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公仔、睡衣、牙刷、毛巾、书包、水壶……”
许飞燕有些紧张,一遍遍清点着帆布袋里的物品,总怕会带漏了什么:“宝贝,帮妈妈看看,你还需要带什么东西?”
“故事书带吗妈妈?”朵朵洗完澡就直接换上了校服和外套,穿好了波鞋,正坐在餐椅上晃悠着两根小腿儿。
“那给你讲故事的是舅妈,可以吗?”
小脑袋点了点。
许飞燕去床头柜取了故事书,中间夹了张书签,是昨晚她们讲了一半的《彼得潘》故事。
她整理好帆布袋,走到朵朵面前,蹲下,握住小姑娘搁在膝盖上的那双小手,再与她确认一次:“宝贝,明天放学妈妈来接你哦。”
“嗯嗯我知道,我们之前拉过勾了。”朵朵扬起细小尾指。
许飞燕笑着也扬起小尾指,同她再勾了一次:“拉钩——”
越夜雾越浓,整个城市像没擦干净的鱼缸,一条条金鱼在迷雾中往前游。
擡头往上望,有些高楼让迷雾吞去一截,灯火扑朔迷离,教人看不清窥不透。
地面的情况好一些,至少信号灯和车灯都能看清楚,小电动很快开到许超龙楼下,父子俩人已经在街旁等着。
朵朵下了车,这时又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许超龙接过飞燕递过来的购物袋,对小姑娘说:“朵朵啊,许浩最近睡觉之前总不爱刷牙,哎哟嘴巴那个臭啊……你今晚就当个小监督员,帮舅舅监督许浩刷牙好不好?”
“爸爸!”被掀老底的小男孩不满地大叫一声。
朵朵点头,认真道:“他之前有的时候刷牙就只是含着牙刷,把牙膏吃完就……”
“朵朵!”
许超龙哈哈大笑,许飞燕也噗嗤笑出声。
“那今晚就麻烦你帮我盯着这家伙刷牙咯。”许超龙轻推儿子的肩膀。
许浩走上前去牵朵朵的手:“走吧,我妈妈说今晚批准我们玩到九点半才睡觉!”
朵朵回头看妈妈,幼鹿般的眼睛黑黝黝的,许飞燕的一颗心顿时软成糊糊。
她以为女儿还是离不开她,想着要不还是算了,晚点就晚点吧,最多就是在医院排队排久一点。
没想到朵朵朝她张开了双臂。
许飞燕一愣,赶紧蹲下,也朝她张开双臂。
有只小鸟很快飞扑进妈妈的怀抱里。
朵朵拍拍妈妈的背,学着大人说话的模样:“明天见咯妈妈,新工作要加油哦。”
许飞燕笑得眉眼弯弯,脸颊蹭了蹭她柔软发顶:“好呀,明天见咯宝贝。”
和几人道了别,许飞燕骑车返回,难得朵朵愿意试着接受他人,她的心情有点儿轻松,连蒙着雾气的远方在她眼里都亮堂了不少。
途径超市,她停了车进去补充一些日用品,正在对比卷纸价格的时候雷伍来了电话,问她在哪里。
许飞燕用脖子夹着手机:“在超市,买点东西就回去。”
“那你回来了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你又要做什么?”
“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在电话里说不行?”
“这事很正经……”
雷伍说了这一句,突然觉得不对劲,合着之前说的事情都不正经?
轻咳了一声,他继续说:“反正得当面谈,你今晚得给我开个门啊,我不想蹲在楼梯间跟你说这么重要的事。”
许飞燕选了一款正做特价的卷纸放进购物车,嗤笑一声:“大半夜的,我才不想引狼入室……”
话说出口,她顿觉不对劲,什么狼?入室要干什么??
“晚、晚点再说,等我回去忙完家务再联系你。”她匆匆结束对话,挂了电话。
下午在厨房时那次不经意的碰触,她明明应该立刻逃开,但却没有,直到雷伍快握住她的指尖,她才后知后觉地抽离。
这时候回想起来,像有蚂蚁沿着她指尖一路往上,爬到她后颈咬了几口,引起一阵阵酥麻。
经过冷藏柜时她拿了两排益力多,朵朵和许浩都喜欢喝,再去买了吐司和沙拉酱,今天晚上打边炉剩了一些午餐肉,她想着可以明天做成三明治,给几个小伙当下午的点心。
许飞燕回到家楼下时已经快九点,她一手卷纸一手购物袋慢慢上楼。
快到六楼时她放轻了脚步,跟做贼似的,先探头看看雷伍家有没有开着木门。
木门半阖,有暖黄灯光从里面溢出,见雷伍在家,许飞燕才蹑手蹑脚上了楼。
就怕他像块大石头一样蹲守在她家门口。
钥匙开锁,许飞燕进屋后习惯性往灯开关那处伸手,却看见客厅亮着灯。
她皱了皱眉,是刚才出门时太着急忘关灯了?真是浪费电。
许飞燕没多想,换了鞋,把购物袋拎到餐桌上准备开始整理物品。
东西一样样从袋子里拿出来,忽然,一抹异样感从她心上飞快闪过,流星似的,快得想抓住尾巴都没办法。
她回头看了眼客厅。
灯很亮,屋里很安静,茶几上摆放着电视遥控器,下面压着朵朵早上送她的蜡笔画一角,窗帘和刚才离开时一样拉得严实……
……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对……
许飞燕咽下口水,脑子里的画面像倒带电影,直到找到某一个画面她才猛地按下暂停键!
不久前她和朵朵回家的时候,她将胡军送的礼物和周母给的利是,通通和朵朵的蜡笔画放在一块,而如今,那小蓝纸袋和红色利是封都不见了。
而且离开时,她是关了灯的,因为当时窗帘敞开着,客厅里只有楼下街灯送进来的淡淡昏黄,那抹微光正好笼着置物架上蔡景尧的相框……
家里有人进来过!
心跳开始加速,噗通噗通声在她坏掉的左耳里逐渐放大,虽然她家里不放现金,银行卡随身携带,但卧室衣柜带锁的小抽屉里,存放着几件首饰。
其中有七条金链子,都不是特别粗的,其中四条是当初结婚时许母给她的嫁妆,另外三条是蔡景尧送的。
有一对白金素戒,一枚是她的,另一枚是蔡景尧的,是当初从尸体上取下的遗物。
还有一对婴儿金镯子,是她怀孕三个月的时候蔡景尧带回来的,说等娃娃摆满月酒的时候可以给他或她戴上,许飞燕当时还笑他想得可真够远的。
这些首饰谈不上贵重,但却承载了太多回忆和感情。
所以当许飞燕冲进卧室,见到一片凌乱的房间,还有被撬开锁的那个小抽屉,她就像被人从高高的云端推落,不停往下跌,往下跌。
果然,这一天好事连连,她早该有预警的,她又不是第一次乐极生悲了!
她宁愿这贼把她的银行卡和存折都拿去,把那些首饰还给她!
看着空空如也的抽屉,还有那几个被人当垃圾一样随意丢在地上的红绒盒和首饰袋,许飞燕气得直发抖,牙齿上下打架,耳朵也开始冒出嗡嗡声。
那盲眼乌蝇又要开始乱撞了。
她连忙屈起右手指节塞进嘴里,狠狠用力咬住,上下门牙死抵着手指骨头,用痛意来掩盖不适,好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
她扶着墙走到次卧,次卧没什么贵重物品,但收纳箱也被翻得狼藉不堪,小姑娘春夏的花花裙子落在地上,像极了凋零枯萎的花朵。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没溢出就让她匆忙抹去,她一个劲地自言自语:“别哭,别哭……现在要先……打电话,打给……”
脑海里在这一刻,浮现出那人的样貌。
但许飞燕很快甩着脑袋,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对不对,我要先打110的……对了,要先报警……”
踏在地上的双脚都是浮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她踉跄着跑回餐厅,拿出手机时手指都在不停抖。
这屋子什么都挺好,就是手机信号不太稳定,在卧室客厅信号极好,但餐厅厨房这个位置信号只剩一格。
许飞燕边解锁手机边走到客厅窗边,一手重重扯开窗帘,手指已经按下了三个数字。
正要按下拨打键时,她忽然顿住。
她的右耳听到了谁急促的呼吸声,鼻子也闻到不属于她家的味道。
酒味,烟味,陌生人的体味。
她盯住玻璃窗上映出来的景象,身体就像傍晚被困进雾里的残阳落日,无法动弹。
没了窗帘的遮挡,玻璃倒映出她身后侧那原木置物架旁躲着一个陌生男人,站得笔直,背脊贴紧墙边,脸上戴口罩。
一双眼睛如死鱼一样,死死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