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见家长
隔天,游茉浑身酸软,每根骨头都像没睡醒似的。
反观那年轻小孩,明明几乎一宿没睡,今早还能精神奕奕地弄醒她。
白色被子鼓起一团,动静不大,她喘着掀开被子,那家伙还神情自若地挑起眉眼看她。
嘴巴舌头在忙,他挥挥手便算同她打了招呼,游茉又羞又恼,气急了便夹紧双腿,再把被子扯回去,兜头盖住他。
但最后担心他真的窒息,她偷偷给被子留了一角透风。
结束时,于励自己掀开被子,大口喘气,麦色皮肤上全是汗。
他抹了把脸,躺到她身旁吻她,嘴里还嘟嘟囔囔,说一时半会不知道,是要因为缺氧而死,还是被水淹死。
游茉余韵未退,仍被气笑,翻身坐到他身上,之后两人晨运了一番,酣畅淋漓。
昨天游茉和团友们沟通过,他们晚上玩得太晚,早上有的人又去看了日出,想要睡晚点儿,所以早餐时间,游茉没在餐厅里瞧见团友们的身影。
于励依然神采奕奕,正在早餐台旁帮她拿早餐。
没一会儿他左手端盘,右手端碗,大步流星走到桌旁,说:“今天没豆沙包,但有奶黄包,你要的话我去给你拿。”
游茉这段时间觉得,她之前就是站在一团浓雾里,怎么驱都驱不散,怎么走都走不出。
直到做了离婚的决定,那团雾开始消散、减淡,她能看到的景色便越来越清楚了。
他真的一直在看着她,她的习惯,她的喜好,她的脆弱,她的异样……
所以他能及时跳进海里去捞她,所以她喉咙稍微沙哑他就会递来喉糖。
她心情明显不好时他从不追着问,只会默默陪着她抽烟;每次她同他道别,他都会说一句“你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住酒店的时候她喜欢吃什么早餐,他都知道。
白粥一碗,杂咸若干,半截油条,还有一颗水煮蛋。
反倒是她,对他可以说只是一知半解。
以前她看于励,一开始是以老板看下属的视角,后来是亦师亦友的视角,她知道他在工作上向来积极优秀,情绪稳定,虽然年轻,但身上总散发着不符年龄的成熟。
而现在,她开始用看待心仪异性的视角去观察他,发现他孩子气的那一面其实也不少——哦,或许应该说,他的那些孩子气,只有在她面前才愿意展露出来。
他身上还有许多内容,值得她花时间慢慢去翻阅,去理解。
……
游茉冲于励点点头:“我好饿,有炒面炒粿的话我也想要一点。”
“有炒面,等你吃完白粥我再给你拿,要不然待会儿凉了。”
早晨阳光从斜上方洒下来,映得她肤如白瓷,双颊浮着淡淡的粉,像是没多久前的情欲未退。
于励没忍住,擡起手,手背轻轻蹭过她的脸侧,声音低柔:“我去给你拿奶黄包和酱油。”
游茉吃水煮蛋,一定需要蘸酱油。
于励来回两三趟,终于坐下,小方桌也被摆得满满当当。
昨晚到今早,他体力消耗不少,肚子早打起鼓,给自己拿的早餐像小山一样。
游茉慢慢剥着鸡蛋,她翘着腿,双膝交叠,拖鞋在脚尖一晃一晃。
看着于励大口吃面,她心里暖洋洋的,接着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小腿:“喂。”
“嗯?”于励腮帮子鼓鼓。
“采访一下这位小朋友,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啊?”游茉笑问。
于励一愣,嘴里的东西都忘了嚼,片刻后,他摇摇头,声音囫囵:“我说不上来,只知道我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把炒面咽下,喝了口豆浆,自嘲道:“而且一开始的罪恶感很强烈,心想我是不是深受东洋片子荼毒,挖掘出了不可告人的癖好。”
游茉笑出声,没追着于励非要讨个答案。
于励反问:“你呢?”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游茉学他说话:“我说不上来。”
只知道我很久很久没有这种心情了。
这种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旅行团吃过午饭后准备回市区,老师们是下午的高铁回深圳。
在车上,有外籍老师问游茉,能不能挤出一点点时间,去买一杯果汁冰。
游茉说可以,时间还算充裕,但没想到,外籍老师指定要去的,竟是「金花芒果冰」。
外籍老师找了个youtube视频给游茉看,up主是一对在华生活多年的外籍夫妻,前些日子他们来水山旅游,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她们的阿母高金花。
视频里,母亲身穿花裙,状态轻松,笑容爽朗,与旁人聊天的时候,手中动作不停,几句话结束,已经把水果处理好了。
视频博主还给她安了个“水果魔法师”的英文头衔,看得游茉直乐。
她很自豪地跟大家说,视频中的这位是我妈妈。
当晚游茉回家,在餐桌上提起这件事——最近每个周日晚上,老厝都格外热闹,游天只要没出差都会回来吃饭,外加一位斐氏编外人员,黒木餐桌旁边的常驻餐椅多了两把。
游虞来了兴致,飞快翻墙登网,找出大姐说的那个视频。
瞧见自己出现在视频里,高金花多少有些别扭,眼睛眯成缝,想看又不想看,最后边看边数落自己“好丑好丑”。
孩子们可都不这么想,斐雁更是口甜舌滑,说:“妈你这个模样去了国外,外国人看不出来你的真实岁数的,分分钟觉得你才二三十岁。”
高金花红了脸,但好听话有谁不爱听?她不免俗地抿嘴偷笑,嘴巴里否认:“哎呀!你怎么越来越像你老——”
游虞眼睛瞪大,杀向母亲:“嗯?!”
高金花及时改口:“咳,像某人!说话夸张得要老命哦!”
游茉和游栀都已经习惯了斐雁在厚脸皮和不要脸两边来回横跳的样子,见怪不怪,倒是游天叹为观止,钦佩地竖起大拇哥:“姐夫,你现在就是我最佩服的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美德!”
斐雁挑眉:“例如?”
游天说:“尊老爱幼——”
三个姐姐立刻挑事:“妈!这个不孝子说你老!”
高金花指着儿子:“再给你一次机会。”
游天自打嘴巴一巴掌:“重来,尊重长辈!还有、还有……”
他想了想,振臂高呼:“自强不息!”
「金花芒果冰」莫名其妙地在外网小火了一把,而且那对外籍夫妻在B站也有账号,vlog被网站推荐上首页,中秋短假那几天,果汁冰店门口又排起长队,高金花从一些熟客口中得知,自己被封为“芒果西施”。
这事让高金花恍恍惚惚,那天果汁冰做错了几杯,还差点儿切到手指头。
中秋那天高金花没开铺,给员工们放一天假。
天气还没完全凉下来,但夜风干爽微凉,她在小院里支了桌子,今晚的晚饭在外头吃。
游天今晚得留在游家吃饭,没法过来——这是多年来的“传统”,高金花早早就习惯了,即便心有疙瘩,但为了不让儿子夹在中间难做人,她便退了一步,不去强求游天做出选择。
虽然少了一人,但圆桌旁还是摆了七张椅子,除了母女四人和蹭饭人士,今晚还有两位客人过来吃饭。
蔡光辉下车后,弯腰对着后视镜再一次仔细地检查仪容,拨拨头发,抠抠眼角,咧嘴看牙齿上有没有塞了肉丝。
蔡嘉年把车后厢的大包小包拿下来,关了车门,见老头儿还撅着个屁股在那照镜子,没好气道:“行了吧你,弄那么好看是要去选美吗?”
“你懂什么,今天可是我第一天见家长……不对,见家人……哎!不知道怎么形容!”蔡光辉挺直腰背,提了提裤腰,问儿子,“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乱了皱了?”
“没有没有,现在的你就像只戴了爱马仕皮带的孔雀。”
车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蔡嘉年不自觉地瞄了一眼。
“啊?皮带不行吗?”蔡光辉着急低头。
最终他把皮带摘了下来,锁完车,儿子已经走远了,他赶紧追上去,又不敢跑太快,怕流一身汗,头发要乱的。
往百花巷26号走时,蔡光辉紧张得直咽口水,蔡嘉年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她们几姐妹,到底紧张什么啊?”
“但如今关系不同了啊……”
“干嘛?你还会担心她们反对你和金花姨的事啊?认识那么多年,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而且你那一点点小心思,全世界早就知道了,以前你跟金花姨做朋友,她们也没有反对过啊。”
“哎,你不懂……”蔡光辉今天还正儿八经地穿了衬衫,扣子扣到最顶上那颗,总觉得憋得慌,他扯了扯领子,才说,“虽说人上到一个年纪,有很多事情都可以看开,可以得过且过。但心里头真正重视的那些东西,还是会牵肠挂肚,会害怕失去……”
今日云薄,天空很高,晚霞是淡橘色的。
蔡嘉年没再调侃老父。
高金花家的院门只半掩,门那边有身影晃动,蔡光辉鬼鬼祟祟地探头望进去,正摆着餐具的斐雁眼尖,对游虞说:“小鱼,有人来了。”
游虞看见蔡光辉,忙把筷子递给斐雁让他接着摆,迎上去打招呼:“光辉叔来啦!”
蔡光辉紧张得结巴:“老、老老老二!新年快乐!新年合想!”
游虞愣了片刻,哈哈笑出声:“叔,今天中秋!”
“啊对,对对,”蔡光辉拍拍脑袋,“什么新年快乐……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游虞笑嘻嘻,也跟光辉叔身后的男人打招呼,“哇噻这位可是稀客,好久不见啊蔡嘉年!”
蔡嘉年和大姐年纪一样,游虞小他三岁,但向来直呼其姓名。
蔡嘉年笑笑:“好久不见。”
游虞向斐雁简单介绍了蔡家父子,领着他俩进屋,高金花闻声从厨房走出来:“来了啊?”
蔡光辉连连点头:“来了来了!”
蔡嘉年把礼物放到茶几上:“金花姨。”
“哎呀,来吃顿饭而已,你们两父子是把半个铺头的货都搬来了啊?”高金花一眼就看出那大包小包是什么东西,瞪向蔡光辉,“都说家里的鱼胶吃几年都吃不完,你还拿!”
蔡光辉嘿嘿笑:“那老三现在是特殊时期嘛,多补补总没坏。”
“姨,这次拿了一些老胶过来,有本港溪沃和赤嘴。”蔡嘉年停顿几秒,很快接上话,“游栀她不是怕腥吗?这些年头足够,炖出来没什么味道,好入口很多。”
“阿年你有心了,其实老三最近口味变了挺多,胃口也好,之前那些她也吃得挺习惯的。”高金花招呼他俩坐,“我厨房里头还在忙,你们先坐一下,很快有得吃。老二你倒两杯茶水啊!”
蔡光辉哪儿坐得住,跟着高金花进了厨房:“我来帮你打下手。”
高金花嫌弃:“不要不要,我做饭不喜欢有人在旁边。”
“那你就别当我是人咯。”蔡光辉死皮赖脸,小声问,“老大和老三呢?”
“老大去给客户送月饼,应该快到家了,老三最近有点贪睡,动不动就犯困,我让她回房间睡一会儿,吃饭了再喊她。”
蔡光辉扫一眼就知道今晚吃什么,卤鹅和烧鸭是今天拜过神的,汤是莲藕排骨,锅里有红烧鸡翅在收汁,炸了虾枣和肉卷,旁边还有蒜蓉生蚝和白鲳鱼备着,估计等老大回来才进锅里蒸。
高金花手拿长筷给鸡翅翻面,以免糊锅,忽然有人从身后贴上来,在她脸侧亲了一口。
她大惊失色,拿手肘狠撞蔡光辉,呲着牙骂:“你耍什么流氓?!”
“亲亲我女朋友不行啊?”蔡光辉肋骨被撞疼,捂着哼哼,“好痛啊——”
高金花又撞他一下,只不过这次力气小了很多:“孩子们都在外面啊!”
“他们不进来的,怕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今晚长针眼。”
说是这么说,蔡光辉还是站远两步。
他挺起腰杆,问高金花:“我今天这打扮还行吗?”
高金花上下扫视一眼,撇着嘴笑:“这不是和平时一样吗?就是少了条皮带。”
“啧,我早上专门去找阿年的剪毛师父剪了个头发,发型也不一样了!”
“嗯,看得出来发蜡涂得挺多,硬邦邦的。”
“还有衬衫,也是新买的。”
“你干嘛扣得那么紧?不热啊?”
“这不显得郑重一点么……”脖子被勒出汗,蔡光辉勾了勾衬衣领口,低声嘟囔,“不能让你家姑娘们觉得我不靠谱啊。”
“哎哟都勒红了,我给你解开。”高金花放下长筷,关小火,擡起双手,给蔡光辉解纽扣,“她们又不傻,要考察你也不是通过你穿什么衣服来考察的呀,你就放轻松一点吧。”
她突然凑近他脖子,鼻子嗅了嗅,笑出声:“哇,有人还喷香水了!”
蔡嘉年一个人坐在客厅的红木长椅上,隐约听见身后厨房那边有谁在小声讲大声笑。
游虞刚才给他搁下一杯茶水就回院子了,离开前给他开了电视,让他自便——反正小时候他也常来家里,厕所在哪里都不需要人带。
玻璃杯中茶叶沉浮,蔡嘉年没等茶汤泡出颜色,起身往楼上走。
刚才他问过游虞,游栀在房间里休息。
二楼两个房间门都关着,蔡嘉年清楚游栀住哪个房间,他走到其中一扇门面前,毫不犹豫地敲了两下。
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