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高家的下人们来说,这一天是精彩的。他们先是度过了一个平凡无奇的上午,除了吴姨娘要带着四个姑娘出去忙碌了一些,其他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但是在下午他们就听到了一个大大的八卦,而到了晚上这个八卦变成了腥风血雨。
高老爷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在当时他就下了封口令,然后就找人了解情况。他先去的自然是吴氏那里,可吴姨娘见了他先是哭,之后就是抱怨自己,然后就是试探的问安姐同二公子的关系,对高老爷问的情况她不是推脱责任就是说自己没看清。高老爷无奈,又到了心姐那边,可这小姑娘什么时候受过这惊吓啊,回来就有些发热,迷迷糊糊的更不要说回答什么了。静姐倒还没什么事,可明显也是被吓住了。最后高老爷只有来到安姐这里,本来他是不报什么希望了,哪知道安姐却还思路清晰,对答流利,不仅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了,最后还做了自我批评和请教:“这是女儿的疏忽,致使现在府内流言四起,连姨娘都担心不已,女儿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还请父亲教我。”
高老爷没有说话,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你说,你用暖手炉把那人挡了回去?”
“是。”
“你怎么会想到这么做的?”
“当时女儿手边只有这个能伤人啊。”在看到张大冲过来的时候她也有些发懵,想过簪子发钗,可她今天梳的是包包头,根本就没这些东西。心姐头上倒是有,可那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而且她毕竟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用那东西如果一下扎不到要害,对那张大根本就是不疼不痒,倒不如煤炭,只要能挨上,就有杀伤力。
“你不怕吗?”
“女儿自然是害怕的,可那个时候怕也没有用啊,若是让那人闯进来才更可怕呢!”
安姐瞪着眼,理所当然的说,高老爷一怔,蓦地放声大笑,他笑的声音太大,连在外面一直等着的杨氏都惊动了,再也忍不住的把耳朵贴了上来,只听见高老爷笑了一阵,连连说好:“好!好!好!我高博荣有个不让须眉的好女儿!”
言语里,很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说起来,高老爷的日子还是不错的,出身寒门,不仅中了探花,还娶了侯府的姑娘,不说和他同样出身的人相比,就是和那些世家出身的天之骄子比起来也不弱了。但一直以来他却还有个难言之痛,那就是子嗣。一直到现在他只有轩哥一个儿子,而且被张氏娇惯的不成样子。身体还不好,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他虽有心亲自教导,无奈却别不过张氏,只有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儿子被养的越来越柔弱。
剩下的四个女儿,静姐是不说了,心姐虽然懂事知礼,但在他眼中也只是一般闺秀。高老爷来到京城后见识大增,知道女儿虽不能像儿子那般传宗接代科举做官,可若教导的出色也很增添门楣,更能为娘家添加不少助力。他过去最喜欢舒姐,固然是因为舒姐说话讨喜,也是因为他看着这个女儿最聪明最有才气,将来可能会有些出息。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舒姐女儿气太重,动辄啼哭不像是能成大气的样子,而今天的安姐却令他眼前一亮。
在那样的情况下,不仅能想到用暖手炉,还敢把手贴上去,这端的是智勇双全了!高兴之下他也有些忘形了:“安丫头,你说这次的事如何处理?”
安姐有些犹豫,高老爷道:“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安姐一咬牙:“女儿倒是有些想法的。这次出行,吴姨娘同后面的那辆车不说,只是我们的那辆车前就有一个妈子和一个车夫。若事发时他们二人齐心协力,就算不能制服那张大,也能阻挡片刻,总不至于让那人扯了布帘,还差点钻入车中。他们二人监管不力,当重罚!”
高老爷点点头,没有说话,安姐继续道:“不过那车夫过后也曾奋力阻拦,也当赏。”
高老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继续。”
“吴姨娘那辆车上的车夫有不查之责,当时虽然有些混乱,但并不是不能离开。若他当时能让妈子喊路,我们三辆车都可以通过,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
“后一辆车上坐着五个丫头,带车夫妈子共有七人,但在当时却无一人前来,有护主不力之责。”安姐一一说完,最后行礼道,“还请父亲明鉴。”
高老爷看着她:“没有别的吗?”
安姐低下头:“女儿想替冰琴求个情,今天这事她虽也是没能尽到责任,但她还不满十岁,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也是有的。当然责罚不可免,只是还请父亲宽恕一二。”
高老爷看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其实今天这事最大的责任在吴氏,在人群还没围上来的时候他们本是有机会离开的,而她没有下令;当人群围上来的时候,他们也不是走不脱,而她依然没有下令。此事关乎安姐乃至心姐、静姐的闺誉,她进府的第一时间就该下令封口。就算现在张氏无法理事,也应该在他回来后立刻来说。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几乎是坐看安姐陷入流言!当然她不可能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发生到什么地步,但却免不了失察、失责。
安姐说了车夫妈子丫头,却独独没有说她,是没有想到,还是怕说出来有事端?想到这里他看向安姐,只见她正瞪着眼,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小嘴抿着,很是担心的样子。当下就失笑了,他想什么呢?安姐虽然有勇有谋,但毕竟还不到十岁,哪会想那么深?恐怕还是没想到吧,想到这里他伸手揉了揉安姐的头:“冰琴罚俸三个月,跪两天祠堂。”
安姐立刻笑了起来,连忙行礼:“谢父亲。”
高老爷点点头:“我现在要把全府的人都召集起来,你一起过来吧。”
高老爷说召集所有人,就真的几乎是所有人了,除了张氏轩哥以及伺候他们的孙妈子、关妈妈,连高老夫人都被惊动了。把人叫来后他也没什么废话,先说了今天的事,然后把安姐的那些话说了一遍,之后就开始打板子。后一辆车的丫头妈子车夫,除了冰琴没人十板;前一辆车的妈子二十板,车夫三十板;安姐他们那辆车的妈子和车夫都是四十板。
一通板子打下来那真是鬼哭狼嚎,血迹斑斑,不说被打的,那些在旁边看的心惊胆战,暗自哆嗦。张氏管家严格,也打过板子,但一般不过十板二十板,之后就是发卖了事,而这三四十板打下去,真能打下半条命的,没见那挨了四十板的那个妈子都叫不出来了吗?这个时候什么八卦什么南安王都被他们丢在九霄云外了。
除了打板子,所有人统统罚一个月的薪水,唯独安姐那辆车的车夫被单独赏了二十两银子。
这一通板子打下去,原本汹涌的流言顿时平息了下来,谁也不敢再传这件事。当然这个不敢直视明面上的,私底下还是有人偷偷议论,但很快,他们就不议论了,因为很快高家就出了另外一件大事!
高老爷被弹劾了!
高老爷作为一个从五品官,过去都没有上朝的资格,现在做了代郎中,也不过是在大朝会的时候站在最后面,最近户部也没什么大事,本来是不该被参的,但他就是被参了,而且参他的人来势凶猛,先说他不懂礼仪,纵妾妄为;又说他生活奢侈,有贪污之嫌;最后更从私德不修上升到了无法为官的高度!
这一大棍子打下来,差点没把高老爷打蒙,有心辩解,但人家证据确凿,把吴氏那天的穿衣打扮说的清清楚楚,特别突出了一对大东珠,说那东珠在王侯将相家也是少的,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了,偏偏那东珠还戴在一个妾的身上,这说明了什么?一,高家财富已可与王家相比;二,高老爷十分偏爱那个妾,否则怎么会让她外出见客?还戴着那么招摇的东西?这说红果果的宠妾灭妻的征兆啊!正好现在张氏生病,说不定就是被这个妾给折腾的!
这番言论一出来,就连户部的人看高老爷的眼光都有变化,大家都知道他的后台是谁,而现在老婆病了,妾却能这么风光,这不是白眼狼吗?
一时间高老爷的代郎中地位岌岌可危。
这天高老爷没到点就从衙门里回来了,那脸黑的完全媲美锅底,他一回来就直杀到吴氏处,吴氏见到他本是欢喜的,虽见他脸色不对也没太当回事,男人嘛,在外面受了气就要回来被女人安抚,待她安抚好了,高老爷自然会更宠爱她,但没等她腻上去,高老爷就咬牙道:“那对东珠呢?”
吴氏一惊:“什么、什么东珠?”
“就是你带到司郎中府上的那对绝对不该是你戴的东珠!”
吴氏的眼顿时红了:“老爷这么说可是嫌弃我吗?我知道我是丫头出身,比不得夫人,甚至无法同杨姨娘相比,但我对老爷的心……”
她的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