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许飞燕捂着嘴打了个大喷嚏。
阿明剔着鱼鳞,关心道:“看吧看吧,感冒了是吧?昨天降温时我就说你穿那么少,肯定得中招。”
许飞燕吸了吸鼻子,市场嘈杂,阿明声音不大,她听得勉强,只能微微侧过身子,将盖住右耳的头发掖至耳后,解释说:“没有,我这才不是感冒,就是突然鼻子痒了一下。”
“就瞎逞强吧你。”阿明处理着刀下的大金鲳,小心不让鱼鳞溅到案台前的女人,低着头问:“今天买这么大条鱼,还买虾,家里要来客人了?”
嘴里应了声“对啊”,许飞燕按亮手机屏幕,微信有三条未读信息,都是许超龙发来的。
一条在十来分钟前:「还在门口等着呢。」
接着一条:「接到人了。」
最后竟是张相片。
没按开的小图里,是那好多年没见的身影,虽然身型轮廓似乎有了些不同,但记忆里那人蒙灰的模样还是一点点地被拂去浮尘。
许飞燕迟迟没点开相片大图,直到阿明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
她接过阿明递来的两个袋子,边道谢边扫码付款,再把大红塑料袋挂到菜篮拉车把手处,免得鱼和虾被其他肉菜压坏了。
“走啦。”她对阿明挥挥手,拉着小拉车离开。
阿明刚甩掉手套上的水珠,还想跟她多聊两句,一擡头,人已经不见了,在旁边等着的老婶已经挤进空位,指着冰上的红衫鱼:“头家,钓鲤来两条。”
阿明母亲从鱼档另一边走来,见阿明还在发呆,恨铁不成钢地朝他脑袋甩了一巴掌:“醒醒啦!没听见客人在叫你吗!”
男人在人前被老母巴了一掌,后脑袋不疼,脸颊倒是烧起火,他拎着红衫鱼走到一旁的砧板旁,语气不耐地瞎说八道:“你打啊,再打多几次,说不定我就成傻子了。”
母亲也跟着站过去,压着声音骂:“我再警告你一次,别总和汽修店那女人眉来眼去的。”
阿明喊冤:“哎呀妈,你说什么啊,哪有什么眉来眼去!”
母亲瞪他:“每次她一来你就像被勾了魂魄,不是算少斤两,就是抹了零头。你可别忘了,她带着个孩子的,不适合你。”
阿明翻了个白眼,飞快给红衫鱼去鳞,不再搭理母亲。
十点半的菜市场人头济济,吆喝声、讲价声、拉车车轮声、剁肉声、捞鱼声都混杂在一起,许飞燕在人群中游来游去,身后的小拉车也越来越沉。
买完菜走出菜市场时,挂脖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抓起低头看了眼,还是她哥的信息。
她拉车走到一旁,按开手机,没立即看最新信息,而是手指轻触,点开刚才没放大的相片。
他哥是站人身后偷拍的,手晃,图片一旦放大了就模糊,那人穿着她上个礼拜买的衣裤,毛衣尺码是明显小了,肩头手臂绷得紧实,袖子盖不住他的手腕,裤子看着也紧,尤其是屁股的位置……
许飞燕揉了揉还发痒的鼻子,从他的屁股移开视线。
突然心想,这下要扑街了,那红内裤肯定也买小了,以那人的公子哥脾气,指不定会骂骂咧咧一路。
但很快,许飞燕又骂自己就是瞎操心,也不想想,她是雷伍的谁啊?
一不是他老婆,二不是他女朋友,三不是他身边的红颜知己,她只是雷伍以前车房里一帮工的妹妹,两人勉强只能算是一场……朋友,对,就是普通朋友。
现在连内裤她都替他准备了,也算仁至义尽了吧,难不成雷伍还敢说她半句不是?
手指往下滑,亲哥刚发来的是一段语音,许飞燕没直接点开,长按小绿气泡,把语音转成了文字:「我带五哥去外头洗个澡,中午你们不用等我吃饭了啊,然后跟大伙说,今晚在店里好好吃一顿。」
语音识别有错字,伍成了五,看起来流里流气的。
许飞燕直接翻了个白眼,刚出来就要去洗浴中心,臭狗就是改不了吃屎!
不过他哥铁定不敢带雷伍去些不合规矩的店,不然,等她嫂子回来,她哥轻则睡一个月客厅,重则要把储物箱里的指压板拿出来大刑伺候。
许飞燕对着买菜小拉车拍了张相片,给亲哥发了过去,再讲了一段语音:“今天买这么一堆用了快五百块钱,麻烦大哥你先给我报销一下吧。”
她拉着车儿往汽修店的方向走,经过了水果摊,走出了几步,突然停下,又拉着车子折返到水果摊前。
她指了指摆在显眼位置的一颗颗柚子:“老板娘,来两颗。”
水果摊老板娘正喂着小孙儿吃米糊,让客人自己挑:“惠来今年的红心柚子,包甜!多水!你随便挑!”
甜不甜的许飞燕倒是无所谓,她挑了两颗个头最大、还连着几片叶子的让老板娘上称,老板娘放下米糊走来,想帮她把叶子摘了再称重,许飞燕急忙阻止她:“叶子留着叶子留着。”
老板娘也不觉奇怪,柚子叶泡水洗澡能去晦气,他们这边迷信的人常这么做,她问许飞燕:“你是要叶子啊?我还能给你找小半袋出来,要么?”
许飞燕连连点头:“要要要,谢谢你啊。”
“客气,你帮我看看我孙子,我给你找。”老板娘走到一旁从纸箱里找叶子,顺口问了句:“今天怎么不见你带女儿来买菜?”
因为老板娘背对着她,加上菜市场周边吵闹,许飞燕一时听不清,走近两步问她说了什么,老板娘把话重复了一遍,她才回答:“她要去幼儿园啊。”
“哦,总算搞好转学的事了?”
许飞燕叹了口气:“对啊,要进这边的公立真够麻烦的。”
她没水山市户口,就没得办法上这城里的公立幼儿园,私立那费用又不是她能承担的,好在嫂子周青有相熟的人,花了些钱,把许朵朵送进了侄子许浩读的那家公立。
许飞燕一想起今年夏天里花出去的人情红包和所谓“茶水费”,心肝还一抽一抽的疼,要是还在霞丰村的话,这好几万块钱都够许朵朵到镇里从小学读到高中了。
她储蓄不多了,这笔钱是许超龙帮她出的,虽然亲哥一直说用不着她还钱,但许飞燕还是将这笔钱记到小本子上了,打算在未来的日子里慢慢还给他。
许飞燕走到老板娘刚才坐的位置,这两天降温,南方沿海小城空气里裹挟着沁入骨髓的寒意,小娃娃被裹得跟颗雪球似的,坐在藤编的婴儿车里,米糊挂了一层在他嘴角和下巴,油亮亮的,一双小胖手在半空中扑腾,好奇地看着许飞燕笑。
心脏轻而易举地被捏成柔软的一团,许飞燕没忍住,蹲下身,做着鬼脸逗他玩。
老板娘给她凑出小半袋柚子叶,许飞燕说要付钱,老板娘吓得直拍胸口,说别开这种玩笑,要是这点破叶子都要收钱,以后哪还有人来她店里买水果了。
许飞燕被她可爱的模样惹得笑出声。
她弯下身子把拉车里的肉和菜一袋袋拿出来,将两颗柚子放到最下,再重新把肉菜码回车篮子里,最上面搁着那一小袋轻飘飘的柚子叶。
她拿手机给老板娘付柚子的钱,突然想起一事,问:“欸,老板娘,菜市场这边有没有哪家店能买到土盆子?要矮的,烧纸钱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