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荒的,第二天早上巫时迁不到九点就起了床,虽然是手机闹钟重复响了三次他才艰难地撑起身子。
昨晚他推了李驰的约,早早就洗漱好上了床,可已经固定下来的生物钟让他在**翻来覆去到凌晨三点才睡着。
没睡着的时候他翻看起苏曈的朋友圈——他微信那么多人,朋友圈经常一秒就变一个样,巫时迁也没那时间刷别人的动态,有那时间都被他拿来玩游戏了。
话说回来,这小孩和他近些年接触过的女生真的挺不一样。
吃饭时不会“相机先吃”,也不会总拿着手机刷社交软件和短视频,文字里用的表情还是系统自带的。
逛了一圈,苏曈的朋友圈里没发过她个人的照片,也没什么吃喝玩乐的照片——连小年轻人手一杯的奶茶都没有,但是杂七杂八的校园日常倒是有一些。
高中运动会的班级奖杯,黑板上的高考倒数日期,下过雨后在地上蹒跚前行的福寿螺,攀爬在教学楼旁侧的三角梅,趁着阳光正好在宿舍外晒着的被子。
哎,真是年轻啊。
最后一条朋友圈是7月31日的,「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啦![耶]」
附的照片也不是自拍,是在阳光下被拉长的影子,女孩儿比了个剪刀手。
可是7月31日,也是叶瑄逝世的日子,在那之后苏曈就没有发过朋友圈了。
巫时迁进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自己的黑眼圈也不禁嫌弃起自己,他剃去了下颚线杂乱生长的胡子,只保留了嘴唇上方和下巴的胡子。
他在衣柜前挑了好一会儿,等等!
挑什么啊?又不是去约会,巫时迁你醒醒,只是做一日导游而已!
换好衣服的巫时迁看了眼时间,他跟苏曈约好了十点,现在开车过去十分钟就能到酒店。
可当车子打不着火的时候,巫时迁蒙了,怎么车子突然没电了?!
试了快五分钟,巫时迁最后放弃了,他又看了下时间,糟糕,这下准要迟到。
巫时迁出电梯后就给苏曈打了电话,还没响两声就被接起了。
“喂,巫老师,你已经到了吗?我这就……”
“还没,那个苏曈啊,我的车子突然没电了。”
“啊这样啊……”苏曈正在浴室对着镜子调整连衣裙领口的蝴蝶结,听到后停下了动作。
“我直接换辆车来接你。”
巫时迁打开家门,在玄关鞋柜上的钥匙盘里换了把车钥匙,突然想起小姑娘的衣着,赶紧问了句:“不过你的行李里面,有带裤子来吗?”
他另外那辆车穿裙子可不太方便。
“有的,我有带一条牛仔裤。”苏曈一边回答着,一边往衣柜走,虽然她不明白这事儿和裤子有什么关系。
“那就行,你换一下衣服,不着急,因为我会晚一点儿到,大概十点半到你酒店门口。”他捧起手边的头盔再次往屋外走,心里盘算着去一趟车行后再去酒店的时间。
“好的,巫老师我不急的,你路上小心。”
“行,挂了。”
巫时迁买这套房子的时候要了两个车位,一个停汽车,一个停机车。
他对KTM790的待遇比对那台代步用的SUV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不时就拎着水桶抹布亲自去给“小老婆”擦身子,不许一颗尘蒙在车身上。
轰油门的声浪在地下停车场产生巨大回响,声音在空气中**起涟漪,水面还未平静下来,车子已经开出了停车场。
最近水山市交警抓得严,司机和乘客都得戴头盔,不戴的话被抓到就遭殃了,轻则在斑马线那儿穿个荧光小马甲当志愿者,重则扣车拖车。
可巫时迁没有女孩用的头盔,家里收藏的那些头盔都是自己的尺寸,给她戴太大了。
樊天刚刚开了店门,车行内闷了一晚上的浑浊空气还没散尽,就听到了轰鸣声。
抬眼一瞧,哎哟喂,这太阳是从西边升起了?
“你这是……睡醒了?还是昨晚都没睡过?”樊天咬着烟走到店门口,看长脚一跨便下了车的巫时迁向他走来。
天太热了巫时迁戴的是掀盖型头盔,面罩掀起在头顶好让自己凉快一点,他赶时间,直接让樊天给他拿顶女生用的头盔。
这下子樊天觉得不止太阳从西边升起了,他还觉得等会儿天要下红雨。
巫时迁的车子要载人了?还载女人?!
“快啊,愣着干嘛,我赶时间呢。”巫时迁见樊天没跟上,烦躁地喊了他一声。
“呲……你还真是位爷,架子上那些你自己不会挑?”樊天开了店里的射灯,货架上一个个头盔顿时铮亮发光。
巫时迁一眼瞧中个奶白色的复古3/4半盔,他指着它:“就要这个了。”
“SHOEI-JO?这个样子还蛮适合女孩,姑娘的头围多少你知道吗?”
“我哪能知道?”巫时迁回想着小姑娘的小脑袋瓜,两手在空中比画着,“大概,就这么大?”
哇,这“西瓜”好袖珍一颗。
“那姑娘多高啊?”
“差不多到我肩膀,一米六?”那秀气的小皮鞋也有两三公分矮跟,估摸着实际身高还不到一米六,巫时迁在自己肩膀处又比画了一下。
“拿M码吧,等等,我给你找个新的。”
樊天很快从仓库找了东西出来,巫时迁拆了繁复的包装,拎起头盔直接往外走:“多少钱你发我微信,今晚忙完我再转账给你,走了。”
一根烟还没抽完,门口的黑色小怪兽轰的一声就跑了。
他打开微信,把「鮀城老少爷」群里面除了巫时迁之外的另外十来个兄弟拉进一个新建的群里。
他在群里只发了一句话:“巫时迁刚来我店里买了个女生用的头盔,姑娘不高,就到他肩膀处。以上。”
苏曈换完衣服就下了楼,一直在大堂沙发等着,一收到巫时迁的信息立刻站起身往外走。
她对帮她拉开门的门童道了声“谢谢”,走到门口车道旁左右张望着。
轰隆声先传来,当黑色机车在她面前停下时苏曈还没反应过来。
巫时迁两脚踏地稳住了车,看女孩一脸呆呆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突然鼻头暖烘烘的。
他揉了揉鼻子,把挂在把手的白色头盔递给她:“上车吧。”
苏曈捧住了被阳光染上暖意的头盔才回过神。
“坐、坐……坐你后面吗?”她变成了个小结巴。
“要不然你还想坐我前面?”巫时迁微勾起嘴角。
苏曈猛摇着头,阳光也在她脸上染上暖意。
她罩上头盔,大小正好,就是下巴带子的双D扣有点难调。
她凑到车镜前对着镜子调整,巫时迁见她总调不对方向,指节敲了敲那颗白色小脑袋:“转过来,我帮你调。”
戴了头盔后其实隔开了一部分声音,却好像一个装满海水的真空瓶子,把巫时迁的一字一句都牢牢锁在这小小的空间里。
而她漂在海水里载浮载沉,透过波光粼粼的海水看那个被磨砂黑头盔遮去大半张脸的男人。
苏曈一时忘了呼吸的方法。
巫时迁手法熟练,没一会儿就替她绑好了安全扣。
他很小心,小心地避开会触碰到女孩皮肤的机会。
“对了,刚刚我把风镜收起来了。”
巫时迁探手到她眉尾处,从头盔里层拉出一块透明风镜:“你看看需不需要,天气太热了,如果觉得空气太闷就把它收起来,我不会开太快,你放心。”
巫时迁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在她眼里都被放慢了速度,指间的烟草味漫至她鼻尖。
他离她,那么、那么的近。
“……好。”
女孩憋着呼吸,连声音都变了,像在奶油里又加入了一泵焦糖。
苏曈自然没坐过这种重机,连要怎么上车都没搞懂。
巫时迁刚刚已经帮她放下后面的脚踏,他这一辆“小老婆”从提车之后还没有载过人,今天脚踏算是派上了用途。
他拍拍自己左肩:“你先扶着我肩膀,左脚踩脚踏,右脚再跨过来就好。”
光是搭上巫时迁肩膀都花光了苏曈大半份镇静,她压抑着上蹿下跳的小心脏,按照巫时迁说的步骤坐上了车。
后座的高度比前座高出一些,苏曈坐下后视线正好能穿过巫时迁的肩膀看到前方。
小皮鞋鞋底踩紧了脚踏,双膝向前弯曲着,大腿前侧微微蹭过巫时迁的大腿后侧,粗细不同的牛仔裤面料摩擦时发出几不可察的沙沙声,在少女心湖上**起圈圈涟漪。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她的双手无处安放啊,要直接抱住巫老师吗?
巫时迁指着自己腰的两侧,对着车镜里的女孩说:“你可以扶着我腰,不想扶的话抓着我衣服就行,反正我会开得挺慢。”
“好、好的!”小结巴觉得自己手心都出汗了,紧着在T恤下摆擦了擦,到底没敢直接扶上巫时迁的腰,两只小手紧紧攥着他烟灰色的衣角。
男人身上依然有淡淡的橙花皂香,漫进了头盔里,在苏曈的鼻前飘**。
“可以了吗?可以就出发了。”
“我可以了。”苏曈点了点头。
巫时迁把头盔面罩放下,收起踩在地上的左腿,只给了一点油,车子便缓缓地开了出去。
他没有加速,800cc的重机被巫时迁开成了150cc的小绵羊,仪表板上的时速就没超过四十,被人按喇叭超车时他也没着急,就这么慢悠悠地开着,更有外卖小哥回头扫了眼他的车子,给了他个眼神:哥们,你这车就这能耐?
巫时迁暗地里呲了一声,怎么,没见他后面搭着个小孩吗?遵守市区交通规则懂不懂?
巫时迁稳定匀速的驾驶让苏曈绷紧的腰杆慢慢放松了些,她收起了风镜,走走停停之间,这座城市的轮廓在她眼前逐渐清晰明朗,高楼遮不住湛蓝的天,树叶挡不住湿暖的风,白色头盔掩不住蝉鸣鸟叫。
“巫老师,我们现在去哪里啊?”又一个红绿灯时,苏曈身子探前一些,靠近他的头盔侧边问道。她怕巫时迁听不到,还加大了一些音量。
闻到那股让人心安的茉莉茶香,巫时迁微微回过头:“先去吃点东西吧,肠粉可以吗?”
他记得昨天苏曈有提起这件事,恰好她想去的地方都在老城区,正好可以顺路安排上。
“可以呢,我早上只吃了个水煮蛋和一杯橙汁。”
“怎么吃那么少呢?”昨晚在大排档吃饭时,巫时迁发现小姑娘胃口其实挺大,他点的菜量几乎是三人份了,最后都光了盘,连最后几块被糕烧番薯他都让给苏曈了。
年轻就是好啊,那么能吃还这么瘦,而他只要晚上吃多一碗米饭,第二天上称那数字就没法看了。
“我得留着肚子,准备今天咔咔一顿暴吃。”苏曈笑道。
车镜里的女孩徜徉在八月明媚的阳光里,笑容美好到可以扫去一切阴霾。
机车在暖流中穿梭,越靠近老城区,身后女孩的话开始多了起来,巫时迁看着她左顾右盼,像在努力着调出记忆里沉睡的片段。
“以前是不是还有那种人力三轮车啊?我没坐过,只记得妈妈有提起过她小时候的事。”苏曈问。
“对,但现在几乎绝迹了吧,城市变大了,人力的踩不动了。现在可能在老城区里偶尔能见到一两辆,不过也不是人力的,都改装成电动的了。”导游巫时迁尽责地介绍着,“现在都有网约车了,谁还坐三轮车呢?”
他也掉进回忆里,高一时他和一群老少爷大半夜偷偷在海滨路飙车,结果车子打滑,把左腿给摔折了,在医院时后脑勺差点被黄妍揍出个大包。
可黄妍揍归揍,因为她和巫青山没办法接送,最后跟一个三轮车车夫谈好了包月的价格,每天都由三轮车接送他上下学。
不过那几个月他也没了零花钱,黄妍说要扣下来缴车费。
又是一段巫时迁以为已经忘记了,却一下子蹿到眼前的记忆。
笨重的石膏,累赘的双拐,生锈漏光的三轮车伞蓬,颠簸不断的石板路,和李驰、张佳腾、樊天借钱买的红双喜,同学们在石膏上签下的大名,黄妍每天都炖的小黄豆猪蹄汤。
奇怪的是,巫时迁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坐下来好好喝一碗黄妍的猪蹄汤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