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大家都默契地起的很早。
张秀英却有点愁眉苦脸的。
姜怀夕从房间出来看到她的时候皱了皱眉,也有点欲言又止。
宋聆秋正好看到她俩,也觉得哪儿不对劲了,问了一句:“你俩这什么脸色?出事了?孩子丢了?”
张秀英摇了摇头。
姜怀夕开了口:“按理说藏族一般不会土葬,但多吉却告诉我们他要去的是他妈妈的坟上,我们昨天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这里的人认为土葬是最不好的一种葬俗,一般是得过麻风病,或者天花等传染病死亡的人才会用土葬。”
他们昨天忽略了地域问题,都没有想到这儿来。
张秀英走了过来:“我也是才想到这个,这地方最普遍的是天葬,但其实……也有例外。”
姜怀夕和宋聆秋朝她看了过去。
“在甘孜和阿坝这两个自治州,还是有部分地区流行土葬的,我记得好像是……道孚一带、德格县城一带和白玉河一带吧,而且他们的土葬方式也是有点区别的。”
“问问孩子不就行了。”
宋聆秋往前走:“万一人家妈妈就是其中一带人呢,你们在操心啥?现在这个社会,哪有那么多得天花和麻风病的人?”
她穿着睡袍,懒懒散散的,又停下来说:“待会我不去啊,你们自己去。”
张秀英问她:“那你干什么?”
“在民宿我能干什么,当然是休养生息啊。”
张秀英还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动还是放弃了,算了,不去就不去吧。
去吃早餐的时候,张秀英他们才从张华嘴里知道,凌白早上要去市里开很重要的会,实在没办法跟他们一起,所以待会只能他开车带他们去看多吉妈妈。
宋聆秋又重复了一遍:“也好,今天警察和孩子的家里人也会上门,我留在这儿好了。”
小家伙有点着急,吃早餐狼吞虎咽的,看他这样子,张秀英也没心思问他什么了。
但宋聆秋却问他:“小子,你到底认不认识路?”
多吉重重地点头:“我知道!”
她松了口气,面上依旧冷冰冰的:“那去吧。”
吃完早餐,张秀英把杨多吉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张华开车过来,几个人离开了。
宋聆秋等他们走了才呼了口气,她好像有点轻微的高反,这会儿有点难受。
因为多吉只认识一条路,所以张华的车子又拐到了昨晚遇到他的那条路上,才根据他的指示开车。
其实除了孩子,剩下的人都很忐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冲动的听一个孩子的话,甚至陪着他“胡闹。”
姜怀夕依旧穿着一身黑衣,带了个鸭舌帽,她从上车就没有说话。
张秀英倒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关于沈素卿的,又或者关于姜怀夕自己的,但看看姜怀夕的目光,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车子沿着昨晚那条路开了一个小时的路程时,小多吉突然激动了起来,他指着车窗外,下意识说了几句藏语,张秀英和姜怀夕没听明白,还是张华说:“他的意思是到了。”
车子停下来,一阵风吹起来,外面黄土飞扬。
这附近基本没有人家居住,一行人下了车,张秀英远远就看到远处的的经幡,她心下松了口气,他们大概没来错地方。
张秀英蹲下身理了理多吉的衣服,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吧,你妈妈在等着你了。”
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他的背上还背着书包。
张华追了上去,张秀英和姜怀夕走在后面。
这里的风吹过来,脸上能感觉到尘土沾染的感觉,张秀英问姜怀夕:“小姜,你在殡仪馆干过吗?”
“没有。”姜怀夕侧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那高速路那场车祸……”张秀英想了想:“我看你当时带了个牌子……”
“特殊现场清理。”姜怀夕说。
张秀英愣了愣,恍然大悟:“也就是咱们中国的遗物整理师,是吧?”
“算是吧。”姜怀夕闷闷地说,心想他们整理的可比遗物整理师整的血腥多了。
“那你在哪家单位啊?”张秀英又问:“说不定我知道呢。”
“哪儿都干。”
姜怀夕说:“给钱就干,只要时间允许,全国各地的活我们都接,我师父有自己的团队,我们开通了全国服务项目。”
“那你们这个工资……”
“有时候政府给,有时候私人付。”
姜怀夕抬头,看到多吉踉跄奔跑的身影:“单位给底薪。”
沙子有点入了眼,张秀英眯了眯眼睛:“那待遇听着还行哈。”
“还行吧。”姜怀夕低着头,只看着脚尖前的路。
张秀英似乎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小姜姑娘,你怎么会想着做这个工作啊?”
“钱多。”
张秀英:“啊?”
“钱多啊。”姜怀夕转过去,正好对上张秀英错愕的目光。
她撇撇嘴:“我又不是救世主,钱不多的话,我做它干嘛。”
张秀英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走上山坡,多吉妈妈沉睡的地方跃于眼前。
张秀英看了一圈,恍然大悟:“多吉的妈妈应该是德格县一带的人。”
姜怀夕不解地看过来:“为什么?”
“你看他妈妈的墓地。”
张秀英说:“表面是平的,没有垒坟堆,上面只有一块石头,这块石头叫玛尼石,上面应该还刻了咒经,这是德格县城一带人的葬法,而且他们的葬坑是圆锥形的,也不会用棺材,下葬的时候在下面撒上一些五谷,下葬的尸体会用布包裹着,死者会面向西面,坐着放进坑里,然后用土填埋打紧。”
姜怀夕听得有点入神。
张秀英忽然叹了口气,看了看插在一旁的经幡,目光里满是悲伤:“那孩子的妈妈去世应该不久,你看这经幡都没怎么被吹过……”
姜怀夕心里又开始哽哽的难受。
她们走上去,见小家伙虔诚地跪在地上,掏出书包里的金元宝。
他嘴里小声地用藏语念叨着什么,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颗橘子放在面前。
张华小声问他要不要帮他点燃金元宝,他点了点头,看着那堆叠了很久的金元宝在他面前燃烧起来,一缕缕的风吹过来,燃烧的灰烬随风飘舞,多吉眼里满是泪花。
妈妈,我的妈妈。
他瘦小的身影跪在那里,显得那么孤单,又让人那么难过。
姜怀夕找了根木棍走过去,蹲在了他身边提醒他:“要让这些金元宝烧的干干净净的,你妈妈才能收到它们。”
多吉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接过她手里的木棍,一点点拨着,直到那些金元宝彻底成为灰烬。
经幡随风舞动,多吉觉得那像是妈妈的回应。
他用藏语说:“我会好好的,妈妈,我会听话,好好吃饭,我还会来看你。”
张秀英看着他,免不得也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可是她的妈妈连女儿煮的土豆炖牛肉都没吃上呢。
她也很想她的妈妈呀。
后面的时间,姜怀夕她们离得远远的,也不知道那个小小的孩子在那里跟妈妈说了什么,直到宋聆秋的电话打过来。
警察已经带着孩子家里人到民宿了,正等着他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