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安姐早早的就起来了,穿上了新做的水红色袄裙,戴了两个小金镯,只是梳的依然是包包头。不过她虽打扮的稚嫩,行走坐卧却无比规矩,小脸也绷得紧紧的,南安王妃一见就笑了起来:“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真招人稀罕。”
安姐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给王妃请安。”
南安王妃拉着她:“可别这么见外了,这都是自家人了。真没想到你父亲竟被调到了南边,我本还想着不时接你来家中玩呢。不过江宁是个好地方,很多东西都和咱们不一样,你到了那边也能多些见识。”
安姐低着头:“父亲也是这么说。”
“高大人探花出身,见识自然是不同的。”南安王妃说着,又问她东西准备的如何了,都要带什么人过去,还有什么缺的没有,安姐一一回了,最后南安王妃道,“上次我让卫家姑娘带你去暖房,不想却碰上了那件事。今天你来了,可要好好去看看,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对我说。”
说着,就叫了身边的丫头带她去,安姐一头雾水,但还是行了礼,随那大丫头走了下去。出了屋门,她忍不住道:“姐姐,王妃可是有什么事吗?”
把她叫来,然后就这么几句话就打发了?她倒不是很看重自己,觉得人王妃就要陪她如何如何,可如果只是这样也有点太草率了吧,主要是太和女神王妃的气场不合了呀!
那丫头一笑:“不是我说姑娘的,姑娘真真是好福气。”
“不知姐姐指的是什么?”
那丫头却不说,只是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就到了暖房。那一天暖房被弄的一片狼藉,也不知压到了多少花花草草,现在当然是重新修好了,而且还在一个角落放了个茶几,摆了几把椅子,看样子竟有几分西方花房的味道。
“姑娘想用什么茶?”
“唔,这个不用了吧。”喝茶赏花听起来很美,但地方时间完全不对,而且,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丫头却仿佛没听到她的拒绝,径自道,“府里常备的有毛尖、铁观音,新得的还有一种白雾,据说是从深山里得来的,外面轻易不能见呢,不如姑娘就尝尝这个?”
她说着也不等安姐回答就走了出去,安姐只有无奈的站在那儿,果然,没一会儿就听到一声低呜,然后就看到了那个红色的身影——你天天穿着这么艳是想万一死了好化成厉鬼吗?还有王妃,你这种安排真的好吗?规矩呢?礼仪呢?就算她现在才十岁,可也会被人说嘴的啊!而且在这暖房里,这不是红果果的被人展览吗?
“真巧啊,安妹妹!”朱抵跑过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二公子。”
“我说今天喜鹊叫,果然又见到了妹妹!是吧,美丽!”
美丽低呜了一声,也不知是赞同还是嘲笑。安姐暗暗的磨了下牙,你们家到底有多少只喜鹊啊,还是你那院子就是喜鹊窝?
“妹妹今天真漂亮!”朱抵一边说着一边点头。
“二公子……”
“叫我二哥哥吧,或者抵哥哥。”
安姐的后糟牙都酸了,只当没听到这一句:“不知二公子见我有何事?”
“二哥哥!”朱抵很认真的看着她,“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哥哥。”
“……您到底有什么事?”安姐很明知的放弃了关于称呼的争论,好在朱抵没有继续追究,他抓了抓头:“哎呀,被妹妹发现了呀!”
……
“其实也没什么事,这不是听说妹妹要走了吗?就想见见妹妹,和妹妹说说话,也听妹妹说说有什么难处没。”
安姐看着他,见他虽然面带微笑,神情中却有一丝认真。她低下头沉吟了片刻:“二公子,有一件事我一直好奇,不知您是否能为我解惑?”
“说了要叫哥哥的,妹妹你尽管问吧。”
“从第一次见面,二公子就……待我有些不同,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朱抵脸上的笑微微一收,然后又笑了起来:“因为我喜欢妹妹啊!”
……
这话题,没办法继续了!就在安姐准备告辞的时候,就听朱抵又道:“从第一次见我就觉得妹妹有些不同,第二次更令我刮目相看。既然我总是要娶妻的,那当然是要娶个自己喜欢的。”
安姐擡起头看着他,朱抵与她四目相对:“这个答案,妹妹还满意吗?”
虽然他说的像儿戏,可安姐却有一种他在说实话的感觉,当然,她并不觉得这实话是自己魅力大,而是因为朱抵的话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无奈。想到南安王妃,想到朱纳,她隐隐的有一种恍然。
而就在安姐同朱抵见面的时候,南安王妃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喝白雾,那个刚才说要帮安姐拿茶的丫头就在旁边伺候:“王妃,真的不用听听吗?”
“听什么?”南安王妃一笑,“听人家小两口怎么谈情吗?”
“王妃!”
南安王妃神色一正:“既然让他们见面了,就没必要再去听墙角,何况你看咱们二公子找的地,你能躲在哪里听?”
“可是……”如果没有意外这应该是安姐走前和朱抵最后一次见面,说不定就会透露出点什么。
“相比于听墙角,我放个教养妈妈在那丫头身边不是更有用?不仅理直气壮还会落个好名声。”
“可王妃没放啊!”那丫头跺了下脚,“王妃您不仅没放妈妈,没放丫头,还帮着他们见面,这、这……虽说安姑娘才十岁可人都是会变的,她现在也许不想,这泼天的富贵在她面前……”
“她想也没有用了。”南安王妃摇摇头,“衣青,你觉得我为什么促成这件婚事?为什么所有的程序都按照宗人府的要求走?因为我不想将来有人在这上面挑理,而自从他们的婚约定下,朱抵就离这个位子越来越远了。要不你以为张家为什么把高博荣调到地方上?就是怕他不小心陷到这里面,你看着吧世子的位置一天不定下,他就一天不会回来。这些墙头草们,眼光最是毒了!”
衣青想了想:“夫人是说二公子不会有帮手了吗?”
南安王妃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虽然衣青是她的心腹,也是她着重培养的,可有些话也不能说尽了。朱抵记在她名下,叫着她母亲,但她显然是不会帮他的,而苏苏又是一个孤女,娘家没有任何后援。本来朱抵最大的依仗就是妻家,南安王为什么想给他找名门闺女?就是为了这个,这不仅关系到嫡庶之争,更关系到以后的立身。可他现在自己找了一个小小五品官的庶女,这能给他什么帮助?不是他看不起高家,将来安姐的嫁妆都有限!
她不知道,此时安姐正统朱抵谈到钱上,在确定朱抵有那么几分认真之后,安姐就把这个话题转到这上面。一万两的银子拿在手里不仅是烫手,还有些心痒啊。可过去不管她同杨氏做什么都不好办。她是高家未成年的庶女,杨氏是高家的姨娘,都不可能凭自己的名字购置产业。交给别人去办吧,没有高家在后面支持很容易出事。更关键的是,朱抵说是把这个盒子给了她,可再找她要怎么办?
直到这次他们订了亲,安姐才渐渐想到了个办法,不过还是要经过朱抵的同意。
“我当时既然说把那东西给妹妹,里面的东西自然也都是归妹妹的了。”
“那二公子可知道里面有很多钱吗?”
朱抵一挥手:“虽然我没钱,但那些钱我还是不放在眼中的!”
他说的豪气干云,安姐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的,不过这不妨碍她接下来的话:“那盒子我们一直收着。既然二公子这么说了,我就想拿出来做一些事情。”
“妹妹想做什么?”
“早先我同姨娘也商量过,我们觉得这笔钱最好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在京里,看能不能买上几间房子,也不用多大,关键是位置。没有差错的话每年的租金应该是妥妥的。另外一部分我们想带到江州,据说那里商业发达,想来应该也是有机会的。”在大户人家一万两不算什么大数目,张氏早先的陪嫁就远远超过这个数。但她细算了一下,发现这一万两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八百到一千万了,就算在一线城市,也足够买套房了。当然,这只是一个大概的数字,真落实到具体事务上,还不一定,比如此时的玻璃极贵,人工却极便宜。可不管怎么说,这一万两都是一大笔钱,运作的好了完全能置办下不少产业。
朱抵本来一直有些嬉皮笑脸的,听了这话也正了颜色:“妹妹好算计!”
“这笔钱算我同公子共同拥有,将来分成,也是二一添作五。”安姐正色的看着他。
……
朱抵经常把别人说的哑口无言,但是这一次他哑口无言了,不等他犯二,安姐又道:“当然,为了保证公平公正,还请公子给我派上一两个人手,其中若有会些武艺的更好。”
“安妹妹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安姐点了下头:“多谢公子赞赏。不过我刚才说的只是一般人家都会有的步骤,也当不得公子夸赞。”
朱抵歪着头一笑:“妹妹又何必多加后一句?”
安姐嘴角一跳,只当没听到。
两人正说着,就看到衣青远远走来,朱抵叹了口气:“本想与妹妹秉烛夜谈,现在看来却是没有机会了,妹妹先去江州等我几年,待我娶你过门,我们就能日日相见了。”
……你说的一点也不美好好不好!
“哦,对了,我这次是要同妹妹说我也快离开京城了。”
安姐一怔,正想追问,朱抵就道:“时间来不及了,下次再与妹妹说。”
说完,打了声招呼,带着美丽就出了暖房,片刻就没了身影,只留下安姐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在内心咆哮:“尼玛既然有事为什么一开始不说?东拉西扯那么一大堆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强大的怨念造成了她精神高度集中,给衣青的印象就是她痴痴的看着朱抵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首,当下在心里一叹,果然姐儿爱俏,这安姑娘虽然年龄不大,但面对容貌上佳的二公子也不由得不喜欢。她刚经过南安王妃指点,对这一点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安姐越喜欢朱抵,他们的婚姻越牢固,也就越不容易有变化——就算将来出了什么差错,痴情的安姐也可能会令他们惊喜一把呢!
当下她也不出声,就那么默默的站在安姐背后,等后者终于化解了怨念,回过头就看到她一脸的“我懂”。
安姐嘴角一抽:“没注意,姐姐就回来了。”
衣青一笑:“别说只是来了我,就是来了只凤凰,姑娘刚才也不见得会注意到呢。”
安姐只有保持沉默,衣青只当她脸薄:“我刚才去拿茶,正碰上王妃,王妃说您要是看够了花呢,不如就陪她一起喝茶,结果我就又来叫姑娘了。”
安姐立刻表示看够了,跟着衣青又回到了正院,南安王妃果然泡好了白雾在等着她。此时的南安王妃穿了件宽袖金色上裳,坐在茶盘前极具美感:“抵儿这孩子看起来顽皮,还让人有些捉摸不定,其实心是好的。他之所以会这样,主要是他娘去的早,我虽也用心照顾,总有些不如意的。以后……还要靠你了。”
说着还叹了口气,安姐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是说二公子就是一个缺爱的小孩,需要她用宽大的胸怀去包容感化他吗?尼玛这种言情小说里的设定就是引人上勾的吧!男主角阴暗冷漠,虽然表面阳光内心却是一片黑暗,需要女主角以舍身忘已的革命情怀不断感化……这种情节她中二时期也看的内流满面,并幻想自己就是这样的女主角,可现在,她非常清楚她感化自己都困难。
南安王妃一脸期许的看着她,她只有低下头,忍着牙酸,慢慢的开口:“二公子……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