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朱莎莉斩钉截铁地否决了女儿养猫的提议。
“为什么?!”姜南风眼睛睁得老大,嘴里的饭粒差点喷出来,“我们家又不是没有地方养,可以在阳台给它搭个小房子!那小猫好可爱、好乖的——”
朱莎莉眼皮子都不擡,筷子起着鹦哥鱼的鱼肉,直接打断姜南风的话:“有地方也不养,你啊就是三分钟热度,带回来了还不是我在打理?我养你都已经够忙了,才不要再养一只小家伙。”
“我、我我、我这次肯定自己负责!”
“你以前养蚕、养小鸭不也是这么说吗?总之就是不行,没得商量。”
朱莎莉把起好的鱼肉丢姜南风碗里,筷尖指向客厅沙发织了一半的毛衣,说:“喏,要不然你选一个猫咪的图案,我给你织到毛衣上去。”
“我要活的小猫!”
“没门。”
“妈咪,亲爱的妈咪——”
“嘘,吃饭。”
姜南风使出浑身解数都撼动不了朱莎莉的决定,朱莎莉还漫不经心道:“说不定在你吃饭的这会儿,那猫都已经走了。”
姜南风几口扒拉干净碗里的饭菜,嘴都没擦就跑下楼。小猫没走,它在单车棚旁低头舔着一小碗里的清水。
是陈伯给的,他说刚才这猫想去舔墙角的水龙头,估计渴坏了,他就给倒了碗水。
见状,姜南风又跑回家,跟朱莎莉讨中午吃剩的鱼肉剩饭,说小猫快饿晕了好惨啊。
朱莎莉一边把剩下两条鱼的鱼肉起了,一边嘀咕着这流浪猫真金贵,吃得比人都要好了。
喂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猫也是个来去自如的主儿,每天定时定点来好运楼“蹭饭”,吃完不逗留,拍拍屁股就走。
不过渐渐的,小猫在好运楼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要么在楼前的空地晒太阳,要么在谁家的摩托车上打瞌睡。陈伯开玩笑说,等你们把这猫儿养肥,他就抓它去吃,哇,冬天打火锅,一定很美味。
也不知这猫是不是能听懂人话,接下来好些天都不见踪影,小孩们埋怨陈伯乱说话,陈伯挠挠脖子,说这流浪猫怎么比老陆还小气,玩笑话都开不得。
学校快放寒假的时候,小猫终于又一次出现在好运楼,身子肉眼可见的瘦下去,脏兮兮,像在泥里打滚过。
这次陈伯把猫抓去洗干净,驱了虫,还在单车棚旁的墙角位置给它放了一纸箱,说留它在好运楼抓老鼠吧,别白喂了那么多饭和鱼。
小猫就在好运楼住了下来,最开心的自然是姜南风和黄欢欢那群小姑娘,天天跑到楼下找猫玩,朱莎莉这次没反对,只提醒她摸完猫了回家得洗手洗脸。
姜南风作为猫咪的第一发现人,被赋予了给它起名字的“权利”,在“千年猫”和“细细粒”之间,“细细粒”当选。
和郑康民起冲突的那天,陆鲸有跟阿公坦白,说他在体育课上和男同学打架了。
陆程知道后无比惊讶,第一句话竟问“那是打赢还是打输”,陆鲸有些难为情,说自己被压着打,陆程这才赶紧抓他胳膊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大伤确实没有,就是一些轻微擦伤,到晚上才有些淡淡的淤青在胳膊和手肘上现了出来。
陆程把陆鲸摁在红木椅上,抓了瓶药酒给他揉散瘀伤,老头子力气不小,陆鲸全程大喊大叫,姜南风在电脑前和网友聊着天,笑得一颤一颤。
于是从寒假开始,陆程订起了鲜牛奶——老头子又去找巫时迁父亲滴茶,顺便问巫时迁这小子是怎么长个的,巫父说巫时迁从小学三四年级开始,每天早上都会吃一碗热鲜奶。
陆程火速订了鲜奶。
每天清晨送奶工会骑着二八大杆来送奶,玻璃瓶装,陆程把两瓶都倒进小锅里煮熟,再打俩鸡蛋进去。
可陆鲸不喜欢,总觉得这奶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奶类制品他只能接受乐百氏或益力多那类酸酸甜甜的,但还是硬着头皮喝了一个礼拜。后来的他要么偷偷倒进厕所,要么喊姜南风帮忙喝掉。
姜南风说“细细粒”总养不胖,陆鲸提议,要不然给它喂点奶呗,阿公总说这牛奶营养高,那对小猫应该也有益处。
两人都没养猫的经验,姜南风看动画漫画里好像总提起给小猫喂牛奶,便觉得没问题,两人倒了小半碗进“细细粒”的饭盆里,结果那天下午“细细粒”就开始窜稀了。
蔫茄子样的猫儿把姜南风吓得惊慌失措,眼眶都红了,陆鲸也吓坏,两人跟陀螺一样绕着“细细粒”转,怕它拉稀拉得太多,还往饭盆里添食物。
陈伯看了下,说无事啦,流浪猫命硬得很,很快就好。
但到第二天“细细粒”还是精神很差,姜南风急了,想起连磊然家里养猫好多年,急忙呼了他。
连磊然很快回了电话,姜南风把“细细粒”的状态详细描述给他听,到最后都哽咽了,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它舒服一点。
连磊然安慰她不用那么紧张,先给猫咪断食半天到一天,期间喂它喝一些温水,如果情况还是没有改善,再送诊所就医。
话筒对面的声音像温柔且坚定的风,将慌乱的情绪慢慢抚平,姜南风悄悄揉了一下湿润的眼角,小声说了句“谢谢你”。
连磊然笑了两声,说很高兴能帮上忙。
挂了电话,陆鲸正好跑进来203,大声嚷嚷:“我刚去聊天室里问网友了!有人说猫崽腹泻要先断食,多补水!”
——“宠物情缘”是众多聊天室里在线人数最少的,没想到里面的网友都特别热情,陆鲸刚发出求助,就有一堆网友跳出来帮忙。
姜南风瞥了陆鲸一眼,说:“我知道啦,连磊然刚刚告诉我了。”
陆鲸眉心微蹙:“连磊然?就是你那个丑八怪笔友?”
“他才不丑!他长得跟流川枫一样好吧!”姜南风替连磊然反驳,擡脚往楼下走,准备去给小猫的水盆添些温水。
陆鲸跟在她身后,闻言,两道眉毛皱得快要打结,问:“你见过他的相片了?”
“没有。”
“那你又知道他长什么样?”
“因为我见过他真人啦,比巫时迁还要高。”姜南风一边说,一边手在自己头顶上挥了两下。
和连磊然见过面的这件事,姜南风只跟女孩们分享过。
这是她的“秘密”。
陆鲸瞪圆了眼,差点踩错楼梯,追着问:“你们见过面了?什么时候见的?”
“就是上次——”姜南风差点说溜嘴,不解道,“你问这么多干嘛?小八卦哦?”
陆鲸一噎,结巴道:“我、我……”
一股闷气从胸口飞快涌起来,又一次像极了被摇晃过度的可乐瓶子,陆鲸转身往上跑,恼羞成怒地丢下一句:“我才不想知道丑八怪的事!”
他跨得急,一下就在楼梯拐角没了踪影,姜南风满脑子塞满疑问,心想这就是青春期的男生吗?怎么情绪波动那么大?
小猫喝了些温水,晒着暖阳趴在碎布堆里睡了过去,姜南风跟陈伯借了把小矮凳,坐在猫窝旁陪着。
一有小伙伴来看猫,姜南风就提醒对方“细细粒”这两天涝屎,要断食,切记不能喂它吃东西。到了傍晚,小猫的精神有所好转,不再频频拉稀了,一双水盈盈的眼眸有了光,姜南风才稍微安心下来。
坐了一整天,腰酸又背疼,姜南风站起身伸懒腰,哈欠打至一半,突然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南风?”
她循声望去,单车棚的另一端站着一名高瘦少年,一手推着山地车,另一手将卫衣帽子取下,冲她提起嘴角笑了笑。
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姜南风伫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嘴巴要合起来都忘记,回过神才赶紧捂住嘴,大叫一声:“连磊然?!”
姜南风又开始慌了!
她今天穿得好随便,上半身是黑黑沉沉的呢子厚外套,下面却套了一条大红色的运动裤,脚上趿拉着拖鞋。因为这两天降温,她脚冷,还将两只白袜子拉高高,箍在裤脚外头,远远看上去,估计就像两根用纸巾裹住的火腿肠。
呜——怎么她总在最狼狈最难看的时候遇到连磊然?上次是摔了个脚朝天,这次更糟糕!
姜南风欲哭无泪,觉得刚才自己张大嘴巴的模样肯定很像一头河马……
她快步迎上去,趁机理了一下乱翘的发尾,仍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怎么突然过来了?”
连磊然踢好山地车的脚撑,赧然道:“我在网上给你留了言,但一直等不到你上线,不知道小猫怎么样了,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
“哦!你是担心‘细细粒’啊,谢谢你早上教我怎么做,它现在的精神明显好多啦,没有再拉肚子了,不过我还没给它喂吃的。”姜南风指着墙边的纸箱,“呐,那里就是‘细细粒’的家!”
连磊然走到纸箱旁蹲下,伸手想摸摸猫咪脑袋,姜南风急忙提醒:“你小心!它心情不好的时候对陌生人会有点凶!”
没想到“细细粒”不但没有凶连磊然,还眯上了眼,主动把毛茸茸的脑袋“送”到连磊然的手边,轻轻蹭了一下。
姜南风惊讶极了,蹲到连磊然旁边,小声咕哝:“它怎么对你这么友好?我楼里的那些小伙伴,有人刚开始还让它挠了……”
连磊然笑问:“你上次跟我说过它是‘男孩子’对吧?”
“对呀。”
“那它可能闻到我身上有我家小猫的味道,我家那只是‘女孩子’。”
姜南风一下子明白了,噘着嘴敲了下纸箱:“好啊,原来你是这样的‘细细粒’。”
天已经半黑,单车棚下方的灯泡忽地闪了两下,再慢慢亮起一盏昏黄灯光,好似小小萤火虫发光的身体。
连磊然微侧过脸,视线悄悄沿着少女的侧颜梭巡,他抱着膝盖,一半的脸藏在手臂之间,声音很轻:“其实,我担心的不只是小猫。”
“嗯?”姜南风也侧过脸,“你刚说了什么?我听不清。”
顶上那颗黄灯泡就在她眼里倒映出一轮小小的月亮,连磊然双颊烫了烫,低下头去看小猫:“没有,我说‘它’长得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