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超龙把车停在了离机场还有三四分钟车程的马路旁,前方停了十来辆车,等着接客的网约车司机们趁着雨停了,在步道上抽烟吹水。
熄火开窗,许超龙打开飞常准的航班动态,显示飞燕他们坐的那趟飞机一直在天空上绕——刚才这边突然来了阵大暴雨,雷云影响了飞机落地。
大冬天的有雷暴雨,够少见的。
地图上蓝色的飞行轨迹圈圈绕绕,就像许超龙的思绪一般。
他燃了颗烟,只抽了一口,就夹在指间再没有吸过。
手机里正播着那个网红亲身试验“听话水”的视频,虽然原始视频已经在平台下架,但网上还是能找到不少其他平台的转载。
没想到的是,原来那网红就是周青的青梅竹马,叫什么,王言旭。
男人一两年前的样子比近期视频里的样子年轻不少,妆不浓,苹果肌没那么突出,连画面后期特效都简单许多。
在视频里,平日沙雕搞笑的王言旭用难得认真的语气,开场就说做这个视频是想让女孩子们知道现在市面上的迷药有多么可怕,叮嘱大家出去玩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一开始王言旭还说不信这玩意的效果有那么厉害,结果一喝完掺了药的可乐,没一会就睡倒在沙发上,任团队成员怎么叫唤都没有动静。
许超龙记得当时有许多评论说他是演的,还夸他一个搞笑短视频的博主演技吊打线上小鲜肉。
可如果不是演戏,那王言旭就是亲身体验过这药水威力的人了。
想事想得入神,连烟烧得精光都不知,直到烟灰烫手,许超龙才缓慢地眨了眨酸涩的眼皮。
他关了视频,开了携程,开始查下周长隆动物园附近酒店的价格。
早上送完许浩读书后,他问周青带许浩去看长颈鹿和大象的事,周青爽快应承了,还贼兮兮地说可以安排俩小孩晚上跟老太太们住一屋。
见妻子脸上带笑,许超龙也笑。
半小时后接到雷伍两人时,许飞龙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见许飞燕打着颤坐进车里,许飞龙把暖气温度调高,问:“有那么冷吗?”
“不是……是那飞机……”
雷伍坐副驾驶位,扣上安全带,忍不住笑出声:“刚我们的飞机一直在天空打转,每一次转弯的时候飞机要打侧飞的嘛,然后还不能关窗板,把她给吓坏了。”
许飞燕觉得丢脸死了,伸手捏他胳膊肌肉:“你还笑!”
后视镜里妹妹的表情鲜活动人,许超龙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踩下油门。
“对了哥,唐律给你发电子请帖了吗?她立春那天结婚,让我带朵朵一起去婚宴。”
许超龙点头:“收到了,但我不去,我托了雷伍给她带礼金了。”
“好哦。”
车子上了高速,许飞燕又开始羡慕唐律的身材太好了,她肘倚着车窗,想了想,说:“不过嫂子身材也好好的,好可惜,我还没看过嫂子穿婚纱的样子。”
雷伍刚给唐苑淇回了信息,擡起头问:“你们当时结婚没拍婚纱照?”
许超龙轻轻摇头:“当时条件没像现在那么好,几乎是裸婚,我说怎么都得拍一套相片吧,可我老婆说有那钱不如存下来开店……”
那一年「雷火」卖掉了,大部分师傅不愿意跟着姓林的新老板干活,因为对方趁着雷家急着用钱,把买价压低了不少。
许超龙与两个小工去了另一家汽修厂打工,老板在附近城中村租了房子给他们当宿舍,两房一厅的屋子住了八个人。
周青当时在汽修厂旁边的电商园里干活,做一玩具电商的淘宝和阿里巴巴客服,正正好,她和另外几个外地同事的宿舍就在许超龙屋子对门。
许超龙那屋都是气血方刚的年轻小伙,周青那屋则都是相貌娇美的年轻姑娘,朝见口晚见面,擦出火花是迟早的事,很快其中就有一男一女成了情侣,十来个年轻人也因此常聚在一块儿吃饭。
后来周青对许超龙告白,他接受了。
汽修厂的老板有些刻薄,还经常拖欠工资,许超龙有了想出来单干的念头,周青也赞成,还说自己这几年打工也存了一点钱,可以拿出来给许超龙当开店资金。
后来汽修店开张,周青更是辞了职到店里帮他忙,再过一年,许超龙问周青愿不愿意嫁给什么都还没有的他,这次轮到周青接受了。
……
“哥?”见许超龙有些沉默,许飞燕皱了皱眉唤他一声。
“阿燕,你帮我件事好不好?”
“你说呀。”
阳光挤破了远处厚重的灰云,许超龙有些眼酸:“帮我问问你嫂子,看她喜欢哪种风格的婚纱照。”
许飞燕来精神了,之前嫂子嫁过来的时候连彩礼都没有要求太多,她一直觉得挺对不住周青的。
“好,等我给你探探口风,然后给你物色一家合适的工作室!”
“还有件事,我刚才查了长隆附近的酒店和民宿,呆会回去了我发给你,你和你嫂子一起挑。”末了许超龙补充一句:“不用替我省钱,选你们喜欢的住啊。”
“哇许超龙,怎么我才走开两天,你就好像转性了。”
许超龙笑笑:“难得一家人出去,玩得开心最重要。”
下车的时候许超龙喊住了许飞燕。
“最近如果你有空的话……多陪陪嫂子,同她聊聊天。”他说。
雷伍站在树下,安静看着许超龙,树叶上有水珠滚落,啪嗒打在他额头,有些冰凉。
最后雷伍还是没问许超龙,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幼儿园门口人头济济,因为是期末最后一天,家长需要把小孩午睡用的被子枕头带回家,所以许多家长都开车来的,把本来就不宽敞的内街挤得水泄不通。
李凤一手牵着林兰,一手拎着沉甸甸的被袋,肩上还得背着幼儿园那个硬梆梆的儿童书包,崴到的右脚脚踝一阵阵刺疼,她只好把走路重心都放到左脚。
林兰晃了晃她的手,擡头问:“姨,你为什么走路像企鹅一样啊?”
李凤想起早上的事就气恼。
早上她买完菜回家时在家门口走廊里踩到一滩水,瓷砖遇水太滑,人是及时扶住了墙,但脚崴了一下。
稍微闻了闻,那滩水好像是狗尿还是猫尿,又骚又臭的。
他们小区太多人养宠物了,同一层对门邻居就养了三条小短腿儿狗,李凤心想可能是遛狗的时候不小心,让小狗跑他们家门口尿尿了。
要是让女主人知道这事,肯定又要在业主群里掀起骂战,李凤便默默把地给拖了。
“姨今天脚痛,兰兰走我里面啊,小心点车。”李凤把小女孩护在身侧。
“姨脚痛,那姨慢点走。”
“欸,好呢。”
李凤挺欣慰,林兰其实没那么刁蛮任性的,就是她那妈实在有些事儿多,明明只是小娃娃之间的问题,施菡就偏要插一脚。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非要通过一些事来凸显自己在人群中与众不同,她自己这样就算了,还硬要拉着女儿陪她,弄得林兰的脾气也学着她时好时坏阴晴不定。
想想林兰这娃娃也是够可怜的,李凤负责平日的接送,切身感受要比施菡清楚许多,小姑娘在幼儿园里没几个小朋友愿意同她说早安和再见的,那些跟施菡抱团的家长,指不定在背后让自家孩子别跟林兰玩呢。
“兰兰,拜拜。”
李凤听到声音,停下了脚步。
一回头,是上一次跟她聊过几句的那位小朋友家长和她家的小姑娘。
林兰也回过头,眼睛睁得越来越大,接着大声回应对方:“朵朵拜拜!”
小朋友家长弯下腰和林兰道别,说下个学期再见,对方这么有礼貌,李凤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林家住的小区不在幼儿园附近,以前林家是有司机的,但前年辞退了,后来没再请过——李凤也有两年没调过薪了。
之后有一段时间李凤会骑自己的电动车来接林兰,但施菡说人包铁太危险了,让她叫滴滴,每个月会给她报销交通费。
在车上时李凤接到施菡电话,女人声音里混着哗啦哗啦的麻将声,“李姨,你是不是在网上买了菜,但写了我手机啊?”
李凤疑惑道:“没啊,我早上已经买了菜了呀。”
“奇怪……刚有个跑腿打电话给我,说有一泡沫箱送我们家的,家里没人,问我能不能放家门口。”
“是不是林生的东西啊?你问过他了吗?”
听到阿姨提起老公,施菡顿了顿,视线扫向坐她对家的男人,慢吞吞回应道:“算了,可能是婆婆让人送来的海鲜吧,你回到家的时候打开看看。”
李凤不疑有他:“好呢,我和兰兰现在坐车回家了。”
“对了,我今晚不回家吃饭的。”
“好的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施菡伸手摸牌,恰恰好指尖碰到了对面邱博威的手背,一触即离。
她唉声叹气:“哎,今天手气真差,再输我可就不玩了。”
邱博威理着自己的牌,开玩笑道:“那可不行,等会你要什么牌告诉我,我松章给你啊。眨眼是万子,摸耳朵是索子……踢我腿就是要筒子。”
牌桌上另外两位太太笑骂邱博威偏心老朋友,但都只当作是玩笑话,没留意到邱博威接下来的这一圈真的一直在出筒子。
李凤回到家,家门口地上摆着个泡沫箱,和平日菜市场海鲜佬送来的类似。
她先带林兰进屋,把手里东西放下,再走出门口捧箱子。
箱子倒是不重。
盖子处有层层胶带封口,李凤用剪刀划开,盖子只是稍微移了点位,已经从缝隙中迫不及待地涌出腥臭的血腥味。
她皱着眉头掀开盖子,一看清里面的东西,立刻吓得不停后退,尖声大叫:“啊!!——”
里面不是海鲜,不是冻肉,而是一只毛都没拔、但首身分离的大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