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山从学校回去的时候,仁增也回到钦城了。
他先来找顾怀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看到顾怀山就红了眼眶:“爷爷……”
“小仁增啊。”顾怀山慈爱地朝他招了招手。
仁增热泪盈眶地朝着他走了过去。
顾怀山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们小仁增也长大了,不仅能帮助同学,还能帮你阿己姐的忙了。”
“我说爷爷,他心里倒是只有个阿己姐姐,早就把我这个亲姐姐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一道女声忽然在不远处响起,顾怀山和仁增一同看过去,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仁增愣了愣,揉了揉眼睛,不确定似的问:“阿姐?”
央吉从一旁走过来:“这才几个月,亲姐姐都不认识了?你良心被狗吃了啊。”
“不是……”仁增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她的脑袋:“你头发呢!”
他长发飘飘的阿姐,如今顶着个寸头,不怪仁增一开始没认出来。
就连顾怀山都有点好奇:“央吉啊,你这是……”
央吉熟稔又亲昵地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我这次去的地方洗漱不方便,我就把头发给剪了,怎么样爷爷,帅不帅?”
“比我上一次见你的时候瘦了许多,但看起来很精神。”
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顾怀山看他们都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见过你阿爸阿妈了没有?饿不饿?爷爷带你去吃饭。”
“我昨天就回来啦,吃好喝好,才来找您的。”
央吉挽着顾怀山往前走:“我刚才给阿己打了个电话,她跟我说你们在共同合作一个案子,要不要我帮忙呀?”
“刚回来就闲不住了?”顾怀山笑她:“你就好好休息,帮忙的事情交给咱们小仁增就行了。”
央吉斜眼瞥了眼阿弟,又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哟,长大了,都能给爷爷帮忙了,出息了啊小子。”
仁增哭笑不得,心里却也慰贴:“阿姐,你是在外面久了,都不知道你弟弟到底多大年纪了是吧?你还没有阿己姐关心我呢!”
央吉翻了个白眼,松开顾怀山就冲了过去,她勒住仁增的脖子:“有没有良心?你有没有点良心?要不是因为你在这里读书,我会把房子买在这儿?你个小王八蛋还有没有良心啦?”
仁增被她勒得脸都红了:“咦,你就是为了阿己姐才买的!”
央吉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死没良心的,你想想阿己是什么时候来的钦城!”
两个年轻人打打闹闹地往前走,顾怀山的心情也轻松了起来,目光却逐渐变得犀利起来。
他微微往右侧方的方向扫了一眼后,他轻哼一声,跟在两个孩子身后往前走去。
三个人到了孙佳树父母暂时居住的顾家老宅。
仁增站在楼下有点紧张,揪着衣角对顾怀山说:“爷爷,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交代。”
顾怀山只是笑了笑,他看向央吉:“央吉,教教你弟弟。”
央吉乖巧地应了一声,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对你朋友的父母来说,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仁增,你觉得对这样的一家人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仁增呆呆地看着姐姐,过了几秒才说:“他们最担心的,是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他们唯一的孩子以后该怎么办。”
“对。”央吉耸了耸肩:“你阿己姐那么谨慎,她一定跟你说了后续的计划是不是?”
仁增连连点头。
“那就去啊,告诉他们事实,也告诉这对方寸大乱的父母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但有个问题我还是要问清楚,你得告诉我答案。”
仁增茫然地问:“什么?”
“既然做了这件事,承担了一个好朋友的身份,身上有了责任,那你有没有做好把它做好的准备?你要清楚,有些事情一开始不做和做了又中途放弃,带给别人的伤害是不一样的。”
仁增站在原地沉思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深吸了一口气,攥紧拳头,目光坚定地看向顾怀山和央吉。
“爷爷,阿姐,我做好准备了,佳树是我在钦城最好的朋友,在他清醒之前,我会做好一个朋友该做的一切,照顾他的父母,起码让他们在这个地方有个依靠。”
“看起来是长大了。”央吉摸了摸弟弟的脑袋:“那就去吧,嘴巴上怎么说的,行动上就怎么去做,别说一套做一套,不然我打死你!”
几个深呼吸后,仁增坚定地往前走了。
央吉却在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爷爷,我就不进去了,我现在不是很想看到这样的场景。”
从她开始做战地记者,她就不断地见证着突如其来的生离死别,看过了那么多的硝烟和炮弹,她太思念祖国的和平和温暖了。
今天早上刚醒来的时候,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阿妈来她房间叫她起床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样的场合,她有点应激。
“那你先回去。”
顾怀山掏出一把钥匙:“这是咱们公寓的钥匙,阿己给你留了房间,就在她的卧室隔壁,等我和仁增回来。”
央吉瞬间高兴了,她拿过钥匙:“我们阿己就是对我好,那我在家等你们啊爷爷。”
“好。”顾怀山也一点都不客气:“给爷爷做宵夜啊,我回来吃。”
央吉做了个OK的手势从他身边跑了出去,顾怀山远远看着她的寸头无奈地笑了笑。
他进门的时候,孙佳树的妈妈爆发出一声悲凄的哭声。
孙佳树的爸爸木然地呆立在沙发上,两行热泪从他眼窝滑落,顾怀山看到他的肩膀和双手颤抖着。
那两行热泪从下巴上滴落到他的膝盖的裤子上晕染成一片,他抬起手捂了捂脸,用一种在绝境中安慰自己的语气抓住了妻子的手。
“他还活着,他还有一口气,他还活着就好了,你这么想,是不是……活着就好……”
妻子难以抑制地扑过去靠在了丈夫肩头,她的声音沙哑而又绝望:“是咱们上辈子造的孽太多了么,老天爷啊,你要惩罚就惩罚我们好了,孩子们又做错了什么,你别这么对我的孩子啊!”
孙佳树的父亲也想不通,他们这前半辈子,做过最下作的事情也不过是骂两句老板和闹了矛盾的邻里,往地上丢过几次垃圾,埋怨过老天爷怎么偏偏让他们家的日子过的这么紧巴巴的。
最最下作的,也就是往地上吐过几口痰了,可是为什么……
老天爷啊,你怎么就这么小气啊,你伤我就算了,你放过我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