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老夫人的眼里,女人就是应该听男人的,别管这个女人有什么背景,自身有什么才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嫁了这个男人,就要以这个男人为天,为尊。她之所以对张氏没好脸色,就是想压一压她,让她知道,别看你是侯府姑娘,别看你能帮到我儿子,嫁过来你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就要以婆家的意见为准。
谁知道张氏却是个不逊的,表面好像也敬着她,其实心里并不把她当一回事。比如像那请安,过去还没杨氏吴氏的时候,她都是来了坐坐就走,明显的就是应付。一点都没想过,她一个老太太在这京里人生地不熟会不会害怕,会不会紧张。虽然身边是有丫头妈子,可那妈子的派头仿佛比她都大,她是什么滋味?
那个时候她多想和张氏多谈谈啊,不说像安县那些婆媳一边坐在炕上纳鞋底一边说话吧,起码也要坐下来聊聊,哪怕就说说吃的喝的就好啊。可张氏来了就那么几句话,说完就走,一点都不顾她的挽留。
她知道她恼她在她怀孕的时候擡姨娘,说句良心话她也知道这事不地道,换到她自己身上也不舒服,可她张氏不是大家族出身,要讲大家族排场吗?那就按照他们那些大家族的办!
那个时候她还想过让张氏服软,她想要是张氏能真正把她当母亲尊敬孝顺,她也是能做个好婆婆的,她又不是没做过儿媳妇,怎么会不知道这做媳妇时候的想法?可张氏就是不服,反而对她越来越强硬,越来越冷淡。该给的都给,可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冷意,这是一家人吗?如果她将来有个什么能指望着这个儿媳妇吗?
好在她还有个好儿子,她家大郎,又聪明又懂事又孝顺,在她和张氏发生矛盾的时候总是偏向于她,这一点令她很欣慰。可是这一次,她的儿子竟沉默了!任她再三说叨,她的儿子都不出声,就仿佛是她错了!
她错了吗?是张氏先不给她请安的,她对她这个婆婆已经连起码的面子情都没有了,难道还要她这个婆婆先去低头吗?现在也是,明知道家里已经一团乱,还在袖手旁观,就是在看她的笑话!
她不知道高老爷也很为难,从内心深处他是想偏着自己娘的,但张氏不声不响的就帮他办成了这么大的事。虽然只是从从五品升到五品,可就这一步不知能卡死多少人,而且其中的权利油水也是大大不同的。他这边刚得了实惠转身就又去找张氏的麻烦,那也有点太不厚道了。而且,他也觉得自己母亲有时候对张氏太苛刻了。
张氏固然不能说是一个好儿媳妇,可平时并没有什么大错,该孝敬的该顾全的都没有拉下,老太太每年生日都会比自己的份例高上一筹,平时的小来小去,高老太太要是能擡擡手,其实也就过了。
他昨天已经开始代理冯郎中的职位,虽只是个代,其实已经定了,只待过了年正式公文下来他就是真正的山西清吏司的郎中了。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于是每次去衙门各种恭喜、贺喜撚酸的话就不断,他一方面高兴着一方面也纠结着,心里着实有些乱。而在这种情况下,他母亲还拿家里的这些事烦他,也令他有些不满。
吴氏见她脸色不对,嘴边的话就吞了回去,转而道:“老爷过去是最喜欢我们家舒姐的,可要这样下去,说不定就要被别人超了去。”
“舒丫头有我疼就行了,他不喜欢,多稀罕嘛!”说着,高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你不要想太多,我亏待不了舒丫头的。”
她都把话说到这里了,吴氏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有先把心思按下,转而迎着她的话锋聊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把高老夫人给逗笑了,正说着,厨房的冯妈子就来报账了。张氏定的规矩是厨房每日的开销都要给她过目,当然这只是大体看看,详查一般都是要等到月底了。高老夫人也采取了这一方式。
那冯妈子一来就把账单递了上去,高老夫人不识字,见总数和过去没有太大差别就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
冯妈妈行了礼就要离开,旁边的吴氏心中一动:“妈妈且慢。老太太,能不能把这单子给我看看?”
高老太太递给了她,吴氏打眼一看,就笑了,她擡眼看了冯妈妈一眼,后者是个机灵的,立刻就对她比起了眼色,她微一沉吟,就把单子递了回去。高老太太道:“怎么不看了?”
“哎哟老太太,我这看个新鲜也就罢了,还真能看出什么啊。”
高老太太也没在意,随手打发了冯妈子出去,后者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一出福寿堂就擦了把冷汗,想到吴氏刚才的眼神,她就又是恼怒又是惊怕。
要上供了,她知道,要不然下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从这天起,吴氏去高老太太那里更勤快了,呆的时间更长了,而无论哪个管事上来,她要不就要看看单子,要不就要问几句,虽然看起来是不插手的,却每每令那些管事胆战心惊,哪怕是手脚干净的,也被她看的心惊肉跳,过后或多或少的都要送些东西。吴氏尝到了甜头也顾不上女儿去不去上学了,每天就殷情的往高老夫人那里跑,高老夫人虽然不太明白,却也觉得现在比过去轻松,也乐的她来。
两人都自如了,张氏那边却傻眼了。她当时把管家权交出去,一是负气,二来也是自信高老太太撑不起这一角,而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她要被架空了吗?
一个乡下来的老太太,一个丫头做的姨娘就把她给搁在这儿了?说出去她都要变成笑话了!
张氏在这边跳脚,杨氏母女也不舒服。安姐是不说了,她被郑妈妈折腾的,简直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她从来没想过站、坐、走能这么难。过去看电视,说训练空姐是头顶一碗水,她这何止是水啊,直接头顶一方墨,一个不小心那真是要从头黑到脚,弄的她现在都不敢穿好衣服,直接找过去的凑合着就往身上扯。
要不是进步也是明显的,她简直想大喊一声老娘不干了!
在郑妈妈那里遭的罪好歹有收获,好歹是她自找的,但其他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安姐看着眼前的早餐,一个煮鸡蛋,一碗粥,一个酸辣白菜,一个红白萝卜,两个杂面窝窝。很营养很环保很符合饮食搭配,可也太简单了吧!她记得她刚来,高老爷根本就不来她们东院的时候也要比这丰富啊!
“姑娘,我问了,厨房的冯妈子说她们也为难。”冰琴皱着眉,“她还偷偷塞了个鸡蛋给我,让姑娘体恤她们些。”
“体恤他们踩低攀高吗?”思烟冷哼,“就你傻,还帮他们说话,一个鸡蛋就把你收买了!”
“谁稀罕这个鸡蛋啊,我拿回来也是想给姑娘、姐姐的!”冰琴拿出那个鸡蛋就丢到了地上,“我一辈子不吃鸡蛋也不会出卖姑娘的!”
“你看你,还来劲儿了?怎么,现在脾气大了,我说你两句都不行了?”
“姐姐也不能冤枉人!”冰琴含着泪,思烟噗嗤一声笑了,刮了下她的鼻头,“看你那小样!行了行了,姑娘在旁边呢,你这耍起脾气来连姑娘都不顾了吗?”
冰琴这才回过神,连忙向安姐看去,安姐瞥了她一眼:“下不为例。”
冰琴一怔,然后用力的点头,又怯怯道:“姑娘,我……”
“好了,姑娘都说下不为例了,你记着就行了。”思烟推了她一把,“姑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不能让厨房就这么欺负啊。”
安姐拿起那个窝窝掰了一半,就着萝卜丝就吃了起来,一入口她就笑了。旁边的思烟冰琴不知道她笑什么,面面相觑的看了一眼。思烟想再追问一句,但见安姐那架势不像想再说话的,她就又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现在的姑娘和以前不一样了,很少再高声说话,很少再训斥她们,可不知为何,她却越来越怕她了。
“这应该,就是戏文里说的威势吧。”她模模糊糊的想。
而此时,杨氏那里也用着差不多的饭菜,不过煮鸡蛋变成了炒鸡蛋,可就浅浅的半盘,其中还夹杂了葱花,看那样子明显就只用了一个鸡蛋。杨氏盯着那个盘子不动,王妈妈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大着胆子开口:“昨天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要我说,姨娘就该告诉夫人去,可不能让西院的小贱、人得了便宜。”
杨氏看了她一眼,王妈子立刻住了嘴。那次事后杨氏虽没将她赶出去,不时的还会让她在身边呆着,但她的地位别说和以往相比,就是那看门房的都不如了。杨氏留她,不是离不开她,而是留给张氏看的!
“妈妈既然这么喜欢把这院子里的事说与夫人知道,那以后,还就这么做吧。”这是那一天,杨氏说的话。但她要说什么,什么时候说,却再也不能自己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