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夕轻轻地关上了那扇门。
她回到楼下,陈酌颂已经杂物房里找到一辆小推车,把他们刚才收拾出来的东西都放了进去。
“我们去哪儿处理这些东西?”陈酌颂问。
姜怀夕走过去:“往前走一百米,这条路的尽头往右转,那里有个空地。”
陈酌颂嗯了一声,推起那些东西,无声地往那个地方走过去。
临近五月底,北海的天气很热,推着那些东西到目的地的时候,陈酌颂的白衬衫已经湿了后背。
其实姜怀夕已经发现了,他根本不擅长做这些事情,他推着小推车的动作很笨拙,她似乎能够感知到他细腻的掌心和车子生锈的把手接触,这段路走过来,他的指根处会有多难受。
但陈酌颂似乎仿佛有些执拗,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块空地上,应该经常有人会来这里焚烧东西,陈酌颂找了个地方,将东西堆叠在一起,找到了引燃物。
东西燃烧起来的时候,姜怀夕忽然觉得有点儿累。
在这一刻,她真的好想回到她和外公的家。
她漂泊了这么久,好像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一盏灯是等着她的。
火星燎地他们面颊发烫,两个人的额头上都沁出细密的汗珠。
陈酌颂忽然问:“姜怀夕,你知道在4S店里遇到你,我当时有多高兴吗?”
姜怀夕惊诧地看向他。
看着燃烧的火种,陈酌颂的声音依旧清浅温和:“一开始,是车子忽然出了问题,错过了重要的会议,在我有点焦躁的时候,我看到你的身影,你就那么瘫在沙发里,明明帽子盖住了你的脸,但是很奇怪,我就是认出来了,那是姜怀夕。”
姜怀夕皱了皱眉。
陈酌颂笑了一下:“你一定没想到吧,其实我是故意端着咖啡过来的,我急切的想确认那是不是我心里想的那个人,当下能想到的,只有那么莽撞的做法。”
姜怀夕心跳加速。
“我看到了你的脸,也看到你眼里的局促和紧张,但你不知道的是,我其实比你还惊慌,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要以什么姿态,什么模样,什么打扮出现在你面前,但相遇的那一天,却是我觉得自己最狼狈的一天。”
“陈酌颂。”火苗慢慢小了下去,姜怀夕看向他:“我们很久没见了,你确定自己一直记着我吗?”
“为什么不能呢?”
陈酌颂说:“毕业那天的向日葵是我专门给你买的,我是专门因为你去的学校,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之后你就失去了联系,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我这些年从来没有放弃通过各种渠道寻找你的消息。”
可是他找不到自己的,姜怀夕很清楚,她没有朋友,甚至连家都没有了,她就像幽灵一样生活在黑暗里,陈酌颂怎么找得到自己呢?
“我也不是去什么成都。”
陈酌颂又说:“只是那个当下,我本能地想跟你靠近一点,但我又怕说的太近让你起疑,你们去甘孜的时候,其实我也去了。”
没人这样对过她,所以此时此刻的姜怀夕,除了震惊什么都说不出来。
陈酌颂找了个木棍,挑着燃烧的东西,尽可能让那些东西燃烧彻底,他蹲在地上,扭头看姜怀夕:“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又或许是我单方面的觉得我们的缘分太深,如果不是因为你,欣婷出事的时候,我不可能那么快就赶到现场,你看吧,冥冥之中,我们就是要相遇。”
姜怀夕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是本能地问:“为什么会觉得这是缘分呢,为什么不觉得我是扫把星呢,因为遇到我,你亲近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很显然,陈酌颂的脸色已经证明他难以认同姜怀夕的这个说法。
他目光严肃:“为什么要这么想,姜怀夕,你做错了什么?或者说,你做了什么?”
姜怀夕茫然地看着他。
“你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跟别人的苦难联系在一起?”
陈酌颂语气凝重:“不要把自己想的那么遭,你不知道,在有些人眼里,你是他一直追寻的风景。”
他这样坦诚而又炙热的告白,让姜怀夕有点想逃。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场面,但那也是很久以前了,久到那个时候,她还觉得人只要努力就可以获得人格上的平等,就可以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她早就该清楚,人活在这个世上,云泥之别,门当户对,原本就是再自然不过的常态。
“人这一辈子太短了。”
火星彻底灭了,陈酌颂又说:“我不愿意再把时间蹉跎在耐心等待上了,人不就是应该冲动么,所以我来了。”
“陈酌颂,你别说了。”
姜怀夕看着他,她的胸膛起伏着,几滴汗水从她额头淌下来,没进她的脖颈:“我不想听这种话了,可以吗?”
她几乎带着恳求,陈酌颂无声地叹息一声。
但他很快笑了笑:“好啊,那我不说了。”
姜怀夕松了口气。
陈酌颂又说:“我们去看看那个小丫头吧,行吗?”
“什么?”
“我从警察那里要了老师的地址,我们去看看那个孩子吧。“陈酌颂说:“她现在一定很孤独,想要有人跟她说说话。”
姜怀夕迟疑了几秒。
陈酌颂其实说出了她内心的想法,只是在此之前,她都没有勇气问警察要地址。
“走吧。”陈酌颂重新推起小推车:“先把车子还回去,定个住的民宿,换套衣服。”
姜怀夕跟在他身边,思来想去觉得他的计划是对的,没有反驳。
回去的时候,去交涉的警察正好回来了,正在逝者门口等他们。
陈酌颂率先询问他交涉的情况怎么样了,警察的脸色比去的时候还难看:“孩子的父母都说了,愿意每个月给孩子支付生活费,但鉴于孩子的生活习惯,她还是留在这里生活的好,还是住寄宿制学校。”
姜怀夕听完这些话,眉眼中氤氲着克制的愤怒。
警察叹气:“这样一来,就算是遗弃罪我们也没办法起诉了,而且孩子那边我们现在还没去交涉……还有件事情,就这么一套房子,孩子的王八蛋父亲,他打算把房子低价卖出去了。”
姜怀夕难以克制自己的愤怒:“为什么?那孩子以后住哪里?”
警察气的磨了磨牙齿:“我们也是这么说的,孩子父亲说,逢年过节或者孩子放假的时候,可以把他接到自己那里去,开学了再把她送回来,你们想想,就现在这个情况,可想而知孩子在这个当爹的心里的位置,一旦这房子卖了,逢年过节这孩子能不能去还是一回事,就算去了,你让孩子怎么面对那一家人?”
那孩子去见的,不会是自己的爸爸,只会是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去见证另外一个家庭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