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畅戴了渔夫帽和墨镜,坐在屋檐下的凉椅上,已经等了快两个小时。
她一直侧坐着,时不时望向院门口,这会见江原和粟文西并肩进来,她站了起来。
粟文西皱着眉,快步走向冯畅,“你又来干什么?你还想找他麻烦?”
冯畅却直接经过她,“下午好啊,江原。”
江原其实并不意外见到她,他脑袋里出现冯畅经常挂在嘴边的“每天都想见你”之类的鬼话,甚至有种“今日打卡”的尘埃落定感。但粟文西在旁看着,他的脸便板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你来干什么?”
冯畅:“这么冷淡?”
江原:“有事说事。”
她找他哪来的正经事,江原都猜得到她要说什么了。
然而这次猜错了。冯畅说:“我上次落了一顶棒球帽在你家。白色的,就放在你的桌子上。”
她说得这么清楚,江原记起来了。他当时随手将帽子扔进了杂物间,她一直没回来拿,他便忘了。
江原原本以为她是无心的,现在看来,这借口八成是故意留下的。
他心里觉得好笑,却懒得拆穿她。
他让冯畅等在原地,和粟文西一块进屋。
粟文西要借的书夹杂在杂物间码得整整齐齐的几摞教材中,江原指了地方让她自己翻找。
他拿着棒球帽出去,还给冯畅。
冯畅摘下渔夫帽,用手指顺了顺黑发,将两顶一块拿在手上。
江原不知道她等了多久,额头竟压出了细细一层汗。他移开目光,再次下了逐客令:“还有事吗?”
冯畅朝屋内看了一眼,“你俩刚刚约会去了?”
她问这话是玩笑的语气,像之前每次和他说话,轻飘飘的。
“与你无关。”江原没有否认。
“还真是啊。”冯畅声音平和,环顾自周,“江原,你家这院子也太晒了。不请我进屋坐坐吗?”
江原没有跟她一招招过下去的耐性,他直白道:“你差不多行了啊。”
冯畅看着他,叹了口气,“江原,你怎么这么难追?”
江原被她噎得卡顿了两秒。
他回道:“那你就别浪费时间了。”
冯畅:“我要做得到,哪里会吃这个苦。”
“随你。”丢下这两字,江原便不再搭理她。
粟文西倚在门边,渐渐看明白了这唱的是哪一出。
她不可置信的同时又有点幸灾乐祸的兴奋。怎么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她在江原进屋后,走到冯畅面前。
“你竟然想追江原?”粟文西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当这世界围着你转呢?太阳从西边升起江原都不会喜欢你。你刚没看见?他话都不愿意跟你多说。”
冯畅看着粟文西,挺想听听她还要说什么。
这在粟文西看来就是受挫的表现,她觉得很痛快,又笑眯眯道:“还是你以为死缠烂打就有用?少做点梦,少看点天方夜谭。倒追他的多了去了,你不是第一个,更不会是特别的那一个。”
“是吗。”
“当然了。”粟文西意犹未尽,将从前冯畅刺伤她的话还回去:“‘痴心妄想’四个字,现在轮到你了。”
“对了,那个谁,你走的时候,自己的东西可都要记得带走,别又在人这留点什么,想着下次来拿。没完没了的,既招人烦,又让人瞧不上,你说是不是?”
粟文西觉得太有意思了。
她明明拿好了书,却一点不想就这么回家。
她故意在冯畅的注视中,一步步退入江原家,冲她挑衅一笑,将门重重拍上。
江原听见动静,从房间出来,他看见门边快笑弯腰的粟文西,皱眉道:“你还没走?”
粟文西笑得很畅快,她说:“江原,借我出口气。”
见江原看着她的表情,粟文西收敛了一点儿,竖了根手指在耳边,“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话音未落,一块大石“砰”地砸到了大门旁边的窗户上,磨花玻璃应声而碎,溅了一地。
粟文西吓了一大跳,立刻跳到了相反的方向。
声音平息之后,粟文西惊魂未定地看一眼地上的玻璃渣,又看一眼空空的窗框,怒意瞬间升腾到了颅顶,她猛地把门拉开,“你疯了吗?!”
冯畅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上的灰,扬长而去。
“报警!”粟文西气炸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江原抱胸站在墙边,看着她,未作回应。
“对不起。”粟文西的声音低下来,她没想到冯畅这么肆无忌惮,可她若不起头,江原家也不会遭此无妄之灾。她正要蹲下收拾残局,便听江原说了声:“别动。”
粟文西有点无措。
江原:“行了。你走吧。”
粟文西又道了一次歉,低着头离开了。
江原的房间在另一侧,要走过来才能看见,碎的是三块中离门最远的那一块。可见冯畅理智尚存。
江原戴着手套在地上捡碎玻璃时,门口来了两个穿工装拿卷尺的中年人。
几句交谈后,他们把江原请到了一边,麻利地处理完地上的碎玻璃,又量了窗框的尺寸,打电话叫人过来装上了新的。几个人话都不多,临走前还冲江原笑了笑。
江原被迫过了个无事生非的戏剧下午,心中却并不如何生气,他直觉冯畅砸窗的那一下,怒气不止是冲着粟文西。
他甚至觉出几分荒诞的好笑,这世上还有人一边肇事一边补救。
***
冯一堂带着冯畅到达海城之后,李润阳在翎泉山庄为二人接风。
席上坐了十来个人,大多都是商界沉浮几十载,依旧屹立不倒的大拿。他们在冯一堂去哪都捎着冯畅的那几年,或多或少见过她几面,这会见人出落得亭亭玉立,一个比一个不见外。
冯畅当然不记得了,她坐在李润阳和冯一堂的中间,大方地叫了一圈叔伯。
大家说笑几句,李润阳拿冯一堂开起玩笑:“这人本来出了名的光棍一个,没声没气的突然冒出个宝贝女儿,你说气不气人?”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胖大叔接:“可不是,明明那时候信誓旦旦跟咱们讲他要做一辈子风流单身汉,结果一眨眼功夫没见,竟然抱着女儿跟咱们炫耀上了!”
有人为冯一堂说话:“王胖,你这话不对,人老冯只说要做单身汉,又没说不能有女儿,人哪怕现在说自己是钻石王老五,也没什么问题嘛。”
王胖:“哦!你还能这么算的!”
冯一堂:“你们又不是没有,一个个跟这酸什么呢!”
王胖:“我们是有,那谁有你动静大,那会儿宠……”他话说一半便知失言,又面不改色地扭转话锋:“说到这我想起来了,老李,你输了,你家就没有小棉袄!”
李润阳:“怎么没有?冯畅不就是我干女,是吧畅畅?”
冯畅一笑:“是呀,干爹。”
李润阳:“明天你爸跟我们开会,你来不来?”
冯畅:“我不去了,我自己到处逛逛。”
李润阳:“一个人逛有什么意思,人生地不熟的。正好我儿子刚回来,每天闲的发慌,我让他来给你做向导!”
王胖要笑死了,“老李,你家公子初中就被你流放出国,好不容易回来,自己都还搞不清白,能给人做什么向导?”他毛遂自荐:“我儿子还差不多,土生土长,指哪去哪。”
李润阳一瞪眼:“你能不能别捣乱!”
大家都笑了,王胖说:“谁叫你司马昭之心太明显,还不准我竞争一下了!”
冯一堂:“通通滚蛋!一个个想什么美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