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的第二天,江原陪江忠勇去市场购置年货。
江忠勇一路上跟谁都熟,偌大的市场还未走一半,江原手上的推车已经堆出个小山尖。
批发零食干果的吴婶眼尖,老远就看见了他们,她左右手各提一个满满当当的大红塑料袋,挤过人群二话不说就往车上塞。
“知道你要来,老早就准备好了!”吴婶望着江原眉开眼笑,“小原呀,陪你爸买东西啊?”
“吴婶好。”
“好,小伙子真精神,你这看着又长高了!”
“谢谢吴大姐!”江忠勇递钱过去,“年年都这么费心,我都不知道怎么谢您了。”
吴婶攥着拳不肯收,“要给什么钱,快拿回去,我帮你们置办一辈子都乐意,这点东西算什么,拿回去!别跟姐见外啊!”
江忠勇无奈,只能给儿子一个眼色,丢了钱就跑。
“小江!”
没走多远,江忠勇的手被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太太一把握住。
“王奶奶!”
“哎!”两人在路边寒暄了几句,王奶奶笑眯眯地看着江原,“小原,听你外公讲,你是在雁大读书哦?”
“是。奶奶。”
“好得很哦,我小孙女也考在雁大哦,你找了女朋友没有的,要不要跟我小孙女认识一下,我小孙女很漂亮的哦。很多人追的!”
江忠勇替儿子解围:“这个不急,还早还早,学生还是……”
“哎呀!”王奶奶抓着江原的手不放,“认识一下又没关系的啦,你等我哦,她今天也陪我来的,就在前面,我带你去看看,很美的哦。”
“奶奶。”江原反握住她的手,“我有女朋友了。”
江忠勇和王奶奶都是一呆。
王奶奶:“这么快的哦。”
江忠勇半信半疑地看着儿子,分不清他话中真假。好吧,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九成信了。他这个儿子直的很,不想答的话不想做的事敷衍两下也就过去了,从来不说假话。
回去的路上,江忠勇问他:“江原,你真有女朋友了?”
“嗯。”
一阵沉默过后,江忠勇干巴巴道:“谈恋爱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身为男人要有担当,对女孩子要认真负责,言而有信。”
“知道了。”
江原当然知道要对女友负责。这什么时候成了一件需要教的事情。
他只是有点心不在焉,自那日傍晚分别,他已经几天没能看见他的女朋友。
开始冯畅说三天就能回来,三天之后的小年,也就是昨天早晨,她却又坐上了飞往马尔代夫的飞机。
登机之前冯畅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我爸说好不容易度个假,要在岛上过年。
江原回了个“哦”。
他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费了会功夫,才重新集中于眼前未完成的制图。
大年三十的餐桌上,江外公吃到一半,忽然问:“江原,听你爸爸讲,你谈女朋友啦?”
“嗯。”
父亲和外公历来无话不谈,江原早有心理准备。他以为外公会叫他收心以学业为重,却不想外公显得兴致勃勃的,好像很欣慰:“有照片吗?给外公看看。”
照片自然是有的,最新一张是冯畅在浴缸中的翘腿自拍。
除此之外,还有她在床边,泳池,露台的各式留影,照片拍得很随意,冯畅或坐或立,或跪或靠,懒懒散散的,有时看镜头,有时不看,有时全身出镜,有时只露一双腿或一截腰。
江原只能说:“下次带她来见您。”
外公:“是你大学同学?”
“是。”
“是本地的吗?”
“是。”
“那正好,带她到家来玩嘛。”
“她不在雁城。”
“啊……”江外公语带遗憾,“真没有照片?”
“爸,”贺灵给他夹了一筷粉蒸肉,“多吃菜,少八卦。”
“小灵,你不意外?不想看?”
贺灵:“哦,我见过了。”
江原一惊:“什么时候?”
“上次去医学院上课,碰见你们牵着手从图书馆出来。”
江忠勇:“那你怎么没告诉我?”
贺灵:“这有什么好说的,你儿子成年了,谈个恋爱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江忠勇摸了摸鼻子,江外公为他不平,“哎,贺灵同志,这就是你不对了,一家人大事小情本来就是要相互通气的嘛,这怎么能算大惊小怪呢。”
“哦,是吗,那爸,上个月你掉进鱼塘的事为什么要瞒我?我们不是一家人?”
“贺灵同志,这是两回事,怎么能混为一谈?而且,我那不是‘掉’进鱼塘,我只是滑了一跤,不小心弄湿了裤子而已。”
江忠勇:“是。是不算掉。但爸,这事您确实做得不对……”
“我认为我的做法没什么可指摘的,我是出于……”
战争平息之后,江家四口人整整齐齐地坐在沙发上,在联欢晚会歌舞升平的背景音里,一边闲聊,一边致电各路亲友。
江原的微信冒了一串小红点,他往下拉了拉,除了罗睿、姚正浩等一众好友,还有不少平时交集寥寥的同学,也发来了新年祝福。
江原统一回复简单的“新年快乐”。
冯畅的对话框忽然置顶,预读栏显示“图片”二字。
江原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父母和外公,起身离开。
第一次收到泳装照时,江原正被刘竞帆带着与众人在外聚餐。
烤肉店里小烟囱的运作声和肉片的滋油声交织,大家热热闹闹地交杯换盏,江原将口袋里震了一声的手机拿出,看见他一夜又一天毫无音讯的女友终于发来一张图片,他下意识点开,看一眼便立刻锁了屏。
耳边人声鼎沸,眼前烟丝升腾,江原静静坐着,脑子里不可避免地出现冯畅衣料轻薄的身影。
明明几个月前的夏天,他还可以将冯畅视若无物,现在却仅仅一张照片就能将他扰乱。
江原闭眼静心,没有就照片做出回复。
冯畅好像也不需要他的回复。
当晚,夜深人静,江原躺在床上辗转,他没有再点开过照片,然而冯畅白皙裸露的肌肤总在跟前晃眼,她的身体曾被他无数次的抚过、吻过,他何需细看。
冯畅忽然拨来视频通话。
江原接了。
冯畅与他有三小时的时差,此时还未上床,正窝在躺椅上。
她头顶只有一盏光向别处的柔和小灯,照得脸部轮廓有些模糊。
“江原。”她叫他的名字。
“嗯?”他的声音有些哑。
冯畅那边太静了,很容易便发觉了他声音的异样,她问:“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