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月。
深月。
月亮因为薄雾如同蒙了轻纱的银钩。
没有星子。
街道静谧,只有打更人的声音或远或近的传出。深夜漆黑,没有人在街上行走,哪怕宵禁对武林中人不过是笑谈,但也不是天天都有武林中人,喜欢没事大晚上出来溜达的。
特别是这几年。
这是一个很怪异的事情。
因为四重天之事,江湖势力大涨,可也偏偏是因为江湖势力,一般的江湖宵小倒是安分了不少。
阿丑不紧不慢的走着,他仿佛如同散步,但一眨眼,人就到了街道的另一端,一队护卫和他擦肩而过,过去了好几米才反应过来:“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没有!”
“没有!没有!”
“对对对,什么都没有!”
没走几步,阿丑就到了一个府邸前,只见那房子,门庭广阔,朱红墙面,匾额上四个大字——“求知书院。”
他上前,一步、两步……早先十多里的路程,他也没走几步,而在这里,只是这台阶,他就走了七八步,不过,他总算还是走到了,就在他要上前叩门的时候,里面就传来一个有点慵懒的声音:“贵客上门,有失远迎啊……”
声音清丽高亢,明显,就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但这声音又仿佛就在室内,同人相谈,毫无距离。
阿丑垂了下眼:“我是来杀你的。”
……
里面再没有声音,阿丑也不说话,片刻,大门就从里面开了,一个黄衣女子就站在那里。
那女子身材修长,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一头秀发用一根红绳松松的绑在脑后。
皮肤洁白无瑕,她的肤色并不发亮,但在这样的黑夜里,她全身都仿佛都在发光。
她看着阿丑,叹了口气:“阿丑兄,我们也算是少年交情,又何必真要走到这一步呢?”
阿丑没有说话,看着她。
“这些年,我蜀山对青城虽没有多加照顾,但也从未为难吧?”
阿丑依然没有说话。
“早先青城两次上我蜀山,我蜀山事后,也没有追究。阿丑师兄,这是第三次吗?”
“是我,要杀你。”阿丑终于开口了,兰海一笑,“为什么呢?不知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令阿丑师兄如此愤恨。”
“……没有。”
“那就奇怪了,蜀山没有做什么对不起青城的,我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阿丑师兄的,那阿丑师兄又是为何要置我于死地呢?”她话音未落,就有一道剑气急速而来,直取阿丑后心。
快。
那剑,剑势并不怎么凌厉,却是快,而随着快,声势越发浩荡,在它刚出现的时候还只是剑芒,到了书院跟前,已仿佛一道洪流,一道瀑布,疾冲而下。
阿丑脚下没有动,只是身体半转,长剑出鞘,一剑,就点在了那剑尖上。
如果说来剑是浩浩荡荡,那阿丑这一剑更像是一个麦芒,可就是这一下,那大江大河都被击退了。
“莫兄!”兰海出声,“且慢。”
来的正是万俟万,他一击不中,本要再上,听了兰海的声音,这才止步,只是满脸关心的看着兰海:“兰姑娘,你没事吧?”
这么说着,目光已在她身上扫了两遍,就怕阿丑刚才伤了她一点头发丝。
兰海微笑,正要再说什么,书院里面就有了声音,唐心若等一干蜀山弟子也出来了。
“怎么回事?”
“这是……阿丑?”
“青城派的人怎么来了?”
“这青城派的真是好不要脸!竟然深夜来袭!”
……
众人说着,就要起信号,叫支援,兰海摆了摆手:“大家莫急,阿丑师兄是自己一个人来杀我的。”
……!!!
周围所有人都先是愤怒,再是不解。
此时这边的人都是蜀山的,此外就是考上来的女官,蜀山的是不说了,就是女官也知道兰海是做什么的,对她都非常尊敬。此时知道竟阿丑竟是来杀她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愤怒。特别是万俟万,也就是兰海早先说了一句莫慌,否则那必是已经动手了。
不过随即,他们又觉得这事太莫名其妙了。
蜀山同青城是一些摩擦,真要追究的话,陈麻子烂谷子的事能说上三天三夜,而要说到绝云子个人的私人恩怨,更是能说出个大江大河——其实这事,还真有不少武林中人,觉得蜀山有那么点不地道。
是,绝云子是丑,但你蜀山堂堂名门正派,因为这么一个事就将人拒之门外……
嗯,是绝云子有那么点小心眼,可……他是真丑啊!
骂人不骂短,这咱们都知道的!
这些事是很多,可真就过不去了?怎么可能!没见青城上下见了蜀山都很热情,在外再说得时候,简直就是青城蜀山是一家了!这是有点厚脸皮,但两家同在西南,相隔又近,又同是名门正派,过去还真有不少往来,真能找出几门有血缘关系的亲戚。而且蜀山对青城早先的登门,也显然不甚在意,所以虽然青城让不少江湖人士不齿,可也有不少人暗自钦羡。
四重天啊!
别说是一门了,说是一家都行啊!
青城的掌门是退位让给了绝林子,但就和武当、少林那些老一代一样,是在闭关修行呢。
在这种情况下,阿丑来杀兰海?
这……不可能吧?
虽然对兰海有着无比信任,众人听到这一句还是有点疑惑,但随机,他们又是愤怒了。
阿丑没有解释,他直直的看着兰海,表明着自己的态度。
万俟万冷笑了一声,又往前走了一步,他没有说话,但那态度已经摆了出来。兰海眯了下眼:“阿丑兄不如换个日期?”
阿丑没有说话,兰海继续道:“在天下英雄面前,阿丑兄也能一偿宿愿。”
阿丑的神色动了,一直以来他的神色都没什么变化,被兰海一口叫破也好,被万俟万阻止也好,他的神色都没有太大变化,直到此时。他刚要再说什么,兰海一擡眼,同时万俟万的身体拔地而起,人已经像把剑似的直冲而上,与此同时,一点寒光才在众人眼前闪现。
当!
万俟万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动作不可谓不猛,但这一下他人连带着剑都被打的向后退去,一箭接一箭,竟是连发剪!而且箭箭都能阻挡万俟万!
再之后右前方突然碰的一声响,然后就是碰!碰!碰连响。
几百米之外的地方,四面八方都有火花蹦出,而且几乎就在有火的同时,就蔓延开来。唐心若等人脸色大变,一时都有些懵了,他们向阿丑看去,那边阿丑也有些疑惑。
“阿丑先生,再不行动,悔之晚矣!”随着这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一个玄衣老者缓步而出,这人只看面色要有五六十岁,但身姿挺拔,气质儒雅,肤色白皙没有瑕疵,说四五十,竟也可以。
他装扮温文,手中拿的却是一把环首大刀,而且一出现,就没有迟疑,快步就向兰海冲去。
万俟万想要再拦,又是一箭射来。
朝廷!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唐心若突然反应了过来。
那还没有现身的高手虽然是在暗处,但只是那几箭,以可知道起码是突破了三重天的高人。而四面生火,这更是只有朝廷才能布置的手笔。
想到这里她是又惊又怒又恨又气,不过手下并没有停:“你们都先退回去!”
她没有说让他们逃生,因为眼前这形势已经摆明了,他们被包围了,也亏得朝廷舍得下这么大的本钱,竟把这方圆一里地,都设了包围圈!
这书院虽然受排挤,没能被安排进黄金地带,也算是内城,而现在,却是连这里的民众都不顾了!
此时唐心若那真是无比愤怒,就连兰海也有些惊讶。
阿丑的出现从某个方面来说,其实是意料之中的。
在原著里,朝廷是非常没有存在感的一方势力,但只要脑袋没有坑就会知道,但凡不是乱世末世,朝廷都是掌控了最多资源的地方……其实就算是乱世,朝廷所能掌握的资源也远比一般人多。
她抛出四重天,乃至长生不老对所有人都有利,对朝廷上下也有利,但这样的事情,朝廷必不会没有控制。
真的完全放任……这当然是最理想的状态,但,从逻辑上来说是不可能的。
早先明末皇帝不作为,还有各种党政。
朱由检那么一个菜包狗,上台第一件事还是手起刀落除掉了魏忠贤。
当今也许是个没多少心思的,乃至明太后都有可能不想太多,文武百官那里也有林怀威慑,但……总有不甘的,总有想冒头,总有想把权力放到自己手上的……
哪怕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这天下……
她没有想过会是阿丑前来,但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总归,是我想小了。”在心中这么暗叹了一声,兰海突然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