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因为铭妍,铭召也组织了一个船队,这些年也找来了一些稀罕的东西,可像玉米那种能够直接增长粮食的,却是再也没有了——他也知道那种神物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只是却有些不知道送什么了。
后来也是在手边人的提醒下,才想到亲手做。
他亲手做的,别管好不好,都是真心实意的,而且,铭妍戴了他亲手做的,也和别的不一样。
铭召又看了片刻自己的画,那是一个太阳,下面是两只海鸟,因为是粗画,还只是个轮廓,之后还要不断的打磨,是不是弄成镂空的会更好一些?
他想着,又有些担心时间来不及。
见他又一副要沉溺在自己世界的模样,侍从忍不住轻轻的叫了一声。
铭召回过头:“什么事?”
“刚才林公公传来消息,陛下招您过去呢。”
“阿姐叫我?你怎么不早说?”铭召瞪了他一眼,随手把那玉石往自己的袖子里一塞,两步并做一步的就向外走去,瞬间就没了踪影,侍从擡起头,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只有面对他消失的地方默默吐槽——您刚才那么小心的在玉石上作画,虽然那玉石也不值什么,但您作画又不一样,万一一个弄错,我可吃不起这个挂落。
何况听那林公公的语气,也不是什么急事——也随便不可能有什么急事,您过去恨不得一天三次往宫中跑,现在就算少了,也是两三天一次,什么事也早处理了。而且现在天下太平寰宇晴朗,随便也不会有什么迫不及待的事情。
铭召急匆匆的走了,他也就没有再去追,也没有安排人跟过去,这一是铭召已是宗师,离那大宗师也只是一步之遥,另外也是这王府就同宫里连着,虽然没有暗门想通,却有小门相邻,从他们这边的这个小门出来,拐个弯儿就是宫中的小门了,铭召从那里过去,简直要比从府里的东院到西院还方便。
也就是因为有这么个布置,自家的王爷当年才愿意从宫中搬出来。想到这里他摇摇头,不再往深处想,要不总是带了点不敬。
那边铭召已经到了皇宫,在自己家里他随意的翻越墙头,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了。
其实早先他也没有这些忌讳,为此颇遭了一些大臣弹劾,就连早先的刘将军也说他这么做不妥,但他阿姐从没说过一个不字。那些放到他阿姐案头的奏折都被她留到了那里,那些在上朝是弹劾他的话,也都被他阿姐转移了话题,他一开始,也不是太在意,他觉得自己已经够退步了。
他为什么不能留在宫中?
过去皇子大了都要搬出来,是后宫有碍男女不便,她阿姐又没有,难道他还能祸害先帝的嫔妃不成?就算他真不是个东西,那些年轻没有品级的也早在他们父皇去世的时候被安排到了皇家寺院,剩下的都是有了一定品级的,年龄也都不小了,他再好色也不至于那么不堪。而且早先锦荣还乱过那么一次,随便也没有几个人了。
就是因为这些文武百官天天絮叨,他才搬了出来——他都已经搬出来了,这些人为什么还有意见!
“你理他们作甚?”面对他的抱怨,铭妍一笑,他满腹的委屈也就烟消云散了,是啊,只要阿姐不在意,他管那些人干什么?直到他后来偶然翻到那些留中的奏折,他才知道铭妍为他挡下了多少东西!
那些奏折言之凿凿,痛心疾首,他没放在心上的,随意跨越墙头的举动,简直成了动摇朝廷的根本!
他看着那些奏折只觉得气血上涌,甚至有一种要毁天灭地的冲动,直到一只手将他手中的奏折轻轻的抽走。
铭妍。
他看着她,嘴唇哆嗦,说不出话,铭妍一笑:“你理他们做什么?”
“我、我要杀了他们!”
铭妍一笑。
“他、他们怎么能这么说你?”是的,他的愤怒完全来自于对铭妍的指控。
是谁,宵衣旰食?是谁,早朝晏罢?是谁,励精图治?
自十二岁坐上这个位置后,他的阿姐就全身心的为大珠朝为这天下子民牺牲奋斗。她力排众议开了农学院,缩减了宫中一切不必要乃至必要的开支,皇帝每年的衣服饰物都是有定数的,她直接缩减了三分之二!
她甚至连陵寝都没有修!
历朝历代,哪一个皇帝不是从登基就开始修自己的陵墓?就是一般的富裕人家,对于身后事也极为看重,她阿姐贵为一国之君,却完全放弃了这个,一开始她是留中不发,后来直接发话:“若真有那一日,当将朕的遗体火花,撒入江河之中,这样,朕也可以游历四海,守护我大珠江山。”!!!
一个甚至要将自己的身体都化成粉末,来守护江山的帝王,为什么还要被这些人这么非议!
这些人,全部都该死!
“阿召,你觉得我是什么?”当时面对他的愤怒,铭妍这么开口,他皱着眉,很是不解。是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你觉得我是人吗?”
“难道有人这么说阿姐?”他气的身体都开始抖,他要把那个人碎尸万段!他要把那个人的骨头都敲碎,埋在最肮脏最混乱的茅厕之下!
“不是,是你觉得,我还是人吗?”
“阿姐当然是人!”他大声道,“而且是最好的人!最聪明睿智胸怀看广的千古之君!”
“那我还是人吗?”
“阿姐!”要是别人,他早就要下手收拾了,但是面对铭妍,他只能哭笑不得。
“是吗?”
他没有说话,抿着嘴,表现着自己的不悦,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的,可是面对铭妍,他总是想要更多……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可就是这样。
有的时候,明明是想再同铭妍多呆一会儿的,却要表现的想要离开;明明是想要铭妍拍拍他,摸摸他的,却要表现的不要和她接触。他也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好在铭妍总是知道他想想要什么,哪怕他说自己要走了,铭妍也会叫住他,让他陪她吃饭;也总会拍拍他的肩膀乃至摸摸他的头,说一句阿召长大了……
“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就好了。”这个时候铭妍还是这样,他虽然表现的不想回答,她还是又一次追问了。
“是啦!”他仿佛不耐烦的说,心中则是欢喜的。
铭妍一笑,坐下来开始批阅奏章,她看奏章的速度很快,字也写的漂亮,思路更是非常清晰,不一会儿就批阅了十多张,他则有些坐立不安,又过了一会儿,眼见铭妍还是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就装作要走。
“我让他们做了绿豆酥,你吃两个吧。苏荷,把那绿豆酥给阿召端出来。”
“我也不是很想吃。”他嘴上这么说着,人却坐到了旁边的条几那里。绿豆酥不算什么,其实就是绿豆混了牛乳,又用鸡蛋面粉做出来的,他却一直喜欢,因为这是早先铭妍为了哄他,特意捣鼓出来的。
那时候锦荣还没有伏诛,他们在宫中生存的极为艰难,虽然有皇太后庇护,但皇太后自身都有点难保,对他们的照顾也非常有限。刘将军竭尽全力,也只是帮着他们在朝上周旋,宫中就照顾不到了。
公平的来说,他们的那个六皇叔虽然不是有什么胸襟气魄的人物,倒是没有想过要在衣食住行上苛刻他们,毕竟他想的是怎么窃取皇位,那些吃喝算的了什么?
但这宫中从来不缺捧高踩低谄媚阿谀之辈,哪怕锦荣没说,也有人会这么做,所以他们两个皇子,竟经常饿肚子!
那一日他们去同太皇太后请安,正赶上锦荣的几个年幼的孩子也在,不是吃饭的时候,太皇太后那里就摆了一桌的瓜果点心,他本就饿,见了更是直咽口水,太皇太后见了,给了他一块牛奶糕,他不敢不接,更不敢不吃,过后却为自己的这一行动无比愧疚,觉得自己真的是罪该万死。
铭妍见了,拍了拍他的肩,同他说要给他做一个糕点。
“阿姐会做糕点?”
“简单的,应该是可以的。”
“怎、怎么做?”
铭妍将他带到宫外,借用了一家民户的厨房,那家民户生活极为普通,家中连蔗糖都没有,好在铭妍早有准备,出宫前偷偷去偷了壶牛乳。
铭妍点了那户人家的睡穴,小心的生火,用那一家的绿豆给他做了这么一个糕点出来。
这是一个极为冒险的行为,却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一副图画。在那之后,他更有忍耐力,更知道面对那些人的时候摆出什么面容。
除掉锦荣之后,这天下的糕点他都能吃,但他最喜欢的,还是这绿豆糕。
他刚坐下,苏荷就端了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摆了五块绿豆糕,糕点上面花纹精美,远不是那一晚铭妍随手团的团子能比,但上面的酥皮却有些烂,他一怔,正要说话,就发现苏荷看向自己的目光别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