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小范围的催泪瓦斯还没散尽的时候,江克和郑沛终于带着人赶到了。
顾己听到警车的声音,还没问,郑沛第一时间就跑了上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胳膊上的伤口,嘴上却说:“是李警官,他带着岛上派出所的人也来了。”
顾己扯了扯嘴角,想开口叫宋晏辞回来,只是刚一开口,她脸色忽然一变,喉头一痒,哗的一声就吐出了一口血来。
郑沛脸色惊变,一把拉起她的右胳膊将人扛住,带着她往空气清净的地方走,同时大喊了一声:“老宋!”
宋晏辞穿过浓雾而来,指着地上那些打手:“江克,把这些人带回去,顺着今晚的线索查!叫救护车过来,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
江克担忧地看了顾己一眼,带着人去处理那些没来得及逃跑的打手了。
宋晏辞目光扫了半圈,看到郑沛的身影,再看到顾己躺在地上的样子脸色一凝就跑了上去:“怎么回事!”
“气急攻心。”
郑沛将人平放在地上,用最快速度做了检查,又从兜里取出个药瓶:“幸好我随身带着速效救心丸,先给她吃了,咱们离最近的医院也得一段时间,与其在车上颠簸,不如让她在这里休息。”
宋晏辞看到顾己嘴角的血,他从未见过她像此刻一样目光空洞,了无生气的样子,看到这样的顾己,他的心好像一瞬间被人紧紧攥着喘不过气来的。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垫在顾己脑后,辅助着郑沛将药送进她嘴里:“顾己,放松情绪,平稳呼吸,控制你心里的杂念,你不要去想……”
顾己目光空洞,她的目光甚至都无法聚焦,脑袋疼的像是有人拿着斧子在砍,她心慌气闷,好像有一口气堵在她的心口,阻挡着她全身血液的流通。
父亲的样子,父亲的声音,那把小刀掉在地上的同时,她脑海中妈妈的身体随着那个男人的诉说坠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所有这一切跟过去十几年里她探寻到的父辈们的点点滴滴牵扯在一起,成了她心里最大的魔鬼。
他们曾经是那么意气风发的人啊,他们是那么善良和勇敢的人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的他们要经受那样的伤害和折磨?
为什么老天爷总是如此不公平?为什么他们明明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了,他们最最亲近的人还要经受这样刮心噬肺的痛苦?
气急攻心带来的抽搐让她忽然碰到宋晏辞的手,那双手干燥而又温暖,在这个当下,他握住她的手,像是急不可耐地想要把自己身上的温暖和生气都通过这一丁点的接触传递到她身上来。
她的身体时不时地抽搐着,还伴随着咳喘,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老宋!”郑沛忽然又叫了一声:“把她扶起来!”
宋晏辞眸光一紧,赶紧将人扶起来,可纵然他和郑沛的速度再快,顾己一口血还是吐在了宋晏辞衣服上。
郑沛脸色沉重,跪在地上检查她的情况:“药都吐出来了。”
“重新喂。”宋晏辞用衬衫袖子擦干净她下巴上的血,又拨开她脸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见郑沛穿着件纯棉的外衫又说:“阿呸,把你的衣服给我。”
郑沛跟他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他很了解,宋晏辞越是生气的时候,面上会表现的越平静,包括他说话的语气,会像和平时换了个人一样。
郑沛没有像以前一样跟他开玩笑,也没问他要干什么,很快脱下衣服给他递过去,又倒出来药重新给顾己喂进去。
这一次,所有的药顾己全都咽了下去,郑沛松了口气:“问题不大,她的呼吸正在慢慢恢复平稳,麻木和抽搐症状也在缓解,等药效发挥作用会更好一点。”
“你再检查检查。”
宋晏辞用郑沛那件衣服去擦顾己脸上和脖颈的汗,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礼貌边界,两手在顾己腋下捋着,盼求这样至少能让她舒服一点。
虽然气氛很凝重,但看到宋晏辞让自己脱衣服就是为了给他媳妇擦汗的时候,郑沛还是磨了磨牙,翻了个白眼又瞪了他一眼。
宋晏辞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她的身体有点烫。”
“正常,血压升高,体温也会升高,顾己身体素质很好,她的情况没那么糟,你不要担心。”
“我怕她发烧。”
宋晏辞说完这话的时候看到江克跑了过来。
“哥,李警官他们的警车上有医药箱。”
江克动作利落地打开医药箱,这时候又比谁都分得清身份:“救护车过来还得二十分钟,顾队长怎么样?要不要咱们的车送过去?”
“不建议。”郑沛说:“顾己的情况没那么糟糕,她现在需要新鲜空气,这一段路的路况一般,在路上颠簸她才会更难受。”
“先给她包扎胳膊。”
宋晏辞说完话,感觉到顾己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找到她的眼睛,看到刚才那双空洞的目光此时终于有了点生气。
顾己张了张嘴想说话,但她现在浑身没有力气,甚至觉得前所未有的难过,说出的话都没有声音。
宋晏辞却看懂了她无声的唇语。
“我想我爷爷。”
在这样悲伤和痛苦的时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安抚她的,明白她的,给她安全感的,只有跟她血脉相通的爷爷。
“好。”宋晏辞握着她的手:“我让江礼带爷爷过来。”
郑沛和江克都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顾己却笑了笑。
那是她的爷爷,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替代和给予他能给她的依靠和安慰,她的哭泣,委屈,只有他才能承接。
宋晏辞当然明白。
他们不只是普通的爷孙,更是并肩的战友,在某个时刻,她无需逞强,而她的爷爷也甘愿承接她的悲伤。
他们是彼此鼓励着,安慰着,彼此分担着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可是想清楚这些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悲伤却沉沉地朝着宋晏辞压了过来,这股悲伤里又带着深深的愤恨。
不是愤恨和委屈自己不是她的第一选项,更不是愤恨自己难以承接她的痛苦和悲伤,而是无法细想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们爷孙俩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他们生来就是内敛的人,到如今这样彼此信任,一定是互相承接了彼此无数的悲伤和痛苦,才会觉得在这个关头,只有他才能感同身受她的痛苦。
可是顾己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超人为什么会这样愤恨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