看向他,刘老爷把旱烟吸的啪啪响,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样,夫人你明天就去对那姑娘说老家的一个亲戚过两日要来,对他们的招待要有些不周到了。”
刘夫人一怔:“这样好吗?”
“那还能怎么样?若那姑娘是个聪明的,自然就会告辞了,咱们也不算赶她,总是留了几分情面。而且也不是让他们现在就走,再停个两三天,也是让他们有个准备。”
刘夫人觉得这有些不太好,但这种事她是没有说话的权利的,因此只有点点头。只是在晚上的时候,她对刘老爷道:“我看那个安姑娘,不简单呢,以后咱们……”
“别管她到底是郡王妃还是王妃,咱也不想抱这个大粗腿了,只要能太太平平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刘夫人想想也是,第二天就把这话含含糊糊的对安姐说了,对于这番话,安姐其实是有准备的,只是听了不免还有些凄然。昨天下午的时候,那个府城的郎中总算到了,一来就摇头,说杨氏不中用了,让她准备后事,她却千求万求的让人家开方子。可能是觉得拿了这些银子,却连个方子不开也太说不过去,最后那郎中还是开了,不过话却说的明白:“这不过是尽尽人事,姑娘还是要早做准备。”
她让人去煎了药,杨氏已经无法下咽了,她只有同金氏一起合力给她灌下去。然后,就又是一晚上。
这个晚上她不知怎么过的,在前天晚上她还能盼望郎中,而在这个晚上,她只能盼望奇迹。她拉着杨氏的手,一遍遍的叫她的名字,希望这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有用,她想只要杨氏能好好的,她少活十年、二十年都是心甘情愿的,哪怕就此死了,也不算什么。她向观音、太上老君、耶稣一一都许了愿,发誓只要杨氏能好,她愿意年年供奉,绝不怠慢。
这一晚,杨氏又熬了过去,但让郎中看后,情况并没有明显的好转,不过总算得了一句好话:“看来这位夫人却是个意志坚强的,这样,倒也不是没有希望。”
因这一句,她几乎哭出声来,想着总算看到了点光亮,想着有这么一个郎中在,再加上杨氏这么强烈的求生欲望,也许,就挺过去了。可现在,却又是这样一种状况!
杨氏这样的情况怎敢移动?而且移,又能移到哪儿去?那家客栈吗?他们之所以搬出来,就是因为那地方实在不宜养病。张家吗?可魏阳县就这么大,张家又岂会不知他们是从刘家出来的?稍一打听估计也是不敢收留。就算是县衙,恐怕也是不会留他们的。
“不知夫人可知县中可有合适的房子?只要干净舒适,价钱如何无所谓,或租或买也都可以商量。”安姐想了一圈,最终开口道。
“这个……”
“我知道这几日真是麻烦贵府了,只是我姨娘这情况却不宜移动,目前也只有先找个合适的住处将养。我们人生地不熟,还要夫人多多扶持。”她说着连连作揖,把刘夫人弄了个大红脸,一边连说着不敢,一边就把她拉了起来,“不是我不帮你,也不是我找借口推脱,而是这县中的情况你也看了。大多都是一般人家,你说的那种院子……真不好遇。”
“我知道,只能麻烦夫人了。”
刘夫人看着她,最后长叹了口气:“我帮你多留心就是。”
安姐再三感谢,回去后就让人送了个镶发蓝带镜面的首饰盒过去,这首饰盒还是她早先从查得兄弟的货物中特意留下,本是想送给张氏的,现在却是顾不得了。但这个首饰盒金氏却没有收,过后就让人送了回来。
“我们夫人说了,姑娘的心意领了,但这么贵重的东西却是收不得的。”那派来传话的小姑娘清脆的开口,安姐笑道,“你们夫人也太客气了。”
她比了个眼色,旁边的冰琴立刻拿了个上等红包出来。江宁奢华,来往之间的礼节也要比别的地方重些,这上等红包就有二两,那小姑娘一拿到手中就觉得不一样,立刻脸都红了,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吭哧了一下才道:“我看夫人也是极喜欢的,不过实在贵重……”
“什么贵不贵重的啊,这是我们家姑娘船上的东西。”
那小丫头一怔,冰琴笑道:“你不知道,江宁那边重海贸,家家户户都有些这方面的经营。我们家姑娘同姨娘也不例外,这东西,就是自家船上的,实不算什么,你就让你家夫人大胆的收下吧,要不我们家姑娘可过意不去。”
这小丫头虽然是刘夫人身边得用的,到底没多少见识,迷迷糊糊的,冰琴亲自送那小丫头出了门,回来就愤愤不平的跺了脚:“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
“冰琴!”
“本来嘛,像他们这样的门户,别说姑娘,就算是我,过去也没放在眼中。现在好了,竟拿起架了,还真当咱们离不开他们吗?”
安姐摇摇头:“刘家总是对咱们有帮助,这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是有帮助,咱们也感激,可这姨娘刚有些起色他们就要赶人又算什么?难道咱们在这里多住几日,就能把他们传染了不成?要传染,那我早该被染上了!”
“他们能给咱么宽待个两天,已是不错了。”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刘家要赶他们,他们难道能厚着脸皮不走吗?就算刘家是怕事,总是留了情面。这些道理她都懂,可是,又要让她如何?
若这是州府、京城之类的繁华之所,她还能让人连忙找个过得去的院子。但在这样没什么出产的中等县,实是难办。早先他们住的那样的客栈,已是不错的院子。做了下水,铺了地砖,可厕所却惨不忍睹,蚊虫防不胜防,平时也就罢了,现在这样的情况,就算是他们,也有可能被染上什么病!
买个这样的院子,再打扫干净,收拾的能住人,怎么也要个六七天,实实在在是太赶了——而且他们还不见得能马上买到这样的院子。他们要在刘家多住几天,可刘家现在已经开始赶人!
那个首饰盒刘夫人没有再退回来,不过又被刘家人拿出来议论了。被安姐特意留下的,在江宁都算得上好东西,更不要说这小小的县城了,刘老爷看了好一会儿道:“这要在府城,最少也要值五百两!这位姑娘,出手倒是大方。”
“我看越是这样,越证明她心虚。”刘二公子道,“什么又是未来的郡王妃,又是海贸的。她一个小姑娘家,还没多大,倒是能的狠呢!”
没有人再说什么,就连刘大公子也觉得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刘二公子道:“我看明日再催催他们,这样的人留在家中没得招祸。”
正说着,一个管家连滚带爬的奔了进来:“老爷,老爷不好了!”
刘老爷一惊,瞪眼道:“大呼小叫什么,我有什么不好的?”
“是是,老爷好好的。不对,老爷,大事不妙了!外面来了很多官兵!还有县令大人也来了!”
刘老爷腿一软,几乎倒在地上,刘二公子连连跺脚:“我就说,我就说这是个祸端吧!我现在就去赶他们!”
“你回来!”
“父亲,这个时候你还要保他们?”
“你糊涂!若官兵真是来抓他们的,你现在去赶又有什么用?何况哪还来得及?你还不快从后门走了?”
“父亲!”
“还不快去!”刘老爷跺了下脚,“大郎,你与我一起去迎官兵。”
刘大公子心中有些不舒服,但他也知道这是他作为长子的义务,而且弟弟在外面也好有个照应,所以没有多话。
经过一番兵荒马乱,刘家终于打开了大门,刘老爷就看到本县的封县令陪在一位身着大红色衣袍的年轻人身边,那年轻人明明是个男子,却份外美丽,比他见过的许多女子都还要美上几分。而这年轻人身后,却跟着两队身穿明甲的士兵,那士兵个个魁梧,一看就和平日里见过的那些不同。他心中发虚,这腿就越发的软,没准备好呢,就跪了下来:“小的来迟,大人恕罪,将军恕罪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