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机来的很快,朝廷对于水运有明令,番邦的商船一律不得私自下货,为防有敌国细作潜入,但近来各地流通的外来货远超历年,朝中自然察觉不对,这几个月一直在命人暗查,多番线索指向交州。
交州临靠南海,又与江南东西道水路贯通,水运商贸繁荣,只要地方官员放那些商船靠外,里买的利益牵扯可谓巨大,而就在近日,下辖都尉自缢在府中留下认罪书。
仁宣帝将折子掷于案上,历经太子病故,二皇子一案的打击,皇上已然苍老了许多。
他擡眼看向立于殿中的谢策,“此事没有那么简单,这些朝廷的父母官吃着皇粮,却上下勾结,看苗头不对就推了替罪羔羊出来!”
此事谢策早已知晓,心中的想法也与皇上一至,更猜到了皇上此番单独传见他的用意。
仁宣帝言辞凌厉,愤怒喘气,一旁的内侍端了茶上前,“圣上息怒。”
仁宣帝喝了口茶顺气,继续道:“此事朕就命你前往彻查。”
谢策目光微动,如今朝中紧张,皇上在这时要他离京,意同远调,怪不得皇上一直压着没有让谢珩去岭南上任,在他与谢珩之间,皇上是觉得谢珩更为可信。
但此行,他可以将雪嫣重新带回来,以另一个身份,谢策眼中闪过精光,没有推脱,“臣领旨。”
谢策此次是暗访,更没有兴师动众,翌日天还未彻底亮起,就带着几个护卫动身离京。
马车出了城,天边才渐渐拨亮,官道之上赶路的人马变多,周遭声音变得繁杂。
正缩在谢策怀里熟睡的雪嫣被吵醒,往他怀里拱了拱,绵软的哼唧着声。
“囡儿醒了?”谢策低头轻声对怀里的人说话。
昨个儿雪嫣得知两人要前去交州,兴奋的夜里不肯睡,到了清早时候就整个人打了蔫,还是被谢策抱上的马车,一路睡到了这时。
雪嫣埋头在谢策胸膛上,良久才擡起头,眼里蒙着些困倦的水雾,软声问:“我们到哪儿了。”
“刚出城。”谢策话音还未落下,雪嫣就兴冲冲的直起身,推开车轩往外瞧。
这还是她失去记忆之后,第一次见到澜庭小筑外的模样,对她来说外面的一切都新鲜。
雪嫣探着头往外瞧,偶尔与人撞上目光,她就慌忙避开,有两个男子目光惊艳直白,直勾勾看着她,直把雪嫣瞧得心里生了怯意,放下窗子就重新倚偎进了谢策怀里,小声与他说话。
马车行过大半日,已经远离了长安城,到下个城池之前,一路只会越来越荒僻。
青墨在外道:“公子,前面有一间客栈,可要停下整休一番?”
若是过去,几人即便是连日奔袭也不在话下,但顾虑雪嫣需要休息,谢策下令让众人休息半个时辰再起程。
谢策替雪嫣戴上帷帽才牵着她走下马车。
客栈内往来熙攘繁杂,都是赶路的人,谢策小心拥着雪嫣替她隔开周围的人。
雪嫣对于外界还很陌生,一步不离的跟着谢策步子,贴在他身旁才觉安心。
青墨走上前喊住正忙活的店小二,“可有雅座?”
小二往店内指了一圈,“哪有雅座,那有个空位,你们就坐那吧。”
他回身注意到青墨身后气度斐然的男子,再看他怀中的女子,虽遮着面貌,但光光绣鞋面上那颗浑圆的南珠,就不是寻常人家用得上的。
小二心道这几人身份怕是不俗,又赔了笑道:“小店简陋,实在是没有雅座,还请客官见谅。”
官道上的客栈不比长安城内,摆几张桌子便成了,客人轮换的也快,根本不会设什么雅座。
青墨皱眉看了眼角落的位置,这方圆十几里约莫是只有这一间客栈,他回身请示谢策。
谢策看了一眼,勉强还能凑合,“就这吧。”
店小二抹了桌子请两人落座,“客官来些什么?”
谢策点了几道清淡干净的小菜,侧身对雪嫣道:“囡儿先垫垫肚子,等到了下个地方,我们再去吃好的。”
雪嫣点头。
谢策和雪嫣往客栈内一坐,实在是打眼,不时就有人看过来,男女皆有,姑娘们即惊叹于谢策俊美的样貌,又艳羡被他手把手呵护着的雪嫣,男人的目光就赤.裸许多。
雪嫣吃下谢策喂来的一颗鹌鹑蛋,一边嚼着脸腮微微鼓起,小声问:“为什么他们总看我们。”
谢策擡眸冷冷瞥向目光肆意的几个男人,这些人看谢策温声细语,还亲自伺候一个姑娘家,打心里瞧不起,以为不过是个空有皮相的贵公子而已。
可这寒意乍现的一眼,直叫几人心里打了怵,一双招子也不敢再胡乱放。
谢策收回目光,已然又是一副清润温柔的模样,拿起帕子替雪嫣拭了拭嘴角,“许是瞧囡儿生得好看。”
雪嫣闻言弯起眼眸。
客栈内不时有人进出,又有一行人马停在了路边。
一个身形灵巧的女子从马上一跃而下,她将手里的马鞭往身旁的少年怀里一扔,“去把马喂了,我先进去找座儿。”
少年应了一声,擡起一张唇红齿白的脸,正是沈佑,与他说话的女子则是殷梨。
“行,大小姐先进去。”沈佑招呼着其他几人将马牵到一旁。
殷梨一边打量着四周,直径往客栈内走,因为没有看路,不留神就撞上了一人。
雪嫣扶着被撞的肩头,受惊轻呼,谢策揽着她快速退开一步,“可撞痛了?”
雪嫣摇摇头,就是被吓了一跳,她指指掉在地上的帷帽,谢策弯腰去捡。
殷梨见自己撞了人,忙道:“实在抱歉。”
看清眼前的仙姿玉色,殷梨失神一瞬,才想起问:“姑娘没事吧?”
雪嫣见她并非故意,轻声道:“没事。”
殷梨松了口气,看雪嫣双眸红红的,她还以为自己撞伤了她。
谢策捡起帷帽掸了掸,替雪嫣戴上,皱眉瞥向殷梨。
殷梨刚想告欠,擡眸看到谢策脸,话就戛然断在了喉咙口,眼中闪过不敢置信和狂喜,下一瞬又被迟疑取代。
谢策不轻不重的打量过她,揽着雪嫣走出客栈。
沈佑与何二等人进来时,殷梨还僵站在门槛处。
沈佑往里头张望了一眼,“怎么了?没空座了?”
殷梨慢慢摇头,“我看到莫奕的孪生兄弟了。”
沈佑和何二吃惊对看了一眼,纷纷往外面张望去,谢策一行人早已经走远没有了影子。
“除了眼上没有那道疤,长得一模一样,一定就是他弟弟了吧。”殷梨喃喃说着,想起莫奕,她鼻子有点发酸。
“那位世子爷啊,咱还是离远点。”沈佑拔高着声音,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他可还记得自己当初被关了整整小十天。
就是这位世子爷,每日颠来倒去的来问他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倒是没用刑,但架不住他天天听别到其他被关押的犯人被拖出去用刑惨叫,他险些都以为自己回不去了。
“要我看,这长安城咱们还是别去了,送完镖趁早。”
沈佑话没说完就被殷梨狠狠瞪了一眼,他悻悻莫着鼻子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
殷梨剜了他一眼,“你说了要带我去见莫奕的。”
沈佑嘟囔,“人家现在是侯府公子,也不叫莫奕。”
“我不管他是侯府公子,还是莫奕,反正我一定要见到他。”殷梨咬着唇,眼圈微红,“连声交待都没有,说不回来就不回来。”
“那莫哥不是派人送了信到镖局,还请咱去参加婚仪,你自己不肯去,现在想起要来,人只怕孩子都有了,抢亲都迟了。”沈佑不客气的吐槽。
小腿忽然被狠狠踢了一脚,疼的沈佑呲牙咧嘴,举手求饶道:“去去去!大小姐说去就去!”
谢策离京,皇上命谢珩重回詹士府述职,詹士府职责是辅佐太子,如今太子之位空悬,几位皇子共同辅佐朝政,圣心难测,谢珩的任何举动都不可出差错。
等他忙完一日,已经是黄昏时候,卫萧自廊下走来,跨进屋内道:“主子,已经安排镖局众人先去了凤来楼。”
谢珩捏了捏眉心,“备马,我这就过去。”
凤来楼。
殷梨几人面色各异的坐在雅间之内,互相看着,脸上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们都以为谢珩早已经成亲,应该日子美满,可一入京就听到不少流言蜚语,起初还不信,后来见到了卫萧,才从他口中知道了全部来龙去脉。
殷梨看着沈佑与何二,严肃道:“一会儿你们在莫奕面前,都不可以提起那件事。”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两人神色皆不大好,纷纷点头。
门被推开,三人一同站起身。
谢珩走进雅间,笑看着几人,“殷梨,沈佑,何二,别来无恙。”
沈佑最是兴奋,挠挠头,结结巴巴道:“莫、莫。”
谢珩道:“叫我谢珩便可。”
沈佑点头,“谢大哥,不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永远是我大哥。”
何二也跟着唤。
殷梨攥着手心,半天才吐出两个字,“谢珩。”
谢珩朝她微微一笑,又对三人道:“不要站着了,快坐,你们这样生疏,倒让我心里忐忑。”
从前殷梨就知道谢珩与镖局的武夫都不一样,他风度翩翩,斯文的更像一个读书人,如今再见,她才知道谢珩举手投足间的气度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
到了夜深,沈佑和何二都喝的有点多了,沈佑一时也没了分寸,朝着谢珩道:“谢大哥,你说你与那位四姑娘怎么就有如此多磨难,先是你失忆所有人误以为你死了,现在又是。”
殷梨脸色一变,猛的在桌下踢了沈佑一脚。
沈佑顿时清醒了不少,懊恼的朝着自己嘴上拍了一下,“谢大哥,我。”
“无妨。”谢珩静默了半晌,提着酒壶自斟自酌。
殷梨看着谢珩问:“谢珩,你还好吗?”
谢珩捏着杯盏手指略微缩紧,浅声道:“我很好。”
殷梨抿住唇,她看的出谢珩不好,不过是在强颜欢笑,她想安慰,却不知该怎么说。
谢珩不愿多谈,寻了个话头道:“既然来了长安就好好玩玩,我要是空就亲自带你们,不然就让卫萧陪着你们。”
沈佑道:“谢大哥不必费心了,我们送完镖还要赶回景州,明日就动身。”
谢珩略略含首,没有勉强。
“我不走。”殷梨忽然道。
谢珩看着她,殷梨一鼓作气道:“我想陪陪你。”
谢珩现在定是伤心的时候,她在的话起码可以开解开解他。
其实她心里还抱了自私的想法,那位四姑娘既然已经过世,或许她可以留在谢珩身边。
沈佑见状眼睛一转,拖着何二就闪身出去。
谢珩如何不知道殷梨心中所想,他轻叹了声,“不要胡闹,你不曾出过远门,不回去义父会担心。”
“不是有你在吗?”殷梨看着他,“我就是想陪陪你。”
谢珩道:“殷梨,你如果是想留在长安城玩,我一定不说什么,但是我不需要人陪,你明白吗?”
被戳破心思,不留余地拒绝,殷梨不自觉红了眼圈,“那你就当我是要玩。”
“殷梨。”谢珩微微严肃了语气。
殷梨梗着脖子,固执道:“总之我不走,你要是不肯照顾我,我自己想办法,就当父亲白救你,白照顾你这些年。”
谢珩无奈摇头,言语微冷,“随你,你要留下就留下罢。”
谢策一行人在路上行了半月余,他没有直接去交州,而是先到了毗邻的灵武郡。
马车进了城,谢策命青墨去郡守府送信,自己则带着雪嫣去客栈。
十多日的路程让雪嫣头昏脑胀,整个人好像散了架,脚踩到地上都在发软,被谢策放到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问:“我们不是要去交州吗?”
谢策长指解开领口的盘禁口,脱去沾满风尘的外袍,坐到床边,雪嫣自然的将脑袋枕到他膝上。
谢策解释道:“我们需要一个身份去接触交州官府,如今灵武郡郡守是当年祖父的部下,他可以帮我们。”
雪嫣并不懂这些,但她相信谢策的安排一定不会错。
谢策看着她困倦的面容,曲指在她眼下轻轻抚过,“囡儿是在客栈休息,还是与我一起去。”
雪嫣不想自己呆着,打起精神说:“我和你一起。”
“嗯。”谢策心上一软,倾身吻住她的唇角。
脖颈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攀上,屋内的温度也随之攀升,四月的天已经显出燥热,窗子口吹进来的风都带着热意,吹得身上粘粘乎乎,两人相贴的部分尤甚,但却无人肯松开。
一路上条件简陋,有时甚至直接睡在马车上,两人已有些时日没有贪欢。
紫芙在外敲门,“公子,青墨说林大人在府中设宴请您过去。”
“知道了。”
混哑的声音隔了半晌才从屋内传出。
紫芙心下了然,微红着脸退到一边。
屋内,雪嫣躺在谢策腿上,脖颈儿后仰,发髻松松散散的垂着,丝丝缕缕青丝的掉落下来,襟口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
雪嫣闭紧着双眸,短促的呼吸从轻阖的唇缝间溢出。
紫芙眼看时辰不早,硬着头皮又催了声。
谢策额上的青筋跳动着,再下去,只怕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必然要耽误事情,他恋恋不舍的狠狠吮了口,终于擡起头。
雪嫣感受到他的离开,一股空乏泛起,下意识抱紧他的头,谢策本就不舍得,故而雪嫣只是稍稍收紧手臂,他就顺势吻得更深。
楼下的青墨左等不见人又等不见人,干脆直接跑了上来,“公子,林大人派的马车已经到了。”
怕里面的人听不见还敲了两下门。
谢策眼里的暗色去,放下已经被他撩至一半的衣摆,破天荒骂了声糙话。
雪嫣浑身透着湿黏黏的红晕,交叠的双足来回轻蹭,哭吟吟的嗫嚅,“谢策,这样我好难受。”
可怜索求的模样勾得谢策气血翻涌,他可以克制,小东西却难以安抚。
谢策忽然掐着她的腰将她抱坐起,“囡儿别急。”
他屈蹲下身,一手掌着她的后腰,手肘压开她的双膝,雪嫣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失了平衡向后仰去,惊叫声断在了喉咙里。
缩紧的瞳眸中,光亮碎裂成一片片,眸光顷刻涣散,雪嫣无措手伸下去,只摸到谢策发冠,细指颤抖着探入他的发中。
一盏茶的功夫,门被打开。
青墨正要上前说话,就被谢策飞来的一眼,冻得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世子这脸色怎么这么可怕,可看他身旁的雪嫣,面色红润,唇角抿着甜软的笑。
也没吵架啊,这是怎么了?
青墨不明所以地问紫芙。
紫芙朝他笑笑,“得亏你上来了。”
不然受眼刀子怕就是她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