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
许飞燕皱着眉头,用一种在看村口狗打架的眼神看着雷伍:“你说谁相亲?”
雷伍一噎,才发觉自己犯了傻,擡手揉了揉鼻子:“是我误会了?我见你难得化了妆……”
许飞燕心情本就不好,雷伍的话让她回想起刚才不大顺利的面试。
她平日不化妆,上一次化妆要追溯至她和蔡景尧摆酒那时了,所以今天特意早起了一个小时,躲在浴室里捯饬了许久,就为了今早的面试,结果却让她自己给搞砸了。
这一年大环境不好,身体健全的人去应聘都不一定能中,她一个单耳失聪的单亲妈妈更难让用人单位看见。
她多少有些侥幸心理,心想左耳的问题在日常生活中并没有造成特别大的困扰,就算有,她也能慢慢克服解决,所以就没在简历里写上。
要是她当时在简历里诚实写上,那就算对方因听力问题拒绝她,她也有心理准备,可这下对方肯定会觉得她刻意隐瞒单耳失聪,或许还会觉得她这人不实诚。
许飞燕心情差,不乐意搭理雷伍。
把最后一颗银杏切完,她捧起两个盆子站起身,嘴里也不饶人:“我要是去相亲,那也和你没关系。”
雷伍跟着起身,脸皮倒是厚,屁颠屁颠追在她身后走,嘴里嘀咕:“怎么没关系,关系大着呢……”
厨房里的炉子正开着大火,蒸锅里沸水咕噜声冒泡,玻璃锅盖内覆满水珠,芋头的香气让白烟裹着,不停往上窜。
排气扇呼啦呼啦转,加上雷伍声音太小,许飞燕又听不清了,烦躁地把不锈钢盆砰一声摔到流理台上,语气里灌满自暴自弃:“你说话能不能大点声?我听不见!”
雷伍手里还拿着那颗耳机,嘴唇抿紧。
许飞燕朝他发脾气,他非但不恼,还有些心疼。
他往前走两步,把耳机放在盆子旁边,说话音量大了点,但声音和在锅里蒸的芋头一样软了下来:“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许飞燕去掀开蒸锅锅盖,故意就着雷伍的话,没好气道:“……早上那位‘相亲对象’嫌弃我耳朵听不见。”
挣脱束缚,锅里的蒸汽一拥而上。
蒸腾起的白烟轻轻熨在她的眼眶和鼻腔,她闭上眼深呼吸,等白雾消去时,眼角和鼻尖都挂了浅浅一层湿。
不知是因为蒸汽,还是因为同样冲破了束缚的委屈。
雷伍听着她说气话,单手撑住流理台边缘,另一手松松垂在身侧,安静看着许飞燕被白烟掩了大半的侧颜。
忽然之间,他说了一句话。
声音不轻不重,喉咙轻颤,嘴唇开合,本来以为要花很大力气才能道出来心事,原来这么简单就能说出口。
他的告白,没有在沙滩上摆出心形烟花告白阵,没有缀满发光气球的花路,没有手捧九十九朵玫瑰,没有把跑车行李箱填满的鲜花和星星小灯泡,没有许多亲朋好友的见证。
而是在一个有些阴冷的冬日早晨,在一间白雾蒸腾的铁皮屋里,屋外的小伙子在嬉笑唠嗑,屋内空气里飘着芋头天然香气,流理台上有湿漉漉的水迹,锅里沸腾的水声咕噜咕噜。
今天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只因为面前站的是许飞燕,雷伍便觉得,现在天时,地利,人和。
他便觉得,今天是适合告白的好日子。
许飞燕像只受惊的小鹿,猛睁大了眼,瞳孔微震,声音颤得成了胡乱飞的小蝴蝶:“你你你、你说什么……”
雷伍嘴角浅浅上扬,眉眼笑得温暖:“谁敢说你听不到?明明就听得很清楚嘛。”
脸颊仿佛被水汽蒸得发烫,心脏噗通噗通跳得比早上面试时还欢快,跟攥不住耳朵的兔子似的。
许飞燕有些胡言乱语,还成了个小结巴:“不是、不对……对!我听不到,就是听不到,你刚说的什么我、我我一个字都没听清……”
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薄薄绯红,耳垂也成了透着淡粉的珍珠,雷伍全看在眼里。
他觉得现在的许飞燕就像只刺猬,平日不会主动攻击别人,偶尔心情好时还会露出软软肚皮,但感情这件事对她而言就是危险源,一旦察觉到“危险”靠近,她浑身的尖儿就要竖起来,蜷成一团刺球让谁都不能接近。
“以前我是刺猬,到处扎人,现在怎么变成你成了只小刺猬了……”
雷伍眼里的笑意半是无奈半是酸涩,蓦然猛跨一步,双手直接捧住许飞燕发烫双颊,指尖陷进黑直发丝中,掌心捂住她双耳。
他伏下背,认真看向那双惊恐的黑眸。
许飞燕真的是被吓得没了半截魂魄!
她以为雷伍要强吻,正准备抓起个锅铲还是长勺,身体力行来教一教雷伍什么是“能好好说话就不要动手动脚”这件事。
又或者,她可以大声叫救命喊非礼,让外头那几个弟弟把雷伍拉出去揍一顿。
最后在「龙兴」大铁门口挂上一块牌子,「雷伍和狗不得进入」……
但她担心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
只有一双滚烫的掌紧紧捂住她的耳朵,使她陷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里,很快的,世界里响起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似乎还听见了谁跳动的脉搏声。
那只乱蹦的兔子快要从她胸口冲出来了,眼前的画面好像也被放进蒸炉里蒸过一样,颜色渐渐呈白。
雷伍的嘴动了,但许飞燕听不见声音,一丁点儿都听不见。
可是她知道,这次不是她听不见,而是雷伍根本没发出声音。
他的嘴型从圆,到扁,再到圆,最后还是扁扁拉成一线,一口整齐牙齿澄白又发亮。
雷伍只比划了一次嘴型,就松开了她,直起身问:“刚才我说的,你听见了吗?”
“我、我……”许飞燕牙齿磕磕碰碰。
这次她确实是没听见,但却比一开始听见的那一声更清楚了。
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直接撞进她脑子里。
她“听”得好清楚,雷伍同她说,我喜欢你。
甚至都不需要耳朵它能听见声音。
“咳!咳咳!!”
雷伍还想说什么,被一串咳嗽声打断。
回过头,许超龙正站在厨房外不远处,双手抱臂,拉着张臭脸,死瞪着雷伍:“你们挤在厨房里干嘛呢?”
雷伍脸不红心不跳扯着谎:“我来看看飞燕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
许飞燕这时才回过神,脸烧得像红脸关公,立刻厉声赶人:“没有!你快出去……出去出去!别在这里耽误我干活!”
还急得她啪一声,甩了一巴掌到雷伍硬邦邦的肩背上。
……嘶,手疼。
雷伍被她推着走出铁皮屋,对眼神狐疑的许超龙耸了耸肩,笑得好无奈。
等两男人走远,许飞燕急忙开了水龙头,用冰水浸湿了手,接着匆匆撚住自己烫得发痒的两颗耳肉。
好一会她才平复了心情,这时才记起银杏还没放糖腌制。
糖腌银杏的同时,她把蒸得软熟的芋头夹到料理盆中,把芋头块块想象成雷伍那张痞里痞气的脸,用力捣碎捣烂,直到捣成浓稠芋泥糊糊才罢休。
她反手捂了捂脸,发现还是好烫。
许飞燕长吁一口气。
真是要了她老命。
这么直接猛烈的攻势,再来多几回,什么铜墙铁壁都要让他给击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