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时候,张氏来到抱厦,看到她正院的三个孩子都非常高兴,特别是轩哥,当下就红了眼:“母亲……母亲你终于好了!”
张氏心下感动,一边搂着他一边道:“看你,还是男孩子呢。”
“母亲我担心你,孙妈妈又不让我去看你。”
“孙妈妈也是怕过了病气,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再病了岂不是又让我担心?到时我病上加担心,恐怕就真的不好了。”
轩哥当下吓白了脸,心姐道:“母亲真是的,什么话都说,三妹妹一定是同母亲学的。”
“怎么又是我了?”静姐哇哇大叫,“你们两个就会联手欺负我,娘,你要替我做主!”
她这话把所有人都逗笑了,张氏道:“谁能欺负了你,我倒是常常听说你欺负别人呢,特别是你二姐姐,安丫头还不过来?”
安姐心说你们一家亲,我往上面去凑什么趣啊?这么想着,她走了过去,规规矩矩的给张氏行了礼:“给夫人请安。”
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挑花褙子,这衣服的料子是好的,花色还用了金线,只是颜色有些老气,一般要三十岁以上才能穿出感觉,十来岁的小姑娘却有些不搭了,但她气质沉稳,姿态大放,穿在身上却只见富贵,硬要说也就是那个包包头有些不匹配。张氏把头从头看到尾,越看心中越奇。
她知道安姐变了,但在她的记忆里这小姑娘也就是变的懂事了些,聪明了点,大概以后不会再惹祸了。她没想到这几天不见,她竟仿佛换了个人。
她心中这么想着,嘴上则道:“你这段日子的表现我已经听孙妈子说了,很好,这才是咱们高家的姑娘。静丫头你在那边做什么鬼脸?看看你二姐姐,你才要好好学学呢!”
静姐心中不服,嘴上却不敢再说什么,轩哥道:“母亲,三姐这几天可没少欺负二姐,我同大姐说她她还不听。”
“你这个告状精!我哪里欺负她了?不是她没有成色的就知道吃吃吃?那葡萄也就罢了,这午饭可是各房各人都有的,她不想回去吃,也要让丫头把她那份提过来,可是她呢,就天天咱们的!母亲,你刚才还说她好呢,那我要问问,这就是咱们家的姑娘应该有的表现吗?让外人知道了难道不会笑话我们吗?”
“你、你怎么这么说?”轩哥瞪大了眼,“不过是一顿饭,咱们又吃不完。”
“咱们吃完吃不完是一回事,她怎么做是另外一回事,这是规矩!”静姐说完,得意洋洋的看着轩哥,轩哥目瞪口呆,却说不出什么话。
安姐在心中向静姐道了声谢,低下头道:“三妹妹说的对,以后我不会再在这里吃了。”
听她认错,静姐更是得意,正要再说些什么,张氏道:“你想同姐妹一起吃也是友爱之心。你们几个的份例都是差不多的,就让丫头提过来把。”
“不、不用了。我还是回去吧。”她说着就要站起来,张氏却一把把她按住,“今天我陪你们一起吃,孙妈妈你找个人去把安丫头的饭提来。也让他们把咱们的饭摆上来吧。”
孙妈妈应了,这事她同张氏在路上就有商量,当下就招了个小丫头叮嘱了一番。此时正是午饭前后,不一会儿张氏等人的饭菜就上来了。张氏是不说了,她因为病着,点的饭食就比较清淡。一份粥一道鱼一个烫青菜,这饭食看着不起眼,但那青菜却是特意培育出来的,若不是她早先的陪嫁里有个近郊的小庄子做这个,也不见得能吃上。
就是这样,青菜的份例也有数,也就是她、高老爷同高老夫人那里能三五天见一次,像杨氏同安姐如果不同高老爷一起用餐的话,那是一个月都不见得能吃上一次的。
而心姐等人的饭菜看起来更丰盛,他们在一个院子住着,平时也就在一起吃饭,往往是头一天就商量好了第二天怎么吃。比如这个人点鸡,那个人点羊,再下个人点牛。其他的配菜也不一样,所以十几样饭菜摆一桌子,看起来如同馆子的大餐。今天静姐点了个炖小羊排,那羊排用足了料,一打开就是扑鼻的香气,她一向爱吃羊肉,当下就要忍不住动手,张氏道:“等等安丫头的。”
静姐撇了下嘴:“她一向是吃咱们的,难道现在还能指着她的那份再吃回来吗?”
话虽这么说,她到底还是放下了筷子。又过了一会儿安姐的食盒才提上来,小小的一个盒子,打开来也才两样——一碗鸡丝面条,一碟子松花蛋。
那面条下的不错,红的辣椒黄的鸡蛋上面还洒了葱花,闻起来就有一股气香气,但就连静姐都呆住了。一碗面条?就这么一碗面条?
张氏皱了下眉,孙妈子道:“你这丫头办的什么事?让你去拿二姑娘的食盒,你就提了这么个过来?哪个是主子的你都不知道吗?”
那丫头立刻跪下:“夫人,姑娘,我是从厨房拿的,看着她们把这东西放进盒子的,我当时就问了,她们说这就是二姑娘的食盒,说这段日子都是这,还让我过来问二姑娘。”
一屋子的人都看向安姐,安姐低着头不出声。张氏道:“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她说的没错。”
屋里的气氛更怪异了,就连张氏也不免吃惊,她来自侯府,知道这管家最忌讳的就是破规矩,所以哪怕对杨氏吴氏她也没有克扣过,当然底下人见风使舵,做一些小动作她也不会去出头就是了。她没想到这还不到一个月,厨房就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怠慢东院!
谁在这其中做的手脚?吴氏!只有可能是吴氏!
吴氏这段日子过的很是舒心,早先她虽是高老夫人身边的体面丫头,高老爷的爱妾,但都是体面有富贵有,吃的穿的不缺,要说有什么权利,那也就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还不是全部的,不说别的,现在她门上的妈子还是张氏指来的,早先张氏还指了两个丫头一个妈子,让她这些年慢慢都找时间打发的打发,责罚的责罚,剩下这一个却是不敢动了。
虽然只是一个老妈子,也不近她的身边,但她每每想起也有些扼腕。她倒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她知道自己丫头出身,高老爷就算再宠爱她也是绝对不会再擡举了,可身边有这么一个别人的人,总让她不舒服。而更让她不舒服的是,这个人还是她故意留的,为的就是像张氏表明她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当然,过去吴氏对自己的日子基本也是满意的,怎么能不满意呢?从一个被卖的丫头成为一个探花郎的爱妾,这不是一般的励志好不好,没看高老夫人身边的丫头都拿她当榜样吗?
但是现在吴氏知道自己过去真是太天真了!她那些风光算什么啊?现在才是真正的风光好不好!就拿厨房来说,过去她虽然也能点菜,可现在却是,人家每天都来问她今天想吃什么,他们特意去采买!
什么鹿肉干虾也就罢了,连这个时节不出的黄瓜青菜她都能天天吃!
吴氏尝到了权利的滋味,她终于理解历史上那些女人为何能为了权利和自己的儿子动手,这感觉真是太好了!所以在知道张氏病了的消息后,她每日都祈祷她能重些重些再重些,最好一病不起那才是真正大好呢!
而除了这个,另外令她舒心的则是高老爷了。虽然后者冷了她一阵,但在高老太太的劝说下,前几天还是歇到了她房里,那一晚她抓住机会施展各种手段,把高老爷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让他之后的三天都又住了过来。
要说有什么不舒心的,还是杨氏母女有些碍眼,特别是那个安姐,她本以为她会因为饭食的问题发作一番,谁知这么久都没反应,让她很有点失望。
“难道真改了性了?”吴氏有些疑惑,她是不太相信一个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这么大的变化的,“那就是被杨氏给按住了。”
她更相信这个,杨氏一直都是个老实的,过去厨房欺负她的时候也没见她说什么,现在估计就是又忍住了。想通了这一点,吴氏又是遗憾又是放心。
放心的自然是东院那边不会给她添麻烦,遗憾的则是她不能再趁机修理杨氏母女一顿,虽然在过去的交锋中这对母女都是吃亏的角色,但前段时间她受冷落,她们却趁机得了好!吴氏并不知道安姐在其中所起的作用——高老爷自身都没这个意识。但在吴氏的意识里,这已经是杨氏母女对不起她了。
所以在厨房的冯妈妈向她进贡的时候,她已经想好怎么给东院的人挖个坑,然后好好的收拾她们一通了,无奈杨氏实在是太老实了,老实的避过了这一波。
吴氏大权在握,得意风光之下也就不太在意杨氏母女了,她现在更在意的是张氏,是正院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