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进熟悉的路口时,张秀英忽然开始激动了起来。
就连程勋书都摇下车窗,他看着窗外的景色:“这……这是……”
“我给张秀英的惊喜呀。”沈素卿饶有兴致地看着张秀英:“猜也猜到了吧,这是什么地方?”
“老宅,我家的老宅。”张秀英肿着的眼睛终于消了点儿,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素卿:“你什么时候弄的?”
“很早之前。”车子停了下来,沈素卿撑着她的手下去:“张秀英,你很久没来过这里了吧?”
张秀英在这里住了很多年,她生命中最好的年华都是在这儿度过的。
后来妈妈生了重病,积蓄用光,房子被卖,她们姐妹分离。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张秀英不是没来过这里,妈妈去世的那段时间,她总是在夜晚无意识地走到这里来,却从来没有哪一次敢往曾经的家门口走过来。
短短几步,好像把她的过去和现在如此轻易的隔开了。
“进去看看。”沈素卿抓着她的胳膊:“张秀英,咱们以后就住这儿了。”
那扇门推开的时候,张秀英的被封存的过去好像也吱呀一声在她心里重新生根发芽,在短短的时间里重新长成参天大树。
院子里和以前一样,又仿佛不一样。
可无一不是张秀英以前的记忆。
院子里那颗果树还在,长得比以前更粗壮了,就连小花园里的花似乎都还是曾经的那几种,中间还开辟出了小小的一块种了草莓。
张秀英忽然想起,那时候素卿和玉英最喜欢的就是到草莓成熟的季节来家里,一人怀里揣着个盆儿,蹲在小花园里不出来。
草莓是妈妈亲自照料的,她们也不洗,就蹲在里面一颗接一颗的吃,一到饭点就出来吃饭。
吃完饭,又争先恐后的帮妈妈洗碗,最后屋子里消磨一下午,临走的时候还要打劫两份草莓回去。
“弄了很久呢。”
沈素卿邀功似的打断了张秀英的回忆:“可苦了凌白,既要弄得跟曾经一样,又要用好料保障以后的生活便利,那段时间他硬生生熬没了一半头发。”
凌白在一旁笑:“但看现在的效果,我那头发应该也没白掉。”
张秀英已经感动哭了。
“就知道你要哭。”
沈素卿笑眯眯的:“以后,咱们早上就在这儿吃饭,一边看着花儿一边吃,吃完了就出去散步,从街头走到街尾,拐个弯再走几步,就是程勋书的小别墅,咱们再去找他一起说说话,回来的时候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再做咱们喜欢吃的菜,想想就很好,是吧?啊,摇椅,天气好的时候在树下放个摇椅,多舒服啊~”
张秀英好不容易消肿的眼睛又快哭肿了,她转了一圈:“怎么比以前大了许多呢?”
“我买下了旁边的院子啊。”沈素卿说:“不然怎么住得下咱们这么多人。”
她说完这话,兴冲冲地带着大家往里头走,所有人都紧跟着她的步子。
“这是你的房,我活着的时候跟你一起住,但我也有自己的房啊,就在你隔壁,就算我走了,沈素卿的房子还是沈素卿的,你可以进去怀念我,但不能让别人睡我的床,记住没有?”
张秀英无可奈何:“那我想在你房间睡呢?你又不知道。”
“我肯定知道。”沈素卿笑:“我做鬼来吓你,不过你睡,那还是可以的。”
她继续说:“这间是聆秋的,黎烟青也能住,这间给姜怀夕,她喜欢太阳,这间房可以看到东州的日出呢,我还给凌白留了一间,他父母都去世了,你不知道吧,他那个民宿其实就是他以前的家,凌白,你以后也要经常来东州住一住,东州很舒服的,不要老把自己锁在甘孜。”
凌白虽然笑着,但眸光闪烁:“好,我经常来东州,这儿就是我的家。”
“真上道。”沈素卿说:“最主要的原因是,你帮我照看着张秀英我放心。”
张秀英又哭了:“我有手有脚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怜,就算你走了,我也能过得好好的,你能不能不要操心这些了。”
“也不是操心……”
沈素卿神神秘秘的凑近她:“我就是想下去了见着玉英和阿姨,有底气告诉她们,你们瞧瞧,张秀英那丫头,亏得托我的福才能过得那么好。”
“行行行,托你的福。”张秀英又哭又笑。
沈素卿又停下来等程勋书:“这儿离你的别墅不远,你可以来客房住几天,陪张秀英聊聊,聊什么呢,就聊咱们年轻的时候,咱们年轻的时候多好呀,多聊聊,日子都有盼头了,是不是?”
程勋书眼眶湿润:“好,我应你,我陪她聊。”
整整转了两圈,沈素卿忽然就卸了力,她猛地停下来,抓着张秀英的胳膊:“秀英,我好困啊,我想睡觉。”
一行人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她安顿到房子里去。
“我去叫疗护团队。”凌白对张秀英说:“沈女士早就跟临终关怀机构说好了,她剩下的日子,会有专门的安宁疗护团队负责她接下来的身体状况。”
临终关怀,张秀英在殡仪馆的时候了解过,她很清楚,一旦临终关怀机构介入,也就代表着病人时日无多。
她知道,她理解,她无数次说服自己,可每说服一次,心里就疼一次。
“好,你快去。”她还是说:“我看着她。”
连日来的奔波和坚持似乎用光了沈素卿的力气。
从回到这个地方开始,她就彻底地放松了下来,从那句“我困了”开始,她就睡了过去,直到天色渐晚的时候都没再醒来。
临终关怀机构的人来了又去了,抓着凌白他们嘱咐了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是她千万再不能这么疯了。
张秀英像是承诺一样向他们保证。
一切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黎烟青那边准备了晚饭,一行人终于能坐下来吃口饭了。
张秀英总是不放心,没吃两口就去了房间。
宋聆秋放下筷子就想跟过去,程勋书将人叫住:“聆秋,就让她们俩单独待会吧,你妈妈她现在还需要点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宋聆秋又坐了回来。
程勋书又说:“你们也都是,吃完饭就回各自的房间,理一理各自的思绪,一切事情,明天再说。”
他开了口,包括姜怀夕在内,都低低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