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聆秋的目光落在张秀英身上的时候,沈素卿适时开口:“你也别看她,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们都三十多年没见了。”
张秀英那慢半拍的脑回路终于反应过来:“所以,聆秋上大学的时候,你一直在帮她?”
“是啊。”
沈素卿理直气壮:“为了这丫头,我还专门在她们学校开了个咖啡馆呢,生意还行,到现在还开着呢,哪天带你去转转?”
张秀英愣了愣,紧接着咬了咬牙,两巴掌拍在她肩膀上:“沈素卿!你这是人干的事儿吗!啊?你人在东州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个混账东西,你到底在搞什么!”
沈素卿捂着肩膀:“哎呀,那不是你当初说的?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甭管咱俩谁先死,谁都不要再见谁了,我怎么找?我不要面子的?”
张秀英气的胸膛起伏,又一巴掌打过去:“我说过那么多话你没听进去,就这两句你听进去了是吧?沈素卿,面子顶饭吃是吗,啊?我说了那么多话,你就听进去这两句了是吧?那你既然这样,你现在又找我干什么!”
沈素卿有点委屈了,她看着张秀英:“我这不是想你了么……”
一听她说这句话,张秀英又气又心疼,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
纵然当年的事情她有错,可三个人最后就剩下他们俩,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什么矛盾是不能解开的呢,过了当时那个气头,大家都冷静下来了,谁成想竟然再也没找着人。
一蹉跎就把几十年的岁月蹉跎完了。
张秀英深深地叹了口气。
沈素卿朝她笑了笑:“我饿了,想吃你做的面条,想你这一口想了几十年了,你要不给我做一碗?”
张秀英瞪着她,到底站了起来:“行了,等着!”
沈素卿高兴了:“做好了叫我,我跟聆秋去上头聊聊。”
张秀英脸色微僵,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回旋:“那……那行吧,我做好了叫你们。”
她进了厨房,沈素卿站了起来,端着咖啡往楼上走:“来吧,聆秋,咱俩聊聊。”
宋聆秋跟着她去了楼上。
***
姜怀夕上车,输入沈素卿纸条上写着的地址,地图显示来回大概两个半小时的车程。
车子开出几分钟后,她下意识去掏耳机。
一只耳机刚塞到耳朵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取了耳机,连接了手机蓝牙,找到音乐软件,又放了那首《盛夏》出来。
也不知道陈酌颂怎么样了。
歌声在车里回**起来的时候,姜怀夕透过车窗看到远处的小道上,穿着藏服的老者磕着长头,一步一步地走向一个未知的终点。
她在寻找她的神吗。
可是这世上真的有神吗,姜怀夕觉得是没有的。
都说神爱世人,可世上怎么还有那么多人过的那么难呢。
钱都流向不缺钱的人,爱都流向不缺爱的人。
最后只留下他们这种人,没有爱,没有钱,有时候连活下去,都要反反复复,挑挑拣拣一个理由才能坚持到天亮。
她忽然感受到一股茫然的无助,究竟是她胆小怯懦不敢死,还是她心里真的愧疚,觉得就这么死了,外公一定不会原谅她?
这么想着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姜怀夕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除了熟人,基本没有人知道她的电话。
姜怀夕没有接,按了拒接。
两秒后电话又打了过来。
姜怀夕皱了皱眉,再次挂掉了。
电话第三次打了过来。
这次她皱着眉接通了:“喂?”
“怀夕,是我。”陈酌颂的声音传了出来。
姜怀夕浑身的经络都僵硬了起来,过了好几秒她才问:“你怎么了?”
“我只是想找一个人说说话。”
陈酌颂的声音透着疲惫:“我在这里的殡仪馆,再过半个小时,欣婷就要火化了。”
姜怀夕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半天她才说:“不等她父母吗?”
“不等了。”
陈酌颂深深地叹了口气:“警察把欣婷的遗书给他们看了,他们现在一时半会应该也没办法赶过来。”
姜怀夕想起在客栈的时候,客栈老板说陈欣婷的父母悲伤过度进了医院。
有句话在姜怀夕舌尖逗留了很久,直到她感觉到两人隔着电话,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时有点尴尬时,那句话不受她控制地说了出来。
她说:“陈酌颂,你节哀。”
陈酌颂低低地嗯了一声:“接下来,你会去哪里?”
姜怀夕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陈酌颂沉默了好一会儿,姜怀夕听到他呼吸的时候带着压抑的难过。
她忽然说:“你听那首歌了吗?”
陈酌颂哑着嗓子:“什么?”
“那首《盛夏》。”姜怀夕说:“陈酌颂,你听听吧,挺好听的。”
陈酌颂低低地应了一声好,很快又说:“怀夕,我要去火化间了,你忙吧。”
“好。”
挂电话之前,她听到陈酌颂又问:“我还能联系你吗?”
“能。”姜怀夕说。
她挂了电话,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那首歌继续缠绕在车里,姜怀夕忽然想,原来开车的时候听歌,是这种感觉。
日落来临之前,姜怀夕赶到了纸条上的地址。
竟然是个摄像馆。
姜怀夕走进去的时候,前台的男生正好抬头,看到她愣了愣,见她走过了才问:“你是……姜怀夕?”
姜怀夕微怔,紧接着点了点头:“沈素卿让我来的。”
她说完这话,一转头,看到墙上的业务范围里的“遗像拍摄”四个字。
男生走出来:“沈女士啊,那麻烦你等我一会可以吗?”
姜怀夕点了点头。
男生给姜怀夕倒了杯水,让她坐下来等才出去。
他离开后姜怀夕打量着这个摄像馆,虽然小,但收拾的很有感觉,店名是用藏语写的,她不认识。
藏语下面好像还有另外一种需要,看着像法语,又像阿拉伯语。
店里的墙壁上挂着很多拍摄作品,其中甚至夹杂着很多张黑白色的遗像。
等到三分钟的时候,店里进来了个小姑娘,她带着帽子,但姜怀夕还是看到她帽子下浅紫色的头发。
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一起,彼此沉默了几秒。
然后女生开口:“不好意思,我来拿我的照片。”
姜怀夕站了起来:“老板刚出去,要不你等一等?”
女生有点尴尬的笑了笑,说了声好。
两个人相对无言,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墙上的那些照片上。
谁都没有打扰谁,但也不让人觉得尴尬。
那女生忽然侧头看过来,她看向姜怀夕问:“你也是来拍遗像的吗?”
“什么?”姜怀夕疑惑地看向她。
女孩子歉疚地朝她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误会了。”
姜怀夕还云里雾里的时候,刚出去的男生带着个女人进来了。
男生看到紫色头发的女生立马笑了:“你的照片好了,我拿给你。”
姜怀夕看着女生拿着装着照片的袋子离开,收回目光的时候,她忽然看到照片墙上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似乎和刚才那个女生长得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只是照片上的女生头发是棕色的,她张嘴大笑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隔着照片,姜怀夕似乎都能感受到她当时的快乐。
可她刚刚,是不一样的感觉。
姜怀夕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她好像被褪去了一层皮,灵魂都被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