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安姐躺在床上也不光在那里感怀身世了,事实上在确定这不是幻想不是恶作剧她就在想以后要怎么办了。因为资料太少,信息不足,她能做的打算也不多,现阶段她能想到的就是把他们这个小院给梳理梳理。
说起来她们这个院子的人手倒也不多,她房里两个丫头,杨氏这里三个丫头,此外就是一个王妈子和一个负责洒扫做粗活的妈子,一共七个人,却能乱成一锅粥。
杨氏性格懦弱,原身鲁莽简单,王妈子就经常摆出一幅老姿态的样子当家做主,而偏偏她又管不好,别看她天天说话仿佛稳重讲究,却是个短视爱财的,下面的丫头对她并不服气,原身就不止一次听到过她房里的丫头同其他丫头抱怨。所以在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准备从她开始了,这眼见她不仅说道自己,连杨姨娘都被牵扯上了,哪还同她客气?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杨姨娘还有些懵懂,王妈子已经杀猪似的叫了起来,“是说我不该劝诫姑娘吗?可怜我一片好心啊!姨娘,姨娘,你说我说的不对吗?咱们现在的日子是好过的吗?再不小心谨慎一些,在这家里,就要没立足之地了啊!”
她一边说,一边就哭了下来,那叫一个声泪俱下,杨氏本就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对,此时听她这么一说更觉得女儿过分,当下就板起了脸:“向王妈妈道歉。”
安姐没有动,只是看向王妈子,王妈子本也留意着这边的动静,此时一接触安姐的目光立刻道:“姨娘万万不要这样,我是什么身份,哪能让姑娘向我道歉?只要姨娘知道我的心就好了。”
“我知道,自我来到高家,妈妈就一直帮扶我良多。安姐,还不向王妈妈道歉?”
安姐在心里叹了口气:“我有几句要紧话想单独对姨娘说。”
杨氏狐疑的看着她,她又道:“若我说完姨娘还觉得我要向王妈妈道歉,我绝对没有意见。”
虽然想不出女儿能有什么要紧话,但她都这么说了,杨氏还是把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而待屋里的人都出去后,安姐就开始脱衣服,杨氏本还不解,正要张口询问,就僵在了那儿,只见安姐白皙的身体上一块块青紫,特别是手臂内侧,腋窝下那一块最为严重,顿时,杨氏的心就揪了起来:“这、这是怎么搞的?是思烟?还是冰琴?我的儿,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是舒姐。”
“四姑娘?”杨氏一惊,手摸着安姐手臂,眼泪不由得涌了上来,“我的儿!我、我还不知道,我、我……走,告诉夫人去,夫人若处置不公,我们就去找老夫人,找老爷!”
那天安姐晕倒虽然请了郎中,但连头皮都没磕破,谁也没想到她还受了外伤。而此时也没有天天洗澡的讲究,这冬天就是睡觉也还穿着里衣,所以就连安姐的两个丫头也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也就是安姐自己觉得身上疼痛,无人的时候解开衣服看了看。
“怪不得我儿当时要破口大骂,怪不得你这几日不理我,可笑那日四姑娘还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这次我必让吴氏给个说法!”眉宇间一片坚毅,安姐也在心中松了口气,若见她这个样子杨氏还一位委曲求全,那下面的话她也没必要说了。
“我要对姨娘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现在还有什么比这事更重要?”
“这事当然重要,但现在就算找到夫人、老夫人那里也没有用了,谁能证明这是舒姐做的?若到时候吴姨娘反咬一口,我们这边更是麻烦。”
杨氏一怔:“那就这么算了?”
“自然是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过现在我要同姨娘说的还不是这个。”说到这里她停了停,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这次,我是真受了教训……”
一听她这么说,杨氏的眼泪就又想往下掉:“我的儿……”
“这两天我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舒姐,然后不知怎么的,又会想到王妈妈。姨娘知道,我本就不喜王妈妈。”
“王妈妈是絮叨了点,但心是好的,你身上的伤她也不知道,一会儿我同她说了,她也必不会再同你计较了。”杨氏以为安姐是恼她们不知道她受了委屈,才会甩那么一巴掌的,安姐则有些郁闷,听听这口气,不与她计较?再怎么说她也是高家的二姑娘,正经的主子,她一个妈子还不与她计较了!但她知道此时不能在这个问题上耽搁,就只做没听到,“姨娘,我记得早先还有一个刘妈妈的是吧?”
“怎么会提到她?”
“我记得这刘妈妈还是姨娘的乳娘,是从安县一直跟着姨娘过来的,要不是偷了姨娘的东西,她本应该是姨娘身边最得用的。”
听到这里杨氏叹了口气,杨家虽只是经营丝绸生意的,却只是小门小户。虽然想让女儿的日子好过些,可也只能送来一个丫头一个乳娘,这两人本都是同她感情深厚的,但那丫头却在路上水土不服,没能坚持到京城就去世了。留下的刘妈妈身体倒好,却被这富贵迷住了眼,不知怎么想的,竟偷了杨氏的一个镶发蓝白玉华胜,杨氏虽不忍罚她,还帮她向高夫人求了请,却也没办法再留她了,只有把她送回杨家。
“我对刘妈妈的印象不深,本来也该全忘了的,可不知怎么,这次就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事。我问姨娘一句,若刘妈妈开口向姨娘索取那个姨娘,姨娘会如何做?”
“那物件是你爹送的,我是不好给她的,可她若真喜欢,我也可以用私房买个差不多的给她。”
“既然如此,那刘妈妈为何还要偷?”
杨氏一怔,安姐又道:“我当时年龄虽小,却也还有些印象,这两天不知怎么的,印象还越发深刻了,当然,也许这是我瞎想的,姨娘听听我说的对不对。”
杨氏此时已经一头雾水了,下意识的就点点头。
“姨娘过来后,王妈妈就跟着姨娘不错,但因为有刘妈妈在,王妈妈就是一个粗使妈子是不是?”
杨氏点点头。
“后来刘妈妈出了事,王妈妈这才被提上来。”
“的确是这样的,当时院里也没别的人,那时候咱们还不是住在这里的,家里条件也不如现在,我身边只有一个丫头,刘妈妈走后夫人本说再给我补个妈子的,我想也用不了那些人,就没有要,安儿……”
“姨娘听我说完,不说大姐三妹,就连舒姐身边也还有个赵妈子,而我屋里却只有两个丫头,那赵妈子是舒姐的乳娘,我过去也是有乳娘的吧?”
“怎么没有?过去有一个柳妈子,是专门奶你的,不过她手脚不干……”
说到这里,杨氏自己就停了下来,呆呆的愣住了,她虽然性格软弱又没有主见,却并不愚钝,否则那天也不会一见形势不对就立刻打了安姐,这些事过去没人提,她也就没往这方面想,可此时她又怎么会不联系到一起?
她用手扶着桌子,慢慢的坐了下来。安姐不再言语,这些都是她这两天回忆原身的记忆整理出来的,她不知道这些是不是都是王妈子做的,在她看来王妈子不像是有太高手段的人,但有些事不需要你有多少手段。不过是不是王妈子都没有关系,是,那正好清理门户;不是,她也不需要一个妈子天天在自己身边指手画脚,让整个院里的人都听她摆布。何况这事八成和王妈子脱不了关系,否则一个两个的都手脚不干净?还都是和她身份地位有冲突的?
而此时王妈子正眼巴巴的站在窗外,看着里面。虽然思烟、卷秋这些丫头被她打发了下去,可她知道这些不安分的小蹄子们一定在屋里偷看,所以她也不好趴在窗户上偷听,只有支着耳朵希望能听到个一言片语。可此时天冷,屋里的门窗都封的死死的,杨氏母女的声音又不大,她听了半天,除了一开始杨氏的一两声惊呼,再没有别的了。
安姐会对杨姨娘说什么呢?在她想来,安姐一个小丫头片子,又没什么心眼,说不出什么对她不利的话,可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正抓耳挠腮,里面就传来了传唤声,她连忙进屋,一走进去,就见杨氏坐在软榻上,安姐却还在那边吃包子,十来个包子已经吃了三四个,眼见她又要再夹,她下意识的就道:“姑娘少吃些吧,虽说这是姨娘特意为你要来的,姑娘也不能全吃了啊,总要给姨娘留几个。”
安姐没有理她,继续吃自己的包子,王妈子还要再说话,杨氏已经开口了:“王妈妈,你去把卷秋她们叫来吧。”
王妈子一怔,杨氏看着窗外,仿佛是对她解释,又仿佛是自言自语:“时辰也不早了,该去向老夫人请安了。”
王妈子一肚子郁闷,想要问问道歉的事怎么说,但此时杨氏气场诡异,她这嘴边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卷秋等人进来,收拾一番,一行人就向高老夫人的住处走去,刚走到花榭处,远远的就又见到一行人,当先是一个二十四五左右的妇人,眉眼细长,皮肤白皙,穿了件桃红色的大花棉褙子,披了件玄色狐貍毛大氅,走起路来如弱柳行风,别有一种姿态,见到杨氏,她微微一怔,立刻道:“没想到在这里遇上姐姐,这可真是巧了,刚才舒姐还说一会儿要去看看二姑娘呢。”
“二姐姐,你好了吗?”她身边的一个小姑娘开口,只见她穿了件大红色的撒花棉袄,梳了个坠马髻,看起来弱弱小小的,虽然不过六七岁的样子,往那里一站,却已经有了股楚楚可怜的姿态,“我本来昨天就说去看二姐姐的,但前天也病了,今天才好些。”
她说着,又咳嗽了两声,她本就长的瘦小,这一咳嗽就更显得可怜柔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原身对她的印象可不是一般的深刻,这就是高家的四姑娘,舒姐,髙舒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