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彻底洒满雪山的时候,沈素卿紧紧地握住张秀英的手。
她说:“张秀英,你高兴吗?”
那样庄严的雪山在这一刻被霞光覆盖,像是披上了一层热烈的金色毯子,大山用这样巍峨的身躯,静谧而又伟大的守护在这里。
明明那些光没有洒在他们身上,明明那些金色的光芒不是为了他们而来。
但在这一刻,每一个人的胸腔里似乎都血液沸腾。
这光不是为他们来的,但他们依旧被霞光照耀。
“素卿。”
张秀英忽然哭了出来,她那样委屈,身体里无数的东西迫不及待的想要跑出来,她大声喊:“我觉得我白活了好多年啊!”
手里的隆达从她们手里纷纷扬扬地跑出去,像是飞雪一样随风飘舞,每一张隆达,似乎都带走了她们的心里的痛苦。
等姜怀夕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早已经满脸的泪水。
太阳不动声色地往下走,却如此大方地赐予她们这样的美丽,姜怀夕热泪盈眶,她在这一刻觉得,如果这世上每天都是这样伟大的美丽,她会不会更想活下去?
可是只有这样难得的东西,才会叫人终身难忘。
就像她生命里的光,如果时时刻刻都有,她又怎么会那么念念不忘和外公的过去,又为什么会在失去了以后像是连灵魂都消失了一样?
她看着隆达纸从掌心飞走,忽然间想问问山上的神明,为什么她那么好,又那么坏。
她如此讨厌这个世界。
又一次又一次被这样的东西留住。
宋聆秋就站在姜怀夕身边,她其实也很想哭,但性格里那份倔强让她生生的忍住了难过。
她一侧头,看到身边的小姑娘满脸的泪,在那么一瞬间,宋聆秋仿佛看到了当年孤独无助的自己。
那时候她希望什么?
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有人过来抱一抱她,说没关系,只是梦一场,醒来日子还和以前一样过。
但是没人抱过她,她的梦直到今天都还没有醒。
那这个小姑娘的梦呢?
于是宋聆秋轻轻抱住她,她的声音在姜怀夕耳边响起:“姜怀夕,你才二十多岁,你可以想哭就哭。”
姜怀夕没有哭出声。
只是在冷风的裹挟下,她实在贪恋这样的怀抱。
于是她的脑袋靠在宋聆秋的肩膀,看着山间的金光慢慢褪去,巍峨的大山重新回到它本真的模样。
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宋聆秋那么冷冰冰的人,原来她的肩膀不仅很温暖,她身上香水的味道也那么好闻。
直到太阳彻底落下去,他们一行人都还是久久不能回神。
就算凌白和泱泱他们已经看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也都一次又一次地为此而心潮澎湃。
夜色慢慢沉了下来,凌白呼了口气,他招呼大家:“时间不早了,咱们得去露营地啦。”
互相搀扶着走下去的时候,张秀英和沈素卿停下来吸氧,凌白不远不近地等在旁边。
张秀英吸完氧,抓着沈素卿的胳膊,她忽然问:“素卿,你说,如果我跟康志强离婚的话,可以吗?”
沈素卿震惊地看着她。
张秀英被她看的心里一酸,慌乱地低下头整理着衣服:“嗐,你瞧我,都半截子入土的人了,还寻思这个,你说我是不是有病?也不怕人笑话……”
沈素卿忽然抱住她。
她轻轻拍着张秀英的后背:“张秀英,要是早知道一场夕阳就能让你想清楚,我怕是二十年前就带你来这儿了。”
张秀英愣愣地:“你真觉得我没病?”
“我只担心你在深陷泥潭拔不出来。”
沈素卿牵着她的手往下走:“当初我就说康志强这种人配不上你,你那时候就跟被人下了降*头一样,死活都要嫁给他。”
太阳一落下去,天就黑的特别快,凌白开了手电筒给他们在前面照路。
张秀英笑了笑,没人发现,她看向那束光的眼神里满是悲伤和委屈。
如果能选择,她绝不会嫁给康志强。
可这个世上,天不遂人愿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多到有时候你都不知道,一个好好的人,她的一辈子会在一个瞬间,一个夜晚,或者短短的几天,就发现天翻地覆的变化。
颠倒的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她都觉得自己不配过上什么好日子。
和康志强离婚这个念头,此时此刻在她心里种下了种子,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长大。
他们下去,上车,驱车赶往最近的星空露营地。
前往鱼子西的路刚刚开放不久,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这里开放了,所以来这里的人并不多。
到达露营地的时候,营地里已经亮着好几顶帐篷了,应该都是很有经验的游客,最早知道这里开放的消息。
空地上篝火已经点了起来,有人围着篝火聊天,有人在架着观测机器,看到他们的车子停下来的时候,那些人都抬头看了起来。
这个时候来这里的人,很有可能都是熟脸。
看到凌白的时候,有人已经惊喜地跑过来跟他打招呼了。
凌白短暂的跟他们问候了两句,先带着沈素卿她们去安置了。
跟着凌白走过几个帐篷的时候,姜怀夕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她的目光被远处的一道身影吸引住了。
那个紫色头发的女生。
她竟然也在这里。
她一个人坐在远处,只有隔壁的篝火映照到她身上,和其他包裹严实的人不一样,她穿的很单薄,似乎并不觉得冷,坐在那儿的时候像一尊雕像。
周围好像没有人注意到她。
宋聆秋站在一顶帐篷前叫她:“姜怀夕,你在干嘛?”
姜怀夕莫名慌乱地收回目光,朝着那顶帐篷走了过去。
张华和桑卓很快捡了柴火烧起了一个小火堆,让沈素卿她们先去帐篷里缓缓,有精神了再出来烤火。
至于车上的那些吃食,她们都不用操心,三个男人会负责。
进帐篷之前,姜怀夕又看向那个紫色头发女孩所在的位置。
风很冷,她裹着这么厚的羽绒服都能感受到风的力量,那女生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
营地前面不远处有个秋千,秋千不远处有个旋转木马,那女孩忽然起身,她朝着旋转木马的方向走过去。
姜怀夕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走上去,坐在了其中一只木马上。
宋聆秋又在里面叫她:“姜怀夕,你是不想跟我住一顶帐篷吗?”
姜怀夕这才进去:“没有。”
帐篷里有灯,很亮,姜怀夕一眼就看到宋聆秋白色的羽绒服肩膀位置,都是她当时哭出来的眼泪和脸上蹭上去的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