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里一定很在意那个叫顾己的缉毒队长吧。”
瞿白的语气复杂又缓慢:“即便她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但只要想到她的名字你都会觉得心里踏实。”
裴遇眼里满是防备。
“我不想深究你的身份。”瞿白继续说:“我只需要明确一点就够了。”
“什么?”
“你和我一样,恨极了毒品,恨极了以此敛财,杀人放火的那些畜生。”
裴遇冷笑一声:“我又如何确定你真的是呢?”
“你内心早就怀疑了,不然你今天不会来见我。”
瞿白语气平静,似乎答案早就心中:“我也一样,我不会允许自己在这里养一只狼。”
裴遇沉默了好一会儿,一条鱼忽然跃出水面溅起水花,他神志归拢:“所以你想要什么?”
瞿白松了口气,他示意裴遇坐下来聊聊。
两人坐下的时候,阿德忽然拿着防蚊喷雾在瞿白周围喷了一圈。
裴遇有些诧异。
阿德干完了这一切,跟个柱子似的立在了一旁,还一本正经地对瞿白说了一句:“你身上有伤,蚊子身上脏。”
裴遇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在这个魁梧的男人身上看到了瞎子的影子。
剃刀对他的容忍程度也在裴遇的意料之外。
瞿白失笑一声,收回目光开了口:“裴先生,你在东兴的时间应该比我久,那么你也应该清楚,鉴于东兴的地理情况和历史遗留问题,这个地方的复杂程度超出我们的想象。”
“你想告诉我,东兴的那些贩毒势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铲除的。”
“对。”
瞿白手里摩挲着一颗荔枝糖:“即便你我,即便顾己和那位宋警官联起手来,甚至再加上警方的大力支持,要把东兴弄得干干净净,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番话让人很不高兴,但裴遇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任何一个地方都有阴暗的蛆虫,更何况东兴这种边境小城,想要剑走偏锋的人不会永远只有那一波。
就像父亲说的一样:“儿子啊,想发偏财的人就跟韭菜一样一茬又一茬地往出来冒,所以靠一个人两个人,甚至一群人都是没办法拔掉的。”
那时候裴遇问:“爸,那我们能做什么?”
“力所能及。”
父亲说:“他们像韭菜,咱们就像雨后的春笋,永远有人倒下,又永远有人站起来,不同的是,韭菜从根拔起,那就真的没了,可咱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们的肉体死了,可我们的灵魂会变成历经寒霜的松,我们的队伍,只会越来越壮大。”
他记得太清楚了,父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带着哽咽,但每一个字都坚定有力:“淮之,去做力所能及的事吧,去做松柏,做顶得住傲寒的松,我孟国强的儿子,就算肉体跪在地上,他的灵魂一定是挺直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裴遇的唇角不自觉地翘了翘,他张口又顿了顿:“怎么称呼方便一点?”
“瞿白。”
“瞿先生。”裴遇看了眼仇明希:“你们的见面礼很有诚意,但我也不是空手来的。”
他从衣服内衬的里兜里拿出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这是我整理的东兴势力图,想要长久地在这个地方站住脚,我想这个东西对你的帮助应该不会小。”
瞿白拿过本子的时候,阿德已经上前一步,提着那盏煤油灯给瞿白照了起来。
瞿白大概翻了翻,唇边笑意渐起。
但看向裴遇的时候他的笑容猛地敛下:“我确定仇兴国和他的巨富集团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干净,但这个本子上没有他的名字,更没有与他相关的庞大关系网,他能在钦城站住脚,贵人应该多得是吧?”
“他是我要对付的。”裴遇实话实说:“那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是我手上最大的牌,我得亲自盯着。”
瞿白忽然莫名其妙地说:“狐狸也不都是坏的,也有古灵精怪可爱的不得了的。”
裴遇皱眉:“什么?”
“没什么。”
瞿白自己失笑,他轻咳一声,语气凝重了起来:“裴先生,这份见面礼我很喜欢,我们应该互相调查彼此很长一段时间了,你既然来了,那就是冲着合作来的,那咱们就敞亮点,我在东兴还要留很长一段时间,我得在这里埋下我的钉子,许多地方都需要你的配合。”
裴遇嗯了一声:“但我有前提。”
“请讲。”
“不许伤害到我的朋友,一丁点都不允许。”
手上一直把玩的荔枝糖被握进手心,瞿白挑眉:“这个我答应你。”
裴遇又问:“既然是同盟,那么瞿先生,我能在东兴给你方便并且配合你,那你又能帮我什么?”
“我的脑子。”瞿白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裴先生,我这个人虽然一无是处……”
他的话说到这儿的时候被阿德打断,他有点生气:“胡说,你是世上最好的人。”
“你别介意。”瞿白无奈地扶了扶额,又点了点阿德:“他脾气不好,没来由的护短。”
裴遇却笑了:“理解。”
瞿白的话忽然有点不好说下去了,他叹了口气,毫不留情地乜了阿德一眼。
阿德往裴遇那边走了走:“纵横谋划,给人下套,时局分析,这些都是我们老板的强项,跟他合作,你身上等于多了两份护身符。”
裴遇问:“为什么是两份?”
“还有我,我的拳头不是吃素的。”
阿德说:“跟他合作,你会得偿所愿。”
裴遇收回目光,微垂着脑袋,他在思考。
在这个过程中,瞿白和阿德都没再说话。
大概过了三分钟的时间,裴遇抬起头:“好。”
瞿白轻轻一笑。
他伸出手:“裴先生,合作愉快。”
裴遇去握他的手,两只手握住,皮肉相接的时候,他感觉到瞿白掌心细密的伤痕。
他们的手很快就松开了,瞿白的语气似乎比之前更熟稔了几分:“裴先生,既然已经决定合作,那么我想知道,你是只想帮助那位顾队长,还是……”
“我要让巴格迪和他隐藏的势力连根拔起。”
裴遇打断他的话:“我要让他永无宁日,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在那暗无天日的监狱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不完全是为了顾己。”瞿白笃定:“你还有比顾己更重要的东西。”
“当然。”
裴遇轻声一笑:“我想让我的父辈看看,他们的后辈一点都不孬。”
“后辈……”瞿白敛眉:“你是警察的后代?”
裴遇下意识地挺直身体,暗夜里他目光如炬,语气肃然:“确切地说,我是缉毒警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