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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进击 正文 第四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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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蕾一脸疲累地打开家门,坐在沙发上读书的妈妈孙兰宇头也没抬地说:

    “《冬日笔记》写得真好。唉,我可能一辈子也比不上保罗?奥斯特。”

    “他的书销量在国内又没你好。”孙蕾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说。

    “销量又不是唯一标准,质量才是最重要的。”孙兰宇放下书反驳。

    “现在对我来说,销量就是唯一标准,销量就是最重要的。”

    “你才回去做编辑几天啊,就又把销量看得比什么都重了。”

    “没办法啊,我这回被迫接了四千万的码洋任务。不看重销量,就会全军覆灭。”

    “那要想销量好,营销就也得做得好吧?”

    “我知道你的第二本书因为营销做得好销量大增,但那是个案,我依然认为对大多数书来说营销并不重要。”

    “质量不重要,营销不重要,那销量也变不成最重要。”

    孙蕾一时语塞,没有作声,孙兰宇欲言又止,顿了顿说:“洗手吃饭吧,我点了你最喜欢吃的那家店的外卖0”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吃饭。最近母女二人为孙蕾重回出版行业吵过一架。

    “我还是不太理解,你为什么非要再去做编辑,又会像以前一样累得不行、烦得要命,还没有多大的成就感,为他人作嫁衣裳,何必呢?”

    “如果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想,那你的书怎么出版呢?”

    现在语塞的是孙兰宇,但也没过太久,她又说:“做影视策划不是很好吗,不是还计划好先做策划再做责编,最终写剧本做编剧的吗?”

    “哪有一成不变的计划。”孙蕾不咸不淡地说。

    “是啊,两年前你还准备结婚生子呢,现在又单身两年了。”

    孙蕾最烦的就是这个话题,就一贯不吱声,孙兰宇又追问:“为什么非要再做编辑啊?”

    “不是编辑职业需要我,是我需要编辑这个职业。”

    听到这话孙兰宇笑了:“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

    “第二次?”

    孙兰宇迟疑了一下说:“哦,张让说的,下午跟他喝咖啡聊我新书的营销了。”听到“张让”二字,孙蕾微微一怔:“祝新书大卖。”

    孙兰宇又说:“忘了他说哪天去你们公司做营销总监了。”

    孙蕾脸色一沉,放下筷子冷冷地说:“下周一。我吃完了,整理要联系的作者去了。”说完她起身回到自己房间,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虽然重塑文化没有人告诉孙蕾张让“追随”而来之事,但正如她重回出版在圈子里传开一样,张让加盟前女友的公司也迅速传开。自然有好事的同行告诉了她,况且她从郁震“一问一答”的最后一题也隐约猜到,毕竟前任只有张让是同行。

    重塑文化的图书营销一直聊胜于无,郁震早就想整顿营销部,但一直师出无名,因为营销工作不好考核,无法量化某本书因营销增加多少销量,直到营销部玩火自焚。营销部上周在藤萝网大力营销一本讲日本生活的小众文艺书1:日日日本》,不仅要求公司所有编辑给这本书打五星,还找了不少藤萝书评人以及不大不小的红人加持。本书迅速登上藤萝读书首页,结果被发现图书还在预售期评论就多达五百条、评分是满分。瞎子都看得出来是雇了水军刷分,自然被众多义愤填膺的藤蔓用户发起一星运动,不到一天,分数就降到五分以下。营销部总监卢援本想用这次营销来反击编辑投诉营销部只会群发媒体稿,不料弄巧成拙,自然

    万分生气。气急之下,他写了工作十年来的第一篇书评放在该书页面下,大意是藤萝是喷子聚集地,这本书明明还没上市就有这么多人打一星,一点都不客观,文艺青年行事确实不理性D他不骂则已,一骂更惹众怒,更多人纷纷打一星并反问:这本书还没有上市就有五百多人打五星,评分竟然是满分,无良书商非常之客观,万分之理性。最终藤萝官方介人撤销了这本书的页面。

    《日日日本》原来计划是从藤萝开始营销,打开局面后铺到全网,现在不仅没有打开局面,还被撤销页面。编辑再次投诉,卢援和自称“有才姐”的副总监林舒被郁震狠批一通,当场一个辞退,一个降职。郁震也想辞退林舒,因为她除了外号“有才”外,并无任何才能,但“有才姐”一边撒泼打滚坚决承认错误,一边把一切责任推到卢援身上,坚决不辞,最后只好对她进行降职不降薪处理〇

    周一早上张晗君刚打完卡看到赵国鑫和王萌往外走,刚要打招呼就听到赵国鑫说:“快走,去大会议室开会,新的营销总监来了,需要我们小破编辑去迎接。”张晗君赶忙放下东西随他们赶往会议室。张让是业界有名的营销编辑,上一份工作是某公司副总编,到重塑文化虽是主编级别,但只是营销总监,也算是“纡尊降贵”,故而郁震专门给他搞了个欢迎会以示重视。张让也不遑多让,被介绍完后就一本正经地说:“我今天想跟各位编辑同事探讨一个问题,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新媒体时代我们如何营销图书。我准备了一个PPT,请哪位同事帮忙接一下,谢谢!”

    韩小蓓熟练地接好投影后,张让开始滔滔演讲:“大家也都很清楚,我们已经进人一个新媒体时代。这是最好的时代,营销的渠道五花八门,营销的方式也可以花样百出;这也是最坏的时代,海量的信息很快就淹没了我们的营销信息;这是智慧的时代,因为人类越来越进步,有智慧的书越来越多,有智慧的人也越来越容易慧眼识书;但这也是愚蠢的时代,人们越来越容易被不对称的信息欺骗,越来越喜欢相信所谓的小道消息,对我们以‘官方’口吻进行宣传的人越来越不利……”

    张让云山雾罩的演讲说的都是正确的废话,不懂行的编辑会觉得来了一个非常懂营销的总监,懂行的编辑会觉得“国王已死,国王万岁”,张让与原总监卢援可能并无差别,唯一的差别是演讲风格颇像副总编辑郁震。

    张晗君除了觉得营销总监很有能力,更关心他跟孙蕾的关系如何。她几次偷瞄,但见孙蕾一会儿面无表情地看投影,一会儿面无表情地玩手机,一副事不关己、百无聊赖的样子,当然偷瞄她的人不在少数。

    张让当仁不让讲了大半个小时,众编辑也心不在焉地当耳旁风听了大半个小时。演讲结束时他要求各编辑部汇总一下部门选题,从明天起他将率部拜访各部门,尽快了解公司的所有图书,好全盘考虑,合理分配资源,制定行之有效的营销计划。

    孙蕾整理完作者资源后,先联系曾经合作过或者关系还不错,至少对她是个图书编辑还有印象的知名作家,目标首先是他们的旧书,其次是新作。但第一梯队作家的作品向来是抢手货,联系了十几个,结果无论是旧雨还是新知,无论旧书还是新作全部一无所获。

    退而求其次的孙蕾开始向第二梯队作家下手,她首先想到的是青年历史作家梁清锋。两人曾经合作过一本大众历史读物《民国国民》,在民国热时期年销量曾高达十余万册。因为签约条件较低,作为交换版权期并非常规的五年,所以现在已经到期,但因为知道这本书签约不是五年的编辑只有孙蕾,所以她轻松获得再版权。>

    孙蕾也很清楚近来历史书并不好卖,民国题材大众读物更是乏人问津,但《民国国民》内容尚可,当年口碑也不错,加之梁清锋近几年名气大增,所以再版这本书卖个三五万册也非难事。加之各大网站和北京新华书店网站都显示此书已全面断货,因此再版条件虽然是首印3万册版税率10%、定价不低于36元,还是很顺利通过选题。

    欢迎会结束后,孙蕾带着分配任务之后就一直压力巨大的张晗君去见梁清锋,约见在互联网创业者云集或者说是他们的办公室——望京漫咖啡。大多数作者会姗姗来迟以示自己的重要性,梁清锋却早已到达,并不是他有多重视孙蕾和此次再版,更不是他有多守时,而是因为这儿也是他的办公室。作为某大门户时评专栏作家,他最近的专栏主题是互联网金融职业创业者观察。所谓职业创业者就是他们的职业是创业者,长年创业,长年巧立名目,长年到处拉投资,长年高薪聘请自己/长年创业失败,长年失败后继续创业,最终发家致富。梁清锋写这个专题的灵感来自他曾经的室友,一个在专业创业公司工作的员工。他给梁清锋讲了很多互联网专业创业者“发家致富”的故事,这些创业者云集望京漫咖啡自然也是室友告诉他的。

    孙蕾和张晗君来到人声鼎沸的咖啡厅,环视一周,在未来乔布斯、扎克伯格最多的地方找到了正凝神偷听的观察者梁清锋。戴着耳机耐心听愚不可及的骗子忽悠更愚蠢的骗子是一种本事,能不发笑更是一种能耐,梁清锋显然具备这两种能耐。邻桌一男子正在大吹特吹一个将改变人类社交金融的创业项目,孙蕾和张晗君听了都忍不住发笑,梁清锋却在严肃认真地做记录,不得不令人佩服。

    张晗君觉得跟梁清锋见面似乎没有必要,因为出版合同已经在走签约流程,签完快递寄还即可,似乎没有什么事需要面谈。但她有所不知,作者跟编辑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有的作者一直跟一个编辑合作,无论这个编辑跳槽到什么地方都“天涯相随”,而有的作者则一直跟某家出版方合作,无论编辑换多少人都“雷打不动”,这都有赖于编辑或者出版机构的作者的维护能力。孙蕾坚持与梁清锋见面也是一种维护作者之举,并且她还有张晗君未知的其他目的。梁清锋这几年虽然没有出书,但是开了公众号,写各种私人调査文章,从研究死人的历史写作转为研究活人的非虚构写作。孙蕾这次见他谈的正是梁清锋非虚构文章编辑成书一事。

    自何伟《寻路中国X〈江城》先后出版并畅销后,一些编辑也争相寻找同类题材,虽然其他写作者尤其是国内作者的水平大都令人不敢恭维、写作者往往持高高在上的知识分子悲天悯人姿态,但因持高高在上的知识分子悲天悯人姿态的读者众多,倒也能取得不俗的销量。

    孙蕾兴冲冲地提起此事,梁清锋却表现得兴致缺缺:“最近半年来,也有不少编辑联系我,但大都不了了之,有的是我拒绝了,因为聊过几次后发现这些编辑水平实在让人不敢恭维,简直鸡同鸭讲。”

    孙蕾问道:“就没有人得了您法眼的编辑联系您?”

    “也不是没有,有一些水平还是不错的,寄给我他们过往做的书,也都比较有品质。但后来都反馈说我的这些文章不积极向上,有一些甚至有些黑暗,这些编辑就不再联系我了。其实我倒无所谓,出书又赚不了几个钱,我的公众号文章都是先发到门户专栏的,还有其他媒体的转载,一篇也能赚不少钱。”

    孙蕾十分清楚梁清锋不是欲擒故纵之人,也不是想通过这种说辞来提高首印数和版税——虽然这样做的作者非常多,得逞的也不少。她之所以想做这本书是因为她真的觉得这些文章有阅读价值,传播度也比较广,编辑成书销量值得期待,至少会比矫揉造作、顾影自怜的伪调查记录高。所以孙蕾说:“梁老师,我也很清楚这几年的出版环境,《大路》那书我也看过,乍一看没什么,仔细看一一算了,我就不过多评论了。您的这些文章跟它不同,在不违背文章原意的基础上略做修改,还是可以出版的^”

    梁清锋还是兴致缺缺,但语气有所松动:“是可以出版,但也没必要出版。”孙蕾勇追“穷寇”:“我知道您不是那种一字不易的作者,相信也有其他编辑向您表达过同样的意思。我希望您的第二本实体书的出版交给第一本实体书的编辑。”

    梁清锋态度模棱两可:“你执意要出,我肯定同意,但忙活半年最后无功而返,也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实体出版毕竟还是比网络发文要严i堇一些。”

    张晗君没想到自己第一次随上司见作者,编辑和作者双方谈的并不是写作、

    不是内容、不是编辑,而是如何规避问题,这与她所想、所听、所读之编辑工作相差太远。她并不是不知道,如今做出版都是戴着镣铐跳舞,但没想到镣铐如此重要。

    孙蕾见梁清锋已然同意,就说:“说实话,我也不再是那种妄想通过一本书唤醒多少人的年轻编辑,有出版理想的人我很佩服,但我只有‘出版实际’。出这本书主要是因为我觉得它趣味性足、可读性强,具备畅销潜质,即使不会太畅销,卖个两^万册也不成问题,我今年的码洋任务很重,手上选题也非常少,所以还请梁老师多多帮忙。”

    梁清锋听她这样一说,笑道:“按你们业内标准,两三万不就已经是畅销书了吗?如果这本书也能卖两三万,那我岂不也是不只一本畅销书的作家了?”

    孙蕾见状忙溜须拍马:“对对对,这样别人就不会说您是靠运气才出一本畅销书了,而是靠实力出了三本畅销书,是名副其实的畅销书作家。”

    梁清锋愕然不解:“三本,哪三本?”

    孙蕾笑说:“一本是《民国国民》,一本还是《民国国民》,第三本才是一非虚构纪实合集。”

    三人爆笑,张晗君没想到孙蕾竟然如此幽默,也壮胆帮腔道:“我看过梁老师的《民国国民》,比很多天天张口闭口民国范儿的作者水平高很多。梁老师是真正有实力的作者,也是认真的研究者,是真正的青年学者,出什么书都会畅销。更何况关注当下现实的书,不仅有市场价值,更有社会价值,是对时代的思考,也是一种记录,我非常希望能够成为这本书的编辑之一,也请梁老师多多指教,”

    梁清锋笑说:“指教不敢当,指点也不会,但指指点点我还是很在行的。”他转向孙蕾,“你这个新编辑,让我想起当年的你。遥想当年,我是个新作者,没什么名气,虽然自认写的文章还有些阅读价值,但也不觉得值得集结成书。但你就像这位张编辑,一个劲儿地吹捧我。我当时第一次深刻理解了一句话,你知道是哪句话吗?”

    孙蕾问:“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可是您这么谦虚的人也喜欢别人奉承?”说话从来不掺杂英语的梁清锋说了一个“bingo”,还背了一段莎士比亚文选:“他喜欢听人家说犀牛见欺于树木,熊见欺于镜子,象见欺于土穴,狮子见欺于罗网,人类见欺于谄媚;可是当我告诉他他憎恶谄媚之徒的时候,他就会欣然首肯,不知道他已经中了我深人痒处的谄媚了——莎士比亚《尤利西斯?t岂撒》。”

    张晗君继续挠痒:“梁老师真厉害,莎士比亚文选都能张口即来,我看都没看过呢!”

    梁清锋见欺于谄媚:“我同意把第二本书签给你们。但我再问孙蕾一个问题,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同意把第一本书《民国国民》交给你吗?”

    孙蕾说:“难道不是我们公司平台优秀,编辑职业素养过硬吗?”

    梁清锋说:“这当然是要考虑的,尤其是后者,但最重要的其实是当初别人都要买断我的稿子,只有你跟我谈的是版税。只有你尊重我一个新作者,并为我的利益考虑。看来我们的默契度还是不够呀!”

    孙蕾借坡下驴:“也许我们再合作一本书,默契度就能达到只用眼神就可以交流的程度了。,’

    最终他们谈定合作,孙蕾执意要先签合同,梁清锋则执意来个君子协定。在孙蕾的坚持下,双方约定先由孙蕾报选题,之后再签署正式的出版合同,虽然是君子,也要有正规的出版协议。

    张啥君以为与梁清锋谈妥合作.她们就要回公司上班,孙蕾却说要再去大兴见一个大作者,悬疑推理界最有名的国内作家余兴振。

    虽然有东野圭吾一本书年销百万的市场表现,但中国的悬疑推理市场仍然比较小众。国内推理作品更是因为作者水平普遍过低而乏人问津,市场小得连图书编辑都不大重视。但再小众的图书类别,金字塔顶端的作者销量仍然十分可观。虽然推理名家的作品不能像鸡汤书一样动辄五六十万、上百万,偶尔也有书销量

    能达到五六万甚至十来万的。

    尤其是现在,影视行业对悬疑推理类题材比较青睐,作者的销量也随之有所起色,余兴振虽然不是金字塔顶端的悬疑推理作家,但也因其小说逻辑推理经得起推敲,悬疑气氛渲染极其到位,尤其是从不用外星人人侵、陨石坠落来结尾,而积攒了一批忠实读者,每本书的销量倒也能达到四五万。

    孙蕾从来没有做过余兴振的书,但兴之所至也看过他的不少小说,做影视后成功向公她先把文章发到网络平台上去?”

    孙蕾说:“嗯……你最好先把她的东西拿来看一下,可以根据她的内容和文风,建议她发到一个合适的网站上去。”

    张晗君尴尬地说:“她只是一直打算写,到现在也没有动笔,因为她一直想找一家能够给预付稿费的出版方。”

    孙蕾听后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国情不同,国外往往先预付,但在国内想找预付的出版方……其实倒也不难,但首先她得是余秋雨,或者易中天。对于一个无名的作者,我只能给她两点建议:一、继续找,但做好永远找不到的心理准备;之后不知何故,孙蕾主动提起李安宁:“我并没有想过辞退李安宁,但也确实很气愤他上来就让我难堪”

    “你们之前是同事?”

    “对,我们之前是同事,我二校过他一校的稿子,然后和他结了怨“为什么?”

    “因为我把他一校改错的又改回来了。他把‘银样镦枪头’的‘镦’改成‘蜡烛’的‘蜡’,‘阴鸯’的‘鸾’改成了‘惊势’的‘势’,我必须拨乱反正。”“对的改错,竟然有这种事?!那确实应该改回来呀!他为什么还会生气呢?”

    “被批评了肯定会生气啊。也怪我没改后重新打印就直接拿给领导抽检了。”

    “李安宁文案写得比我好,选题能力也凑合,他一走打乱了我的计划,还好我又把王萌忽悠过来。”说到这里,孙蕾感觉在自辩,又加一句,“他执意要辞,我也没办法。但——”话没说完,手机铃声响起,她一看是郁震打来的,还没张口就听郁震大声说:“孙蕾,你在哪里,怎么到处找不到你?马上回来!”

    “什么事这么急?”

    “董事长四点飞洛杉矶,去为公司进军美国建立桥头堡,在出国前要给所有总监员工开会,所以你必须马上回来。”

    “回不去啊,我在外面要去见作者呢!”

    “什么作者,余华还是余秋雨?”

    “余兴振,早就约好了。”

    “不是余华、余秋雨,你就抓紧回来吧!”说完郁震不等孙蕾回答就挂了电话。孙蕾叹了口气对张晗君说:“郁总让我回去,董事长给我们开会,不去不行。”张晗君急切地问:“那怎么办?我们放作者鸽子不太好吧?”

    “唉,当然不好。不过我们也可以不放他鸦子。”

    “你是说你不回去了?”

    “我回去开会,你去见作者。”

    张晗君瞪大了眼:“我?我自己去?那可不行啊!”

    “有什么不行的,又不是相亲。”

    “相亲搞砸了无所谓啊,但见作者如果搞砸了就完蛋了。”

    “我会微信跟他谈好,你跟他见见面随便聊聊就行,不用担心。”

    听孙蕾这么说,张晗君稍稍放心,但还是无比担忧:“可是一”

    孙蕾打断她说:“好了好了,我在前面把你放下,你坐地铁去。这本书只要签了就算是你策划的选题。”

    张晗君最大的难题并不是部门码洋任务,而是与父母的半年约定,但她根本不会找选题,一直在为此发愁,不料机会来得如此突然。她高兴地一边下车一边说:“好好,我会全力以赴,一定把他聊开心!孙总再见。”

    “我相信你能行,再见!”孙蕾目送张晗君走向地铁站后掉头而去。

    地铁风驰电掣,张晗君也飞速地求救于周未,虽然近来二人日渐疏远,但关键时刻周未还是会施以援手,将自己有限的经验倾囊相授。地铁到站,在导航的帮助下张晗君很快找到约定的COSTA咖啡厅。虽然时间超了一点,但好在余兴振还没有到,紧张不已的张晗君稍稍放下心来。迟到不会冒犯到别人的唯一前提是对方比你还晚到。

    在张晗君的想象中,推理小说家应该都长得有点变态,不然怎么可能设计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诡计,塑造出如此违背人伦的变态杀手来,尤其是余兴振,他的

    小说中的凶手心理都非常变态,作案手段都极其残忍。孙蕾给的余兴振的照片也有点像因演《机械师》而减重减得形销骨立的克里斯蒂安?贝尔,但张晗君没想到接上头后发现对方体形更像弥勒佛。

    打完招呼、给作者点完咖啡后,她直奔正题:“孙总也跟您说过,我们想再版您的处女座《漫长的挽歌》,由我做您的责编n”

    余兴振说:“其实我也一直想把这本书再出版一次,第一版虽然卖得还不错,但是也有很多人指出了一些逻辑不自洽的地方,我一直在修订。”

    “耶您大概多长时间修订完呢?”

    “不确定,快的话一个月,慢的话三个月吧。”

    张晗君迅速算了一下时间,修改时间三个月,出版费时三个月,销售最少一个月才能判断销量,所以她半年的时间根本做不出一本畅销书来,如果再有其他不确定性因素,可能《漫长的挽歌》六个月都不能如期上市=她怯怯地说:“修订当然是应该的,但,逻辑上保留原样是不是更好,因为这是您的第一部作品,保留原样是不是更有价值一些呢?”

    余兴振坚决地摇头:“对一个推理小说作者来说,最受不了的批评就是逻辑漏洞,这几年我为这部小说想出来的补漏方法多到都可以出一部短篇小说集了^”

    张晗君赶紧说:“要不你写成短篇小说集,我们把它出了,诡计都设计好了的话,写起来是不是就很快了?”

    余兴振说:“短篇小说最难写,诡计也不是推理小说最重要的地方,谋篇布局才最费心思,情感展示更是我最大的难题,我现在没有大段时间构思新小说,所以只能修订一下《漫长的挽歌》。我知道你们担心修订会用很多时间。我不能承诺你很快会修订完,但我会尽快的。至于你说保留原样,第一版不就是原样吗?”

    张晗君暗暗佩服推理小说作者逻辑能力就是强,几句话就把她的马屁拆穿、目的揭穿,但她也没有放弃:“多出一版,多保留几个样本,上一版都没货了,连旧书网卖的都全是复印本,后人如果要研究您的写作历程可不能没有原始资料

    呀。”

    余兴振哈哈大笑:“你还越来越会捧人了,不会有人研究我的,你当我是阿加莎?克里斯蒂、埃勒里?奎因和雷蒙德?钱德勒合体呢?”

    张晗君越拍越顺畅,马屁脱口而出:“你现在也许是半个杰夫里?迪弗,但将来不一定不是一个阿加莎?克里斯蒂,一个埃勒里?奎因,或者雷蒙德?钱德勒呢!”

    余兴振鄙视地看了她一眼:“我非常清楚自己的斤两,将来不会有人研究一个不过写故事的人。即使有,我也无所谓,我更在乎的是当下,而当下,与写作唯一有关的事就是修订我的第一本小说。”

    张晗君见他如此坚决倒也不好再坚持,毕竟他也是个知名作者,并不担心不会有人再版自己的书,况且重塑文化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就改弦更张:“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只好多催促您尽快修订了,我们希望能稍微比电视剧开播提前一点上市,您觉得可不可以呢?”

    余兴振点点头说:“电视剧应该是月底杀青,两个月的后期,一个月的宣传,杀青后就基本没我什么事了,马上可以开始修订,最晚下个月中旬交稿,你们有两个半月的时间,足够了吧?”

    张晗君说:“我们肯定能在电视剧开播前让书上市。您不会拖稿吧?”余兴振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我又不是约翰?福尔斯,不会把自己的处女作《巫术师》重新写成一本新书的,只是修修补补。你要相信我是一个守信守时的作者。”??????????????????????????????????????????????????????*

    听余兴振自夸“守信守时”,张晗君不禁担心,明明刚刚才迟到,但她也不能戳破,就换了个周未推荐的话题——《漫长的挽歌》中屡次出现的鸡尾酒该如何翻译,还把探讨这个问题的整篇文章复制给她。

    “我前几天看了一篇关于《漫长的挽歌》的趣文。”

    她刚说完就看到余兴振小眼放光,果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什么趣文,

    说来听听?”

    “就是文中多次出现的那种酒的翻译”

    “哦,马洛和特里喝过,马洛和琳达喝过,马洛独自喝过。”

    “余老师认为这种酒翻译成什么好呢?”

    “我记得书上是翻译成‘现在喝螺丝起子还早了点’吧?”

    “对,有翻译成螺丝起子的,有翻译成吉姆莱特的,还有翻译成兼烈的。”“哦/我看过的那版翻译成螺丝起子,但翻译成琴蕾、吉姆莱特、兼烈都对吧,应该不太影响读者理解吧?”

    张晗君见作者不如自己了解,有点得意忘形,眉飞色舞道:“那篇文章说,翻译成吉姆莱特、兼烈是音译,都是可以的,但翻译成螺丝起子则是错误的!”

    听到最后一句,余兴振不由得坐直身子:“螺丝起子是错的?为什么?”

    “因为螺丝起子应该是直译自screwdriver,而screwdriver是另一种酒,不是书中描述的这种,而且原文中也没有出现过screwdriver这个词,原文中的词是gimlet,直译的话应该是螺丝锥子。”

    “哦,原来如此,你说得对,我学习了!”余兴振点了点头又问,“那还有人翻译成‘琴蕾’,对不对呢?”

    余兴振把张晗君问蒙了,因为周未发来的文档中并没有提到有人翻译成琴蕾,她也不便在余兴振的注视下上网搜索,可也不能表现出完全不知道“琴蕾”的译法:“琴蕾,不是音译,我觉得应该是译者把它当成琴酒,也就是geneva了,那也是错误的。”

    余兴振欲言又止,微微一笑:“有道理,有意思,长见识=>”然后他看了看手机,“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剧组了,你也得回去了吧。跟你聊天很愉快,谢谢你的咖啡,我们下次再见。”

    张晗君握别余兴振时已经接近下班时间,她发微信告诉孙蕾面谈情况,尤其是“跟你聊天很愉快”那句话后就回了家。

    虽然董事长训政半小时后就离开,张让却提议借机跟各编辑部的总监们沟通一下营销T作。张晗君发信息时,正好轮到孙蕾向张让“汇报”工作:“我们七部正在做的都是常规书,没什么可说的,等有需要重点营销的选题了,再向张总汇报吧。”

    显然她是想敷衍过去,但郁震并不同意:“你不是刚签了《民国国民》吗,可以跟张总谈谈这本再版书的营销。”

    郁震一句话把孙蕾架到了火上,她不仅要应付张让,还要面对众多八卦的编辑部总监,但没等她回应,六部主管王懋平替她说了:???????????????????????????????????????“《民国国民》啊,不是

    张总和孙总当年联袂打造的畅销书吗?这是要‘场景重现’,还是要再续前——”说到这里他似乎发现自己所说不妥,忙改口为,“面的辉煌。”

    他这话不仅让孙蕾尴尬不已,张让也觉得十分窘迫,但更不适的是他张口说话时,孙蕾也张口,两人说的话还有几分默契:“都是张总(孙总)的功劳——”结果更尴尬,其他人笑嘻嘻地看着他俩,郁震更是忘了身份,促狭道:“果然默契依旧,相信张总一定能在七部完成4000万码洋的任务上再立功劳的,哈哈!”所有人都被领导的话逗笑,只有孙蕾脸色通红,面有不悦,张让也附和着他们笑,但也不忘会议初衷’让A部总监汇报工作。

    当孙蕾看到微信留言时,张晗君已到家。她还沉浸在与作者相谈甚欢的兴奋中,高兴地将细枝末节都告诉了爸妈。张母替她高兴不已,张父也为挪高兴,毕竟女儿得到了认可,但没像她妈妈表现得那么明显。张晗君又想到如果作者拖稿,半年内自己可能成不了畅销书策划编辑,就趁机跟他套话:“爸,你是不是总教导我做事不能半途而废?”

    张父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当然,做事不能半途而废,但也不能一条道走到里”

    前半句让张晗君以为爸爸着了她的道,后半句则让她明白什么是“知女莫若父”,但她还是继续:“那如果是正确的事情肯定不能半途而废吧?”

    “当然啊,但一件事正确与否也是因人而异的不是?你到底要说什么,就直说吧!”

    张晗君见被识破,就笑嘻嘻地说:“嘿嘿,爸,你看我们的半年之约能不能延长到一年呢?因为图书出版会有很多不可抗力,像这本书,有可能半年都出不来呢!”’

    “不行,我们要言而有信,说好半年就是半年。”

    “11个月?”

    “不行,半年就是半年。”

    “10个月?”

    “半年就是半年。”

    “9个月?”

    “不行就是不行,半年就是半年,多一天一分钟一秒都不行!”

    张啥君撇了撇嘴:“好吧好吧,半年就半年,半年我也不一定做不到。”

    张父白了她一眼:“我相信你能做到,只要付出就有收获。当然有时收获的是果实,有时收获的是谎话。”

回目录:《再次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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