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好运常在
关好彩那晚很早就睡着,毕竟体力消耗太多,又和郝韵莫名其妙吵了一架,简直心力交瘁。
难得她想“箍”一下快碎掉的姐妹情,结果却被郝韵一巴掌把这个“煲”砸得稀巴烂,气得她真的登进了官网,想把耳机退货,才想起她那是定制款,不能退。
不过她也察觉出郝韵的反常,想必是今晚吃饭时受了气。
怎么说呢,关好彩气归气,但她倒是挺理解郝韵这个阶段的心情。
郝铭和黄昭君各自有了新的家庭,郝韵多了个弟弟,就和当初的关好彩是一样的。
不过,关好彩比郝韵稍微“幸运”那么一点点,她的亲爹关云霄一直没有再婚,同她的关系也不近,可以说,要不是有“父女”这层关系在,他俩就像毫无瓜葛的路人。
外婆曾在关好彩面前唉声叹气,说黄昭君就是看谁靓仔就爱谁,所以关云霄和郝铭都有一副好皮相,郝铭是斯文成熟类型,关云霄则是花花公子类型,一张脸长得不比“四大天王”差,没点定力的少女很容易沉溺在他那双桃花眼里。
关好彩对这位亲爹印象最深的有三点。
一是他每天都会往身上喷香水,那味道关好彩至今都觉得呛鼻,二是他和黄昭君吵架的时候,说过要跟关好彩做亲子鉴定。
当然,小时候的关好彩并不清楚“亲子鉴定”是怎么一回事,长大后多看了几部TVB剧才明白。
她回想不起来,是不是真的有随父母去医院抽过血,或者她在用的牙刷梳子有没有偷偷消失。
也不知关云霄后来还相不相信她是他的亲生女儿,反正也不重要了。
印象最深的第三次,是她小学三年级那一年,父母终于肯不再互相折磨、签字离婚,有晚关云霄来外婆家找她,约她吃顿饭。
关好彩觉得肯定会很尴尬,但不知为何,她觉得可能会是最后一次见关云霄,便同意了。
关云霄没有带她吃燕翅鲍或麦当劳,而是随意在恩宝路找了家面店,两父女坐下来各吃一碗云吞面。
关云霄没有问她在外婆家过得好不好,没有问她在学校有没有交到好朋友,没有问她离婚后愿不愿意跟他,他只是低头吃一碗面,大口大口,吃得面红耳赤,吃得脸上全是汗。
最后他连汤喝得精光,拿纸巾擦了擦脸后,对她说了句:“好彩,就当阿爸对不住你。”
之后,关好彩真的没再见过关云霄了,抚养费他会打给黄昭君,再由黄昭君转给李静芬,一直到她大学毕业。
反而是外婆偶尔还有跟关云霄联系,外婆说,他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再结婚了。
……
关好彩躺床上越想越气,眼皮快耷拉下来的时候,她点开郝韵的对话框,想再骂她两句,然后把她拉黑,主打一个破罐破摔式的发泄,这样胸口才不会隐隐作痛,今晚才能一夜好梦。
没想到,对话框上方显示的竟是「对方正在输入中」。
关好彩没点进输入栏里,一直盯着那几个字看啊看,看到都快对眼了,还没等来郝韵发来信息。
最后她也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而手机一直没有熄屏,到了早上起床,显示电量不足。
关好彩一睁眼先看郝韵后来发了什么信息过来,结果并没有,她俩的对话还停留在几个礼拜之前的那句“二五妹”。
气得关好彩在被窝里打了两个转,心里全是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
时间尚早,屋外安静,偶尔有鸟啼或脚步声。
关好彩睡不着了,索性下床,披了件外衣准备去洗漱,想着去公园跑一圈泄泄郁气。
刚踏出房门,拖鞋就踢到了异物,“啪”一声,在昏暗中发出不小的声响,吓得关好彩急忙往后退。
定睛一看,地上竟放着一个体重秤。
是关好彩常跟郝韵“借用”的那一个。
而被她踢翻在地,是一瓶益力多,还在轱辘轱辘往前滚,一直撞到墙边才停下。
关好彩愣了几秒,才走过去捡起它。
体重秤上有张纸条,看来是刚才垫在益力多下方的。
关好彩拿起来,借着淡淡晨光,看清上面的秀丽字迹。
只有三个字:「对唔住」。
关好彩抿唇鼓腮,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把东西都往房间里搬。
昨晚的耳机还放在书桌上,她找了个纸袋,把耳机丢进去。
再把纸袋挂在郝韵的门把手上。
郝韵几乎是一夜未眠,听到微响,睁开酸涩的眼睛望向门的方向。
一直等到关好彩下楼并出了家门,她才起身,去把门外的东西拿进屋。
拆开耳机包装,她的眼眶又湿了。
耳机刻了四个字:「好运常在」。
*
眨眼又过了一周,是2023年最后一天。
向天庥有个饭局定在这天晚上,周秉约了几位叔父,想谈“平安结”赞助的事。
虽说出发点是“公益”,但要别人心甘情愿地掏出钱来,并没有那么容易,没接手“平安结”之前向天庥很少出席这种场合,接手之后为了谈赞助,他出席过几次饭局,可至今仍不擅长应对酒桌文化。
周秉替他挡了不少,但为了表示“诚意”,向天庥怎么也得喝个几杯,他酒量差劲,几杯洋酒下肚,胃里便翻江倒海,快结束时,跑去洗手间吐了一回。
几位叔父见他确实不行了,也不再勉强,结束前纷纷表示这种公益活动他们肯定会多多参与,把名片留给向天庥。
向天庥知道今晚要喝酒,没有开车,回程周秉叫了代驾,先送向天庥回家。
“也不知道你图什么……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足够了,要是哪一天‘平安结’实在坚持不下去,你也不要觉得亏欠了你哥你嫂,你已经尽力了。”周秉酒量好,帮向天庥挡了三分之二的酒,也只是稍有醉意。
向天庥太阳穴一阵阵的疼,侧倚着车门玻璃,闷声道:“这才哪到哪……不就是喝几杯酒、拉拉赞助、恶……”
周秉吓坏:“大佬!你要吐的话提前说啊!别吐我车上!”
向天庥捂嘴忍住恶心,缓了缓呼吸,才说:“放心吧,我没那么孱仔……要是今晚的叔父都愿意赞助,明年的经费就不用太操心了。”
周秉翘着二郎腿,语气戏谑:“放心啦,只要‘龙津’这条‘大水喉*’还在,‘平安结’怎么都能支撑下去的。”
向天庥不跟他客气,闭上眼,缓声说:“嗯,那麻烦‘大水喉’你哪天安排一下赞助费吧。”
车子回到荔湾区,向天庥睁眼辨认了一下街景,忽然对代驾司机开口:“师傅,麻烦你过了前面那个十字路口靠边停,我在这里下车。”
周秉疑惑:“这里离你家还好远呢。”
向天庥:“我回店里一趟。”
周秉更不解:“但这里离你铺头也还有一段距离啊。”
向天庥答:“我吃太饱了,散一下步。”
周秉嘟囔:“古古怪怪……”
向天庥和周秉道别,下车后过了斜对面的马路,朝福元二巷走。
昨晚李静芬打电话给他,说煲了花胶响螺炖老鸡,问他有没有空上家里喝汤,但向天庥有事要忙,拒绝了。
既然今晚来到这边了,他便想着上去看看叻婆,看看家中需不需要换换灯泡、或通通水渠。
来到李静芬家楼下,向天庥习惯性地往上看一眼,二楼廊灯仍如盈盈圆月。
他按了门钟,响一会儿,才有人接起:“哪位?”
向天庥一时没听出声音差异,弯下腰对着对讲机说:“叻婆,是我啊,天庥。”
那边停顿片刻,才道:“……你的叻婆不在家。”
向天庥一顿,人清醒了一些:“关、关好彩啊?”
老式门禁没带摄像头,关好彩揸着话筒,想象着向天庥此时的表情,应道:“嗯,你找外婆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刚好经过这边,想着上来看看叻婆。”脖子忽然有点儿发痒,向天庥擡手挠了挠。
关好彩撇撇嘴,说:“哦,这么巧啊?你家和你铺头可都不在这边啊。”
向天庥反应了一会儿,听明白她话中有话,心里又恼又好笑:“我是真的刚好经过!”
关好彩敷衍道:“好好好,知了知了。”
向天庥等了几秒,对面也默了几秒,向天庥见她无意请他上楼,无奈道:“行吧,那我改天再来吧,拜拜。”
说完,他转身就走。
但刚走出去两步,身后的对讲机传出关好彩的声音:“喂,等等,你还在吗?”
向天庥立马折返:“在,干嘛啊?”
“你要是不着急走的话就上来一下吧,我有东西要给你。”
向天庥还没应承,“哒”一声,防盗门开了。
叻婆家的这一条楼梯,向天庥走过无数次了,但没有一次像今晚这样,心脏扑通扑通疯蹿,快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他觉得身体内的酒精含量再次飙升,好像又要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