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襄比不得长安城的繁荣热闹,伴着西沉的斜阳,街集上挑担摆摊的商贩都还是往家中奔走,两边的房屋内传出阵阵饭菜香,炊烟像是一层拢在夕霞前的薄纱,忙碌中透着别样的宁静悠然。
但是这股悠然完全感染不到青墨,他不时的悄悄斜目觎向和自己并排走路的谢策。
每看一眼,想死的心就多一分。
姑娘让他和公子一起做护卫也就算了,还让他当头儿。
青墨满眼幽怨,姑娘未免太看得起他了,他几个胆子啊,就敢当公子的头儿。
谢策看他脸上的表情精彩的都快赶上唱大戏的,偏头问:“你有话对我说吗?”
青墨瞬间挺直了背脊,下意识就要擡手请谢策先走,余光却看到走在前面的雪嫣,悠悠朝他们看了过来。
一头是谢策,一头是雪嫣,青墨被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权衡利弊之后,故作镇定的咳了两声,朝谢策不客气道:“走快点,没看我们离姑娘已经远了吗?”
青墨感觉自己裤管下的两条腿在抖,谢策倒是没什么情绪变化,点点头,走快了两步。
青墨停在原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才跟上去。
回到陈宅,雪嫣径直朝自己屋子走去,谢策一路跟在她后面,起初她还没感觉不对,待谢策一只脚跨过门槛,雪嫣才一个激灵,紧着转过身,却差点撞上他的胸膛。
雪嫣定了定神,“你进来干什么?”
谢策把另一只脚也垮了进去,看着她理所当然的说,“跟你回屋。”
雪嫣脸上飞快升起一抹恼羞至极的臊红,谢策现在是脑子不清醒也就罢了,她怎么也稀里糊涂,还以为是过去,习惯的让谢策跟着自己进了屋子。
“你见过哪家护卫和主子睡一屋的吗?”雪嫣有些气急败坏,脸上的红晕急切漫至耳尖。
谢策盯着那两枚小小的,仿佛能滴出血的耳垂,不着痕迹的碾磨一下指腹。
他可没说睡一起。
看起来,他们的纠缠,远不止那两个齿印那么简单。
谢策低下眼睫又退到了门外,“我不知道,你别生气。”
模样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从来强势的人忽然示弱,手足无措的反倒是雪嫣,但凡谢策如过去那般,她还能再上去咬他一口,可现在自己跟他计较,倒成了她多在意似的。
雪嫣让自己平静下来,正准备关门,又听他小心翼翼的问:“那我睡哪里?”
站在开外的青墨,忽然感到一阵不妙,一个劲儿的在心里求神拜佛,奈何他还是听到了雪嫣叫自己的名字。
“姑娘,我那屋就一张床。”青墨哭丧着一张脸,就差没给雪嫣跪下了。
姑娘想折腾公子干嘛非得拖他下水。
“那就让他打地铺。”雪嫣不去理会青墨眼里的哀求,说完就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她将背脊靠在门后轻轻喘气,今日她已经退步让谢策留下,绝不可以再退。
干脆就让他知难而退,或者寻来能让他恢复记忆的大夫……雪嫣脑中乱糟糟,烦躁地摇了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
谢策跟着青墨去了后罩房。
青墨哪敢真让他打地铺,他将床铺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对谢策道:“你就睡我的床,我睡地上。”
谢策笑道:“墨大哥,还是我睡地上,不然囡儿会生气。”
青墨瞪着眼,“您可千万别叫我大哥,就,就叫我青墨就成。”
谢策颔首头,“青墨,你不用特意关照我。”
青墨强颜欢笑的扯了扯嘴角,看着屈尊降贵,亲力亲为在地上铺褥子的谢策,只觉得心如死灰。
虽然谢策对于过去的记忆一片空白,但从青墨和紫芙对自己恭敬的态度,猜测即便自己不是两人的旧主,身份也不会低。
但是既然他选择让自己忘记,那就说明,忘记会比记得更能方便他达成所愿,所以他不打听也不问,拒绝知道所有过往,就让自己在囡儿面前做个像白纸一样的阿寻。
看她手足无措,倔强防备,又无可奈何一退再退的乖怜模样,实在有趣的紧。
第二天,雪嫣早早就醒了,心月去打水的功夫,雪嫣就坐在妆镜前梳发。
听见敲门声,只以为是心月回来了,“进来。”
门被推开,雪嫣擡起眼帘,不想透过镜子看到的竟是谢策的身影,她蹙紧着眉头,转过身,“你过来干什么?”
谢策面对她的冷淡,有一瞬间的落寞,“心月被孙婆婆叫去了,我拿水来给你。”
雪嫣果然看到他手里拎着桶水,轻启唇道:“放下吧,然后出去。”
谢策如言弯腰将水桶放下,直起腰时随着轻擡的眼帘,他的目光定在了雪嫣尚未系紧,半遮半掩的衣襟处。
其实谢策一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呼之欲出的雪脯将身前那一小方肚兜撑的鼓鼓囊囊。
那个叫孟卿的女人不是没对着他搔首弄姿过,他不屑看也厌恶看,只觉倒胃口,可眼前山峰下沉陷的沟壑却紧紧攥着他的视线,让他想去一窥究竟。
明明是很娇小的身段,衣裳穿着也不显,谢策想不明白怎么会生的这样饱满,可偏偏他又觉得就该是这样,就好像,自己从前就已经看过。
雪嫣视线跟着他低了低,前一刻还故作冷漠的小脸一下变得慌张,指尖揪拢衣领,眼里透着无措。
雪嫣看着谢策朝自己走来,手也探了过来,眼眸里洇着的水波乱晃,声音更是直接打了结,“你,给我站那!”
谢策听话的停下,手也放了下来,目光比他的呼吸平静,澄澈无害,“清早天凉,囡儿要把衣裳穿紧才行,小心着凉。”
雪嫣愣住,他是要给她穿好衣裳?她还以为……雪嫣懊恼的闭了闭眼,她在想什么。
雪嫣三两下将衣襟系紧。
谢策笑道:“那我出去了。”
“你站住。”雪嫣叫住他,“你既然跟了我,我就有几条规矩要给你立。”
雪嫣眼里的水雾还没有散去,再怎么装的严肃,在谢策看来也软的不成样子。
“第一,你不准再跨进我的屋子一步。”
“第二,也不准碰我。”
“第三,不准再叫我囡儿。”
谢策默默听她说完,轻声道:“怎么都是不准。”
雪嫣确信,如果是过去的谢策,一定会身体力行的让她怎么说出的这些话就怎么咽下去。
可现在他只是委屈的朝她看来,“可不可以就前两个不准,囡儿,我从醒来就只记得这两个字,如果连这两个字都不给我,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雪嫣无比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脏的一个角落在慢慢颤抖,撼动着整个心防,她警觉的重新让自己镇定下来,“你要是不答应,现在就可以走。”
……
接下来的几天雪嫣都在忙着筹备书斋开张,每日都是早早就起来去铺子,一直到旁晚时分才回府。
至于谢策,有了那三条规矩,倒是让她省心很多,哪怕是与她同进同出,大多时候也都在埋头干活。
但只要雪嫣朝他看去,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也看过来,仿佛是一直在等着她的目光。
晌午的时候,工匠也送来的新扁额挂上,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三天后揭了红绸开张。
空闲下来,雪嫣就琢磨起让谢策恢复记忆的事,当初自己能记起来,是谢珩寻了巫医,可她现在要上哪去找巫医。
思来想去,雪嫣还是决定先带他去医馆让大夫诊断一下。
趁着天色还早,铺子里也没什么活,雪嫣让青墨和紫芙看着收拾一下就先回去,自己则带着谢策出了门。
谢策走在雪嫣身边问:“我们要去哪里?”
谢策那天虽然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不再叫她囡儿,但也不肯像别人那样叫她姑娘。
雪嫣道:“去医馆。”
谢策旋即皱了眉问:“你身子不舒服?”
雪嫣看了他一眼,“是给你看。”
谢策闻言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的跟着雪嫣往医馆去。
两人一连去了两家医馆,大夫替谢策诊过之后都是同样的束手无策。
雪嫣虽然早就料到了结果,但还是不免感到泄气。
谢策则更是从之前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异常的消沉让雪嫣感到古怪,迟疑着要不要问一声的时候,他先开了口。
“你想让我恢复记忆,是不是为了将我赶走?”谢策很轻的问,“我都答应了你的条件,也不叫你囡儿,这样也要赶我走吗?”
谢策转过头看着她,漆黑的眼里印满了枯寂,雪嫣自然是想要他走的,可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却像被堵了一块。
谢策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记不记得起来,我都不会走。”
“回去吧。”低缓的声音滑进雪嫣耳中,谢策已经先一步往前走。
雪嫣只看的到他萧条落拓的背影,却看不到他转身时眼里一闪而过的莫测。
虽然没了记忆,但改不了谢策骨子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能感受到自己心底那股,随着耐心消退而产生的祟动。
但同样,他也知道自己会选择失去记忆,一定是有不能不如此的原因。
不能急,谢策在心中对自己说。
……
两人回到铺子的时候,青墨和紫芙都还没有走。
“我记得后门口是不是还有一堆用不上的柜子要搬走。”谢策笑看着青墨道:“趁天没黑,我跟你们一起去收拾了吧。”
青墨刚想说他和紫芙已经都搬走了,脚背让紫芙猛的踢了一下。
青墨虽然不明就里,也还是连忙道:“行。”
雪嫣走得有些累又加上心里闷闷的,也没有管三人去干什么,独自坐到了桌边休息。
方坐下,雪嫣就看到外头匾额上掉下来的一节红绸,诧异道:“这红绸怎么落了一头?”
红绸要在开张那日才能摘,否则不吉利,雪嫣连忙走出去,捏着一头往上挂,可是门楣太高,她垫起了脚也还差一节。
她扬声往屋后唤谢策几人,等了片刻都不见人,猜测是搬了东西走远了,只好进屋拿了张凳子出来,想自己踩着凳子将红绸挂上去。
雪嫣提着裙,小心翼翼的踩上去,还不等站稳,谢策便从屋后走了进来,看到她站的老高,灼急道:“囡儿小心!”
忽然的一声反将雪嫣吓了一跳,随着身子晃动,凳脚便立不稳的前后摇,整个人向后仰去。
雪嫣脸色微白,紧闭着眼睛,呼救的声音都哽在了喉咙口。
谢策闪身上前,手臂一把拦住雪嫣的腰将她抱紧了怀里,“砰”的一声,是凳子落地的声音。
雪嫣下意识搂紧谢策的脖子,眼睫惊魂未定的颤着,细弱的呼吸从双唇间喘出。
谢策同样将她抱的极紧,“你吓死我了,囡儿。”
谢策凝着雪嫣近在咫尺的娇颜,原本只是想让自己心里的祟动得到一些安抚。
她以为他找不到办法靠近她吗?
可现在他虽然将人抱在怀里,手臂圈着她腰身的曲线,胸膛贴紧她颤抖的娇躯,竟仍然不能感到满足,欲壑难填的贪念如同沼地里疯狂滋长的藤蔓,不断的收紧,更紧。
后门口,青墨和紫芙无声对看了一眼,刚才两人都清清楚楚的看到,是谢策在进屋子时,扯落了扁额一侧的红绸。
青墨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脑子里的弦一紧,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难怪公子要把他们支开。
作者有话说:
第二个小目标,抱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