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叶忱鲜少有说不出情绪的时刻,眼下是一次。
只是相较于怀疑楚若秋会是“那个人”时候的厌烦,此刻他想要探究。
叶忱低头去看少女被风吹皱的裙裾,云绣的鞋面若隐若现,受伤的脚微踮起,以一种不自然的无力姿势站立着。
“我带你去马车上休息一会儿。”叶忱说。
凝烟听话的点头,才刚挪一步,痛意就攀着小腿往上走,发颤的痛吟声从双唇间泄露。
她赶忙咬紧牙关,可还是被叶忱捕捉到。
他回过头,就见娇小的姑娘,楚楚可怜的在挪步,泪珠堪堪坠在泛红的眼睑处,晃动着,我见犹怜。
“扶着我。”
他将手臂伸过去,凝烟看着横在眼下的小臂,忙不叠摇头,她怎么好让小叔相扶。
叶忱只道:“你的脚还不知伤的如何,别用力的好。”
凝烟犹犹豫豫的不敢伸手,可要让她靠自己一点点挪到马车上,只怕不知要多久,也耽误小叔,见四下无人,她心一横,慢慢将手放到叶忱手臂上。
指尖触到他的衣袍,悄悄瑟缩了一下,才将整个手掌扶上去。
掌心下的手臂坚实有力,凝烟没来由的就想到那次在船上,自己跌到他身上时,也曾撞到……呼吸随着思绪发紧,整个人也不自在起来,下意识就想把手松开。
叶忱从容不迫道:“将力道放我身上,不打紧。”
他视线掠过凝烟愈红了几分眼圈,“受伤的脚不要用力。”
凝烟缩到一半的手尴尬停住,懊恼自己这时候还想些有的没的。
低低说了声“知道了”,乖乖按照叶忱说的话,将自己身体的力道,一点点依到他手臂上。
起先她还有顾虑,担心自己的重量,毕竟小叔只用一条手臂做支撑,等靠过去她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他手臂丝毫不晃,没有一点负担,好像只是托着一团轻飘飘的棉花。
有叶忱相扶,凝烟还算顺利的上了马车,终于坐下,她长长舒了口气,朝叶忱道:“多谢小叔。”
叶忱手臂上还残留着她抓握过后的柔腻触感,与心口的细痛纠缠在一起,他回看着那双满是感激的眼眸,微笑道:“不打紧。”
“你的脚如何了?”
凝烟也不再强装没事,如实道:“没法用力,不然就疼的受不了。”
“恐怕是伤着骨头了。”叶忱语气随常,“让我帮你看看。”
凝烟这次是真的愣住了,方才让小叔相扶已经十分不妥,她实在是疼的走不了才答应,让小叔看她的脚,是万万不可的。
叶忱看着她眼里闪动的慌张无措,解释说:“这里没有太医,若真的伤了骨头,或者错位,不及时纠正的话,恐要落下后遗症,所以为保稳妥,我还是帮你看看。”
凝烟双手揪紧衣摆,小叔这么说也有理,可,可这太不合适了。
她只要不知怎么办的时候,就想要逃避,心里暗暗嘀咕,宝杏怎么还没有回来,眼睛则悄悄朝微翕的车轩处张望,这才发现马车的布置与自己来时坐的不同,她懵了一下,这是小叔的马车。
叶忱从袖中取了方帕子递到她面前,“将鞋脱下,用帕子盖在脚上。”
凝烟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小叔太过磊落,一切也都是为她着想,可她,可她实在过不了心里的关。
“你若不放心,那就罢了。”叶忱也不逼迫,语气更是温和如常,执帕的手,却没有半分收回的意思。
凝烟脸唰的就红了,她怎么会是不放心,当即摇头解释,“不是的。”
对上叶忱纵容的目光,凝烟也无法再推脱,从他手里接过帕子,在裙下,用没受伤的那只脚,将鞋子一点点蹭掉。
叶忱耐心地等着她,放在身侧的左手,则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敲着。
好不容易把鞋子蹭掉,凝烟心里几番建设,才终于豁出去般将腿擡起来,足心轻轻硌在面前的矮几上,痛意立时就又升了起来,她赶紧将帕子盖在脚背上,细如蚊呐的说了一句,“好了……有劳小叔。”
“嗯。”
叶忱抿了下唇,低腰将手指按到她的脚踝之上,他一下就握准了错位骨缝,钻心的痛意让凝烟再也忍不住,呜咽着掉出眼泪,想要把脚缩回。
叶忱一把握住,声音罕见的低沉,“别动。”
凝烟听话没动,可眼泪直淌,额头上全是被疼出冷汗,深深吸气也还是没用,莫不是真的坏了骨头,她害怕到不敢睁眼,只有握紧拳头死死咬着唇忍耐。
叶忱低着头,漆黑的双眸里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就在沈凝烟哭出声的那刻,他心也仿佛被无形的手抓握,闷痛。
可是还不够清晰,他还不能确定,讳莫的视线移到手腕的那串佛珠上,他慢慢将佛珠摘下。
圆润的珠子从他的手腕淌落,擦着凝烟的脚背慢慢滚动,辗转拉扯着帕子,摇摇欲坠,就仿佛马上要揭露什么。
佛珠滚动所带来的异样让凝烟忍不住睁开眼,看不懂他的举动,喘着气道:“小叔?”
“怕硌疼你。”叶忱头也不擡的解释。
凝烟轻轻点头,愈发觉得他心细如发。
佛珠彻底摘下的那刻,所有遏制失效,剜心的几乎瞬间袭上叶忱,他握在凝烟脚上的手猛地收紧,眼眸沉黑。
是她,竟然真的是她。
叶忱唇畔勾起一道根本不能称之为笑冷弧。
“好疼啊。”凝烟失声喊出来,见他还没有放松力道,颤着嗓子期期艾艾道:“……小叔。”
叶忱低着头,她看不见他的神情,更看不见他眼里浮动的戾气。
“我知道。”叶忱道。
他亦痛,且逾她百倍。
难怪啊,难怪他会对她有恻隐,甚至几番的动容。
可她是他侄儿的妻子,他的侄媳,能和他有什么纠葛,简直可笑。
叶忱手背上经络跳动,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握碎她的骨头,竟偏偏是她。
他手稍一用力,紧贴在掌心的小脚就因疼痛而瑟缩颤起来,但又那么乖巧的,强忍着一动不动。
叶忱闭了闭眼,用掌心托住她的足跟,长指精准捏住她错位的骨头,默了一瞬,温声嘱咐道:“忍一忍,我要替你将错位骨头回正。”
听到当真损伤了骨头,凝烟眼里藏不住的涌起害怕,小脸更是惨白,她求助的望向叶忱,他神色专注的托扶着她的脚,脑中闪过他一次次替自己解围,给她带糕点,忐忑的心竟奇妙的安定下来。
“好。”凝烟细弱的声音满含着信赖,“我会忍住的。”
叶忱擡头看了一她一眼,勇敢的小姑娘到底还是闭起了眼睛,双手将裙子攥皱,却没有一丝要躲闪的意图。
“乖。”
随着清浅的话音落下,叶忱双手同时用力,咔的一声,将她的错位的脚踝复位。
刹那间,钻心的巨疼让凝烟疼的躬起了腰,叶忱亦没有好到哪里去,凝烟的痛化到他身上只会严重上百倍。
他眼尾抽跳着,再次朝她看去,绝色小脸此刻异样的浮红着,汗水淋漓,整个人仿佛氤氲在水雾里,打湿的几缕额发凌乱贴在肌肤上,交叠的眼睫轻轻带颤,眉心吃痛皱起,情态是那样痛苦,又极致的冶艳。
叶忱缓慢压紧舌根,却没将视线移开,用手掌缓缓轻揉凝烟的伤处。
心口的弥痛散去,他知道小姑娘已经好的差不多。
随着最初的剧痛过去,加上叶忱的揉按,凝烟渐渐缓过劲来,只是仍心有余悸的不敢睁眼,抖着嗓子弱弱问,“好了吗?”
“好了。”
听到回答,她高悬的心终于得以落回肚子,松开咬得发肿的唇,浑身松懈般吐出一口呼吸,一点点睁开眼睛。
眼睫分开的同时,带着一滴盈透的泪滴滑下脸庞,盛了水的眼眸如星,那如妖的美态立刻就添上了几分无辜的稚纯。
拥有这样的美貌,却没有强大的家世背景做为支撑,加上性子软弱好欺,若再无人相互,只会招来妒恨欺负,旁人一些小小的心机手段,就能将她吃的骨头都不剩。
凝烟试着动了动脚踝,发现真的没那么疼了,雀跃道:“真的好多了!”
痛意褪去后,其他感觉就变得明显,哪怕隔着罗袜和帕子,也挡住不小叔掌心的温度,丝丝屡屡……被除夫君以外的男子碰到脚,虽然是为了治伤,凝烟还是感到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冲上脑袋,她如同被烫到一般,快速将脚抽回,藏到裙下。
叶忱双手凌空悬在原地,马车内诡异的安静来下,气氛莫名变得低迷压抑,半晌,他若无其事的将手收回,“没事就好。”
他依旧笑着,融蔼的就仿佛方才的压迫,感根本没有存在过。
“今日真的多亏了小叔,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凝烟诚然的表示谢意。
叶忱也在想。
是啊,该怎么办呢,她是他侄儿的妻子。
“夫人。”马车外传来宝杏不确定的声音,“你可在里头。”
一声夫人,让叶忱眸光淡了几分。
听到宝杏终于来了,凝烟立刻道:“我在。”
“奴婢已经向公主请辞,郎君也嘱咐奴婢先陪夫人回府,他稍后就回来。”
听到宝杏说起叶南容,凝烟目光变得黯淡,心里一阵阵涩楚,勉强扯了个笑对叶忱道:“耽误了小叔许久,我就不打扰了。”
叶忱看着她那双,因叶南容而或喜或忧的眼睛,沉默了刻,淡声道:“去罢。”
凝烟再三道谢后下了马车,宝杏赶忙上前搀扶住她,“夫人当心。”
一直等走远,宝杏才迟疑着问:“夫人怎么在六爷马车上?”
脚跟落地,伴随痛意一同升起的,还有方才脚踝被叶忱握住时的桎梏和紧迫,凝烟心口快跳了一下,一股揉掺着羞耻和不自在的情绪弥漫开。
她轻轻摇头,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简直是侮辱了小叔的正直和风度。
她驱散思绪说:“小叔见我伤了腿,走路不便,这才好心将我带到了他的马车上。”
宝杏自然不知道叶忱是怎么将人带到的马车上,又发生了什么,只感叹道:“六爷人真好。”
凝烟也点头,小叔确实待她极为好,在这叶府里,除去叶老夫人,便是小叔最关心在意她。
“不似郎君。”
宝杏心里腹诽着对叶南容的不满,按说方才她去请辞,郎君怎么也该陪同一起才是,结果却让夫人先行回去,哪有这样的。
因为太过气愤,她一不留心就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宝杏赶忙去看凝烟的神情,看她似乎没有听见,才松了口气。
凝烟垂低的鸦羽遮住了她眼里的酸涩,她同样轻轻摇头,让自己不要去想。
至于叶南容这边,他虽放心不下凝烟,可不能扔下受伤的楚若秋不管,于是将她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凉亭内休息。
“三哥,表姐。”叶窈从远处跑来,气喘吁吁道:“这里也没有大夫,我只能问人去寻了白布清水,我先给表姐包扎一下,等回府上再找大夫来看过。”
可她也不会做这些,拿着白布一时不知该怎么弄。
楚若秋看着心不在焉的叶南容,扯了扯嘴角,虚弱道:“表哥,我不打紧的,一点小伤罢了,你还是先去看看表嫂。”
她说着却暗暗将衣袖拉起的更高,好让整道伤口都暴露出来。
叶南容收回望向拈花谷出口处的目光,回过头到楚若秋的伤口,眉头紧紧折在一起,轻声斥道:“你伤的那么重,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我只是不想表哥因为我而忽略了表嫂,毕竟表嫂远嫁到此,除了你没有谁可以依靠”楚若秋起初还笑着说,到后面笑容就变得落寞,“何况我一个人可以的,本来,我也就是一个人。”
楚若秋说到最后,再难挽起笑,别过头目光空洞的望着别处。
她迎着风,衣衫被吹皱,苍白的面容不见血色,仿佛随时会被吹倒,皮开肉绽的手臂上还凝着血,已是一副千疮百孔的模样,全靠最后的坚韧在支撑着她。
眼下他怎么还可能走的了,表妹会变成如今这样,全是因为他。
他只能安慰自己,妻子伤的不重,等先确定楚若秋的伤势无虞,他再回去也不迟。
叶窈看着楚若秋血淋淋的伤口,良久都不敢下手去碰,扭过头苦着脸想让叶南容来,眼睛却看见了走在凉亭外石径上的陆云霁。
她神色染上几分羞意与不自然,“陆大人。”
叶南容目光一动,侧身看去,在知晓陆云霁和凝烟的渊源后,他就再难做到心无芥蒂,这种从未有过的情绪,让他感到不妙,却又不能控制。
于是厌烦,想要割去。
陆云霁走进凉亭,扫看了眼一旁的楚若秋,将目光落在叶南容身上,语气透着疏冷,“叶大人。”
“陆大人。”叶南容从容回视。
陆云霁心里担心凝烟,却没有立场也不能去关心,看到叶南容放着妻子不照顾,反在这里顾别人,心里窜起无名火,言辞也不客气,“叶大人难道不该去看看自己夫人怎么样了吗?”
叶南容清隽的眉眼透出冷冽,他的妻子何需要别人来过问,想到方才两人的眉目传情,他神色愈冷。
“多谢陆大人关心,只是叶某的家事,还无需旁人过问。”
陆云霁变了脸色,叶南容虽然娶了凝烟,却根本不在意她,亦不珍惜相待。
楚若秋适时的煽风点火:“表哥,陆大人说的有理,表嫂肯定也想然你过去的。”
叶南容讥嘲笑了笑,她会吗?或许她真正想见的,需要的人是陆云霁罢。
他从叶窈手里那过帕子,沾了水轻轻替楚若秋擦拭伤口上的血污,温声道:“不用担心,她伤的没有你严重,而且你还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我怎么能放着你不管。”
楚若秋无比自责,“可是,表哥。”
叶南容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笑,陆云霁冷冷看着二人,“实不相瞒,我与沈凝烟情同兄妹,沈老夫人也曾叮嘱我多为照顾,我以为叶三公子出生大家,家风清正,没想到。”
叶南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陆兄也知道情同兄妹,那应该知道,我与表妹是真正的兄妹,不知哪里有问题了。”
陆云霁被噎了一下。
“如此,是陆某多事了。”他冷冷说完,拂袖离开。
叶南容心上的阴云却不曾反减,陆云霁无法反驳,而这恰恰就说明了他心有不纯。
他猜的没有错,
那他的妻子呢?
叶忱轻阖眸,背靠在车壁上假寐,马车外传来杨秉屹的声音,“大人,三公子等人也已离开。”
叶忱睁开眼眸,沈凝烟虽然离开,马车内的空气却她搅得混杂了那股子甜香,丝丝缕缕的纠缠在他身上。
就和那么多年缠在他心口的痛楚一样,散不去,催不走。
如今终于知道,多年来困缚着他,让他保受折磨的人是谁,可要怎么处理,无疑又是一桩麻烦事。
她是他侄儿的妻子,他不可能真的一不做二不休。
那就要继续接受,她会在一个个没有征兆的瞬间,侵袭而来,让他痛到极致,譬如这次,到此刻都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这次是因为扭伤,下次会是什么?
叶忱掀了掀唇,所以那次在船上,她是被他撞疼了,脆弱不堪的小姑娘,碰一下都能疼哭吧。
他想到她嫁入叶家那晚,想到那前所未有的撕心的痛,嘴角的弧度淡了下来。
也正因为她是他侄儿的妻子,他更不可能做什么别的。
叶忱眼里一片清冷,拿起搁在桌上的佛珠,再次套进手腕,遏制住那脱困的反噬,而后起身,掀帘。
扫拂而来的清风吹散他身上的气息,也将他的眉眼吹的更寡凉。
此时拈花谷里,男子在一起投壶比试,女眷则在旁观看,嬉笑叫好声一片,极为热闹,方才的意外并没有留下太多影响。
只有安阳公主意兴阑珊,面对前来搭话的贵女也都淡淡,直到看到一抹高大俊挺的身影,懒垂的眼帘才擡起,眸光更是亮了几分。
有人看到叶忱过来,立刻先行礼,“叶大人。”
今日来的除了王公子弟,还有一部分新科进士,初入翰林,怀揣着满腔抱负,更对这位身居高位,却依然澹泊名利,公正严明,公平对待天下人的叶太傅,叶阁老钦佩有加。
然而此刻,叶忱虽然如常带着笑脸,可周身疏冷的气场,不怒自威的压迫感,直接让人偎而退避三舍。
有人暗暗恍悟,叶大人儒雅随和,却不代表他就是,若不足够强大,又怎么可能在这盘根错节,尔虞我诈的官场中,立于高位。
安阳欣喜起身,施施然走上前,“叶大人来了,快请落座。”
叶忱才算正眼看过去,略一颔首,“安阳公主。”
“公主不必麻烦,我与殿下这就要回宫去。”
安阳还想挽留,叶忱已经略过她朝着赵书翊走去。
送小太子回宫,叶忱吩咐回府,他身体后仰靠着背垫,擡手扭捏眉心,瞥见案几下露了抹白,他侧目看去,是那方用来盖在沈凝烟脚背上的帕子,正静静躺在那里。
叶忱平整的目光略微浮动,俯身将帕子拾起,放在掌心端看。
其实这不过就是用来安沈凝烟的心,薄薄的料子,根本掩不住什么,他感受的到她皮肤的温度,骨骼的形状,还有在他掌下的颤抖瑟缩。
叶忱眼里像点进一团墨,迅速晕开变黑,他收拢掌心,柔软的帕子在掌中被捏皱。
*
凝烟和楚若秋在宴上受伤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叶老夫人耳中,她拧紧眉头,又急又担心,“怎么好好的受伤了!严不严重?”
方嬷嬷道:“三少夫人扭伤了脚,楚姑娘是为了相扶,这才也被划伤了。”
叶老夫人左右放心不下,“快随我去看看三郎媳妇。”
“欸。”方嬷嬷上前搀扶。
门口的丫鬟这是跑进屋来通传,“老夫人,六爷来了。”
叶老夫人诧异看向外间,叶忱也在这时走进屋内,见叶老夫人似要出去,“母亲这是急着去哪里?”
叶老夫人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三郎媳妇受了伤,我不放心去看看。”
叶忱点头,“今日拈花谷我也去了,似乎是出了些状况,好像不止沈凝烟受了伤。”
方嬷嬷闻言应道:“还有二夫人的侄女。”
“这样。”叶忱若有所思,“既然两人都受了伤,不如就去请住在杨柳胡同的虞太医来看看。”
“也好,与其去请郎中,不如就让虞太医来看看。”叶老夫人扭头对方嬷嬷道:“快,让吴管事赶紧去一趟。”
叶忱见状也没有多留,“既然母亲还要赶去巽竹堂,儿子就先走了。”
叶老夫人看着叶忱的背影,不由心生疑惑,自己这儿子鲜少会无事来此,只是眼下她也顾不上琢磨,赶紧就去了巽竹堂。
然而一过去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孙媳独自坐在软榻上,两个丫鬟拿了热水和帕子在给她敷受伤的脚,叶南容不在。
一同去的宴上,怎么回来就一人了?
凝烟抱着膝,忍着痛楚让宝杏给自己热敷,余光注意到有人进来,擡眸一看是叶老夫人,着急忙慌就要坐起身请安。
“祖母。”
“别动别动,坐着。”叶老夫人一边招着手让她别动,一边快走上前。
凝烟对宝杏道:“还不快去给老夫人拿凳子。”
宝杏赶忙搬来凳子,叶老夫人也顾不上坐下,先查看起她的伤势,看到她脚踝处高高肿起,心疼的直皱眉,“怎么伤的那么重,疼坏了吧?”
凝烟乖巧的摇头,“不疼的,祖母。”
她不想让老夫人担心,而且比起小叔帮她正骨前,现在疼痛确实已将减轻不少。
“哪能不疼。”叶老夫人想起询问叶南容,“三郎呢?他没陪你回来。”
凝烟垂下眼,轻轻嗯了声。
宝杏没忍住道:“郎君只顾送表姑娘,早把夫人忘了。”
“不可胡说。”凝烟皱眉呵斥她。
宝杏这才把嘴闭紧,她实在是替夫人委屈。
凝烟又对老夫人解释说:“表妹是为了拉住我,手臂才会被树枝割破皮,见了血,伤势比我严重,夫君这才先去照看的她。”
叶老夫人只听宝杏的话就已经沉了脸,虽然凝烟解释了缘由,但这也不是放着自己妻子不管,先去管旁人的理由,何况那还是个居心不良的人!
她当即吩咐下人:“去,把三郎给我请回来。”
“祖母。”凝烟想要阻拦,她知道夫君极为在意表妹,疼爱之意不亚于亲妹妹,“本就是我连累了表妹,我若不是行走不便,亲自去看也是应该的。”
“夫君想必也等大夫看过,确认无虞了,才放心走。”
叶老夫人见凝烟分明是还不知道这其中的阴私,可她也不可能说出这些,来让她对叶南容有隔阂,毕竟那是自己的孙儿,她总归有私心的。
叶老夫人心疼又慈爱的看着凝烟,“你这孩子,就是太知道替人着想。”
凝烟低头抿笑不语,她也想可以任性妄为,不委屈自己来讨好任何人,只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似乎也只能这样。
吴管事很快请了虞太医过来,虞太医为凝烟仔细查看过伤势,又把了脉,安抚说道:“老夫人请放心,三少夫人挫伤了踝骨,但好在没有错位,卧床修养些时日就能康复。”
叶老夫人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凝烟眸中滑过异样,其实骨头是错了位的,是因为小叔先帮她揉按正骨,脚踝处蓦然发烫,就如被那双温烫的大掌握在掌中……她眼皮颤了颤,有些慌乱的用掌心轻轻按住,抿住唇不说话。
“不过。”虞太医又道。
“不过什么?”叶老夫人忙问。
虞太医示意她宽心,“不过是三少夫人略有些气血失调。”
“女子气血是根本。”叶老夫人正了容色说:“这可马虎不得。”
虞太医颔首,“是需好好调理。”
“好在今日虞太医来了,得多多劳烦你了。”
虞太医朝叶老夫人摆摆手,“我先去开方子,让人熬了趁热让三少夫人服下。”
凝烟感激的谢过:“有劳虞太医。”
虞太医离开后,叶老夫人又坐了一会儿,叮嘱凝烟好好休息,才起身离开。
一出巽竹堂,她就沉下了脸,对方嬷嬷道:“去把三郎给我找来。”
方才是因为当着凝烟的面,她怕露了端倪,这才没有坚持,可不代表她要放任。
叶老夫人离开后,凝烟也彻底没了精气神,阖眸靠在软榻上,正想小憩一会儿,虞太医去而复返,说是落了搭脉枕来寻。
凝烟左右看看也不见踪迹,就让宝杏宝荔帮着一同寻,虞太医擡手制止,“搭脉枕是小事,只是方才有件事没来的及叮嘱夫人。”
凝烟微笑问:“还劳虞太医又跑一趟,不知是什么事?”
虞太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看宝杏宝荔两人,神色略显出犹豫。
凝烟见虞太医欲言又止,不由得凝重了心,微挺直腰身说:“虞太医但说无妨,她们是我体己的人。”
虞太医这才颔首,缓缓开口,“方才老夫替夫人把脉,探得夫人脉象玄、涩,可是幼时体弱,服药多时?”
看到凝烟点头,虞太医叹了声,又说:“夫人是儿时落下的病根,导致气血不足肾阳衰虚。”
宝杏和宝荔听到这里脸色都变得紧张起来,宝杏插话问:“这又会如何?”
凝烟双手紧握,虞太医方才没有严明,特意等老夫人离开才寻借口来说,必然不会是简单的事。
虞太医神色复杂的看向凝烟,眼里流露出些许不忍,最终无奈叹气道:“恕老夫直言,以夫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很难受孕。”
虞太医的话犹如一记闷雷砸向凝烟,她整个人定住,只觉得头晕目眩,脑子里一片空白,久久不能回神。
宝杏和宝荔急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攥着拳头叠声相求,“还请太医想想办法,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凝烟极慢的眨了一下眼,僵硬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呼吸闷堵在喉咙,怎么会这样,夫君本就已经不喜她,若还不能有孕,她不敢想象自己要如何在叶家立足。
“莫急。”
虞太医出言安慰,看着慌急失态的主仆三人,更是皱紧眉头,隐隐有些愧疚浮现在眼里,他对凝烟道:“只要调理得法,不是什么麻烦的病症。”
凝烟擡起眼眸,“虞太医有办法?”
看到虞太医点头,她几乎快要绝望的心,才得以跳动起来。
“只是需要花功夫和时间来调理,而且。”虞太医顿了顿,才接着道:“而且有一处关键,就是在此期间,夫人与三公子,切不可再有同房。”
……
同样得到消息的顾氏,没有同叶老夫人一样去巽竹堂,而是赶紧去看了自己的侄女。
叶窈也因为不放心,一直陪着楚若秋到了松溪院
叶南容虽然几番告诫自己,无谓去想凝烟,她也未必就需要自己来想,可看着被叶窈和母亲一起围着嘘长问短的楚若秋,他又不禁思绪游走,惦着她此刻是否只有一人。
顾氏心疼自己侄女,把错都怪到了凝烟头上,“自己不知道当心,莽莽撞撞,还连累了你。”
叶南容听着顾氏的埋怨,不由开口,“母亲别这么说,宴上人多,凝烟或许也是被人推撞了。”
叶窈本来没什么,可一听叶南容这么说,立马就心虚的厉害,生怕露了是自己推她这件事,不自在的捏了捏手心,故意道:“我见也没人往她那面挤,就是她自己不小心,没准。”
叶窈眼睛转了转,“没准是想让三哥心疼,故意的呢。”
叶南容这此没有反驳,当初她便用过生病的由头来撩拨,这次也并非没有可能。
反而叶窈的话,让他松了些许心神,若真是故意,应当伤的不重,可她那样娇气的性子,恐怕小痛小痒也挨不住。
而且算盘落了空,没有如愿让他在旁关怀,只怕会闹会委屈。
叶南容自己都没有发现,那一次他觉得厌恶,这回,无所谓的表象下,隐隐的窃喜在滋生。
想到她跌跤后,可怜无助的唤他,又因他没有过去,而万般失落的垂下眼,以及离开时,无依无靠纤弱如柳的背影,叶南容略拢了拢掌心。
心上生出些想要做什么的冲动,却没有离开的理由。
方嬷嬷在这时候过来,一进内就关切的去查看楚若秋的伤势,又道:“老夫人知道楚姑娘受伤,特意上我来瞧瞧,看伤得重不重。”
“只是小伤,怎么好让老夫人操心。”楚若秋柔声回话,心下却乱乱慌乱,上回的事叶老夫人就已经敲打过来,这次让方嬷嬷过来,恐怕就是觉得她故意装的严重。
她牵唇微微一笑,“还劳嬷嬷替我谢过老夫人,请老夫人放心。”
方嬷嬷应对自如,“一会儿虞太医就该来了,我等太医看过,确认无虞,才好去向老夫人回话。”
楚若秋心里咯噔了一下,若太医看出她其实伤的不重,岂不就是她小题大做。
方嬷嬷看了她一眼,对叶南容道:“倒是老夫人有事要见三郎,让三郎过去一趟。”
叶南容得知一会儿虞太医就会来,加上那么多人都在,便也放下心,颔首道:“我这就过去。”
他去到叶老夫人院中,一进屋,就听祖母不悦的声音砸来,“自己媳妇受了伤,你不去陪着,人到哪里去了?”
叶南容来时便猜到祖母要对自己说什么,平和回话:“孙儿稍后便回巽竹堂去看凝烟。”
叶南容回话的如此爽快,反而让叶老夫人噎了话,打从得知自己早已订下亲事那一日起,她这孙儿就始终抗拒反感,为此更是没少与她顶撞,本以为这次又会有诸多理由搪塞……
叶老夫人默了默,冷哼道:“你早该陪着,而不是在楚家丫头那里,到底谁是你的妻子,你心里不清楚。”
叶老夫人的话让叶南容皱起眉,“祖母,表妹也是因为保护凝烟才让自己受的伤,我怎么能不管用她。”
叶老夫人听他一开口,便极力维护楚若秋,顿时面露不悦,那楚家丫头的心思可不简单,这次受伤的事,她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偏偏自己这个孙儿最是容易心软,楚若秋就吃准了他这点,自己若再说什么,他只怕越会觉得是她在针对,回头反而迁怒到凝烟身上,觉得是凝烟连累了楚若秋。
反正已经请了虞太医看,到底那丫头的伤势如何,立刻就能知晓。
叶老夫人思量过后,改了口吻道:“你也不必那么担心,虞太医定会好好为她查看伤势。”
叶南容点头。
叶老夫人便也没有再留她,催他快回去陪凝烟。
而此刻巽竹堂里,主仆三人心情都沉重低落,连最是沉稳的宝荔都红着眼说不出话。
凝烟心里更是像被压了快巨石似的喘不上气,她强撑着笑意打趣愁眉丧气的两人,“怎么了这是,虞太医不是说了,只要调理些时日便能无恙。”
宝杏闷着声音,“可奴婢心疼姑娘。”
她情急之下,更是忘了要称夫人,愤慨道:“怎么老天爷么不开眼,要姑娘受那么多的罪。”
“嘘。”凝烟拉住她,手指贴在唇上,让她不可声张,“这件事,你们万不可让人发现端倪,可知道?”
“奴婢明白。”
宝杏宝荔异口同声,不孕事大,若是让人知晓,凝烟在府上的处境只怕就要难了,今日也多亏了虞太医心善,没有当着叶老夫人的面将事情说出来。
“只是这不能同房。”宝荔犹豫的看着凝烟,这才是最不好办的一点。
“我就说腿伤不便同睡,反正。”
反正……叶南容恐怕本来也不愿意,凝烟咬住唇,无力的笑笑。
喉咙里涩涩的发苦,她想起白天陆云霁给自己的糖,赶紧拿出来,“这可是陆二哥哥从江宁给我们带来的,永水巷口阿婆做的饴糖。”
她说着往自己和宝杏宝荔嘴里各放了一粒。
甜味承载了苦涩,凝烟率先抿了个笑,“是不是好吃?”
宝杏宝荔也跟着笑起来,“好吃。”
宝荔耳朵尖,听到屋外有脚步声,走出去查看,迎面遇上跨进门槛的叶南容,低身行礼,“郎君回来了。”
叶南容往里间走去,口中问:“夫人怎么样了?”
宝荔跟在后头回话,“虞太医刚来看过,说是骨头挫伤严重,再崴的厉害些,骨头没准就折了,需得好好养着才行。”
她故意说得严重了些,一来是为了方便凝烟之后提出分睡,二来也是真的替凝烟委屈。
而宝杏就直接的多,看到叶南容进来,不满都写在脸上,没好气的屈了屈了膝就算行过礼了,连郎君都没唤。
叶南容也没有责怪,反而在意宝荔说的,再严重一些,骨头就要折了。
他以为只是轻微扭伤,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脚步不自觉加快,来到凝烟身前。
“夫君。”凝烟说完两个字,就再难说什么。
好像一直以来的热情,勇敢,都被今日接连发生的事情所磋磨了去。
叶南容攫着她憔悴的脸庞,今早出门时,她还是美丽的如花初绽,现在花瓣却恹恹蔫下,也不对他绻柔的笑了。
一股强烈的落差让叶南容心上极为窒闷。
他摒去这陌生的情绪,掀了衣摆坐下,“让我看看伤势。”
凝烟没有动,任他一点点拉起裙摆,露出高高肿起,已经发青紫的脚踝,印在妻子极为白皙娇嫩的肌肤上,愈显的触目惊心。
叶南容瞳孔缩了缩,抿着唇将手掌轻轻抚上去,凝烟吃痛轻声抽气,呼吸都颤抖了。
叶南容唇线抿的更紧,“怎么也不知道小心一点。”
轻斥的话让凝烟愈发委屈,“我也不知怎么就摔了一跤,只觉得是有人撞了上来。”
叶南容擡起目光,当时只有楚若秋在她身旁,她难不成想说是楚若秋撞她?
神色不由得沉了沉,然后看到她被眼渍沾的发红的眼尾,还有掌心下高肿的脚踝,他又责怪不起来,第一次违背原则没有追问。
沉默了几许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凝烟懵懵的,没听懂什么意思,也顾不得深想,此刻更重要的是虞太医的嘱咐。
她藏在袖下的手反复握紧又松开,措辞盘桓在唇边,难以说出口,终于在长久的挣扎之后,才吞吞吐吐的开口,“虞太医说我的脚伤需要静养,平日起身走动什么的也不方便。”
因为口中还含着未化完的糖粒,她声音愈发含糊,“怕扰到夫君,我想,暂睡到偏房。”
叶南容目光随着她落下的话,倏忽一沉,紧紧攫着她那双垂低着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敢相信妻子会提出分房的事,是因为与他置气?
直到透过凝烟开开合合的唇瓣,看到那粒被抿在唇舌尖的糖粒,他眼里透出冷意,恐怕是因为陆云霁罢。
这样就说的通了,因为今日见到了陆云霁,勾起了过往的回忆,所以看他的目光变了,也不愿与他同房。
叶南容心里说不出的烦躁,不过是被他强压了下去,他的傲气不允许他深挖缘由。
本来,他不过就是为了祖父的遗愿才娶她,她原本就不是他想要的妻子,眼下倒好,他也无需再配合着与她同床共枕。
“就依你所言。”叶南容收回还放在凝烟脚背上的手,拂袖起身。
“你不方便走动,我睡别处。”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叶南容从过来,到离开也不过片刻,短到屋内都不足以留下他的气息。
凝烟缩起膝头,果然他不在意。
……
合安院里,叶老夫人靠在罗汉床上昏昏欲睡,感觉到有人扶起自己,疲惫的睁开眼眸。
“回来了。”
方嬷嬷点头,“老夫人怎么不去里间歇息?我扶你过去。”
叶老夫人摆摆手,“怎么样了?”
方嬷嬷皱起眉头说:“我瞧着就是血被抹开了,所以看起来吓人了些,可虞太医说,她那伤口看似不深,但因为是教断枝划得,破口不规整,好起来麻烦,没准还会留下疤痕。”
闻言叶老夫人神色惊讶,“真那么严重?”
方嬷嬷点头,“虞太医医术了得,他说的应当错不了。”
“就算是如此,这心思深的丫头留府里,我总归不放心。”
见叶老夫人凝眉愁思,方嬷嬷道:“今儿也不早了,老夫人还是先歇下,等明日再说也不迟。”
叶老夫人揉了揉额头,“走吧,扶我去休息。”
……
杨秉屹回到汲雪居,推门走进正屋,朝映在玉屏上身形道:“大人,虞太医已经回去了。”
玉屏后,叶忱闭目靠在浴桶里假寐,片刻启唇说:“退下罢。”
“是。”
杨秉屹拱了拱手,退出屋子,身形笔直的站在廊下,他擡眼看向天边沉沉的月色,他回来时,各处院落都安静了下来,就是这院里的人,只怕都各怀着心思。
叶忱睁开眼,低眸前向自己心口那道,自生来就有的印记。
蜿蜒丑陋,似被锐物割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欠了沈凝烟什么,以至于要用一道疤,一生的牵扯来偿还。
甚至于无法想象,究竟要是怎样的悔痛,才会让前世的他,留下这样的执念。
他不是连面对自己心境都不敢的人,他承认对沈凝烟有恻隐,有怜惜,但他更清楚自己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
因为这点恻隐,不值得他去花再多心思,甚至为此去处理一些,可以预见的,可笑而无谓的麻烦。
所以究竟是因为什么,让前世的他,放任自己走到那样一个结果。
叶忱唇角牵出冷弧,自己难道就要这样不明不白的受她羁挂?
也罢,不过就是要他偿还,即便没有这份纠葛,对于可怜兮兮的小姑娘,他也愿意给予怜爱,但不能她在别个那里受的痛楚,也要他来体会。
现在他不过是更有理由和必要,来解开这段错情,避免小姑娘被不值得的人或事物所伤害,倒时哭哭啼啼的还让他不好过。
叶忱盯着心口的印记,目光越来越深,随着跳动的火光忽明忽暗,阴晦难辨。
或许不知道缘由,反而是好,现在他可以只是偿还照顾。
但,
千万别让他知道,他们发生过什么。
一定不要让他知道,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