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尚书虽出自崔氏,却是旁支,早年间因为寡母与嫡支闹得很不愉快,一路走来几乎没有靠过崔氏。
当然,有时就算他不靠崔氏,崔氏这个姓氏也给了他许多方便。
就如同他这个户部尚书姓崔,同样能给崔氏带来不少好处一样,比如,崔正的兵饷被拖延的时间总是最短的。
哪怕他从未打过招呼,他底下的那些官员也会因为他们同出一族而更关照崔正。
他总不能说先不发崔家军的兵饷,先紧着钟家军或东北军吧?
他和崔氏的矛盾从未放到明面上过,却一直都存在。
他没倒下,双方还能相安无事,一旦倒下,崔氏一定会率先接手他手上的政治资源,不管他是否愿意,一如当年他父亲逝世时的事。
他不想让他的孙儿们步他的后尘,当年他能在那样的环境下考出来一是靠天赋,二是靠运气。
而能够入仕后快速的升阶则全靠机遇了。
当时正逢大梁南汉大战,朝中人才稀缺,他因为擅统筹及算术被林智推荐入户部筹备粮草并输送上前线。
这才在短短的时间里入了上官的眼,更入了陛下的眼。
这种机遇多少年才能遇到一次,便是遇到了,你也未必就能被推举上前。
所以他深知人脉的重要性,只有深厚的人脉才能把人推到机会面前,不然你空有再大的本事,机会不路过,你也无处可抓。
林清婉能力不弱于其父兄,在帝后面前又说得上话,跟她搞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崔尚书还惋惜道:“可惜凌儿已经定亲,不然与林家结亲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崔大郎一怔,问道:“不是还有凇儿吗?”
崔尚书就瞥了他一眼道:“凇儿,林郡主多半是看不上的。”
所以失策啊,不该给崔凌那么早定亲的。
可隔三年前谁会愿意与林家结亲呢?
没有父兄,不仅嫡支无一男丁,家族也渐弱,林玉滨身份虽高,但世家高门还真不怎么看得上。
可现在再看,只怕除了崔氏,其他各家也想结这门亲吧?
毕竟林清婉的能力摆在那里,她亲自教养的侄女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娶妻当娶贤,有时候人品能力更胜家世,何况她不仅有人品能力,家世也不差的。
的确很多人想与林家结亲,林清婉从崔家回到郡主府就又收到了门房捧进来的请柬。
都是京城一些高门的宴席或小会。
她翻了翻,最后看着一张四皇子府递来的请柬沉默不语。
协理她处理内务的杨嬷嬷擡头看了一眼便低下头道:“这是四皇子妃的生辰,照理姑奶奶是该去相贺的。”
林清婉就抽出请柬放在一边道:“那就去吧,让玉滨去做两套衣服,回头我带她去。”
这是提早一个月递的请柬,以示对客人的尊重,所以准备时间还长着呢。
杨嬷嬷笑着应下,又抽出几张请柬道:“这是昨儿晚上送来的,都是今日的小会,您要不要去看看?”
林清婉忙了大晚上,现在正困呢,摇头道:“都推了吧,我回去补眠,母亲要是得空,不如让她代我去?”
杨嬷嬷笑道:“夫人知道了又该说少奶奶偷懒了。”
林清婉无奈道:“那不是为了玉滨的婚事吗,不然我才懒得去呢。”
“那是少奶奶您要求颇高了,我看近日您看的几家就不错,那几个后生人品相貌都不差。”
“只可惜家庭条件不怎么好,”林清婉小声道:“最高的上头有三层长辈呢……”
而且婆婆好说话的,太婆婆脾气是出了名的差,两层婆婆名声都好了,林清婉再仔细一打听总能找出不少问题了。
那样的大家族,玉滨要是嫁过去那得处处小心,也不知要熬多少年才能熬出头,她才不要她受那份苦呢。
何况那些男孩看着是还好,可仔细一查,也都有些毛病,其中最大的一个通病就是在家里都做不得主。
林清婉将那些请柬都丢到了一边,道:“这些事先别管了,嬷嬷,林管家和林嬷嬷他们就要到京了,近日你留着母亲住下,待他们到了京城把东西规整出来再走好吗?”
杨嬷嬷一呆,“他们不是还有四五日才到吗?”
“是,所以您这一旬都住在这儿吧,家里的事还要您多费心。”
杨嬷嬷要是住在这里,那谢夫人肯定也要住在这里,可照惯例今天晚上谢夫人应该回谢家住才是。
杨嬷嬷狐疑的看着林清婉道:“莫不是谢家出事了?对了,崔家如何了?”
“崔尚书摔了一跤,病得有些重,跟谢家没什么关系,我就是觉得母亲总这样跑来跑去也不好,干脆在我这边多住些时日,等到下个月再回谢家住呗。”
杨嬷嬷不懂朝政,并不能从崔家联想到谢家上,因此想了想点头道:“倒也行,那我与夫人说说。”
反正夫人住在郡主府的时候是真舒心,回了谢府哪怕那些人不找事看着也堵心。
在郡主府多住些时日也好。
等杨嬷嬷走到了后院才想起来,“不对啊,陛下寿辰要到了,夫人怎么能不回谢府呢?她可是要从谢府进宫贺寿的。”
林清婉根本没想谢夫人还进宫贺寿,崔尚书既然说谢宏是重要人选之一,显然和他一样想的人肯定不少。
谢宏妻子早没了,那能给他做后宅联络的就只有谢夫人和李氏了。
李氏,嗤,不是林清婉看不起她,自从谢夫人上京后,她的声誉已经低到了最低点,别说外援,她不给谢宏拖后腿就算不错了。
林清婉不想谢夫人回去添堵。
林清婉不想,可谢家人却是会来请的。
崔尚书的病根本瞒不住,天一亮,崔大郎就揣了告病的折子进宫了,一是告假,提醒皇帝该准备下一任的户部尚书了,二则是给他爹请个御医。
这对皇帝来说不异于晴天霹雳,怎么他要过个寿就这么难呢?
先是边关有战事,现在手下一个大员还突然病倒了。
这突然之间让他上哪儿找一个可用的户部尚书来?
崔尚书已经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多年了,跟皇帝早培养出了默契,他也信得过对方,皇帝从没想过要换户部尚书的。
所以他赶紧把御医派出去,至于崔尚书的病折被他压下了,还是等御医看过了再说吧。
皇帝一口气派出了五个御医,这番阵容,饶是崔尚书知道自己重要,此时也不由感动得热泪盈眶,倒是难得的把家庭利益先放在了一边,紧着国家利益来考虑。
可这么一考虑,发现还真没特别合适的人。
有威望的,于户部上经验能力都不足,有经验能力的,威望又不足。
这做一部首官不是能办事就行了,还得管好手下人,不然和堂官有什么区别?
崔尚书虽是在病中,但也愁出了好几根头发。
御医们忍不住宽慰他,“大人要放宽心,劳神费脑,您现在可不宜多思啊。”
报给皇帝的脉案并不好,虽然崔尚书将来可能恢复,但目前来说他是中风的,别说正常工作了,正常生活都难。
所以皇帝是必须要给自己找个户部尚书了。
同时,崔尚书病重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各家族闻风而动,不约而同瞄准了户部尚书那个职位。
有资格一争的自然要争一争,那些没资格争的,他们可以支持自己亲近的人争啊,两边都不占的则可以考虑一下跟有竞争能力的人家扯上关系,比如结姻。
当今不设丞相,所以京中六部尚书权力最大,而户部,兵部和吏部是其中之重,权利尤甚。
一时间,京城各家互相拜访,热闹不已。
谢宏也属于可以一争的人,但有些事别人出面可以,他家里人出面也行,他自己就不可以。
谢延便活动起来,上蹿下跳的为他爹拉关系,这时候就显出后宅的重要性了。
谢逸阳和李氏倒是想帮忙,但出门两趟皆碰壁后,谢延果断的让他们待家里,每次跟他们出门,大家看他的目光中总带着些异样,谢延也不是傻子,知道谢夫人这一年来在京城里折腾还是损了儿子儿媳的名誉。
这时候他们还是少出去为妙。
但有些事谢延不好出面,还得从女眷那边入手才行,谢延这才发现谢夫人许多日不曾回谢府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去请人,而是去请已出嫁的妹妹帮忙。
王谢氏忍不住喷她哥,“我为父亲奔走自然可以,可别人要怎么看谢家?谢家是没夫人,还是没儿媳?要我说你们当时就不该同意林家把人请去。
尽孝?嫂子要一个守寡的儿媳尽孝,那大郎和大郎媳妇是干什么吃的?”
王谢氏毫不留情的诘问,“是因为大郎和大郎媳妇不孝,所以她才需要住到守寡归宗的儿媳家中?我家中妯娌问起这事来我都不好意思说。”
谢延脸色有些难堪,辩解道:“你先前不在京城不知你嫂子闹得有多凶,她在府里,家中便无一日安宁。且大郎媳妇能和二郎媳妇一样吗?她愿意去住我们自然没有拦的道理。”
“放屁,什么不一样,都是她儿子,怎么就不一样?”王谢氏深吸一口气,沉着声音道:“她心中有怒那就让她撒出来,要我说也是大郎太过分了,当初父亲和大哥就不该这么轻易算了,你们但凡惩罚重些,大嫂也不会这么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