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朝廷后方先燃起了战火,高祖皇帝一路从都城逃到扬州,又惊又怒之下病倒了,他有三个儿子,趁着他病重两位年长的皇子争起皇位来。
当年乃庚午年,因此史称庚午之变,也叫庚午之祸。两位皇子在争位时妄想控制林氏,以威胁在前方的林颍听命于自己,争抢时不小心伤了林颍长子林韬。
林韬不治身亡,其弟林智,也就是林江的父亲恨极,紧闭林家大门,派人向北和父亲求救。
谁知道此举惹怒了两位皇子,他们惊慌失措,生怕林颍知道实情后反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想要灭了林氏,到时候再找借口遮掩。
在这个乱世,君臣之义被无限压缩,手中有兵权才是王道。石谦当年不就是杀了自家上司振臂一挥造反的吗?
而现在林颍手上还有二十万大军,还与其他三路大军的将帅交情颇深,他想要造反不过是一念之间。
所以两位皇子惶恐,林氏便因此差点覆灭。
还是时任中书令的杨元察觉不对,冒死进宫觐见,高祖皇帝才知道这事。
但禁军赶去苏州林氏时也晚了,林氏嫡支几乎覆灭,只有林智被几个忠仆护着逃出,但也受了重伤。
高祖皇帝为了安抚在前线的林颍,下令处死两位皇子,连他们的后人都没放过。
而后又封幸存下来的林智为忠国公,其兄林韬追为护国公。
皇位则由当时还年幼的三皇子继承,林颍监国,当时高祖皇帝为了平息林颍的怒火,封赏颇丰。
江南许多因为战乱荒废下来的良田良铺多半被封赏给林氏,加之国库中的金银财宝,可以说林氏富比国库。
林清婉合上族谱,压下胸中的激荡,林氏这两百年的历史简直就是一部战争史。
林清婉哑着声音问,“当今就是三皇子?”
“是,”林江垂下眼眸道:“我祖父虽为监国,但遭此打击后也病倒了,不过两年就病逝,我父亲伤重,虽也在朝为官,但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在比较闲散的工部任职,多余的精力便拿来打理家业。”
所以林家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粮多绢布多,他父亲的经营之能可是出了名的。
“皇帝……”
林江知道林清婉顾虑什么,微微摇头道:“当年两位皇子虽因林家之故被杀,但陛下对林家并无偏见。而且我祖父走得早,临终前还将手握的二十万大军交给陛下,我父亲除了工部的事其余政事都不发表看法,所以他对我林氏还念着几分情谊,只是这是乱世,而他是乱世之君,说到底我林家也不过是千万户中的一户罢了,他哪里记得这么多?”
林玉滨的悲剧和皇帝无关,这让林清婉松了一口气。
不然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要是跟他们过不去,她只怕连自个的命都保不住。
“不过我林氏的结局的确跟这桩往事有些关系,”林家道:“当年我祖父站得太高,一路将辽人赶过黄河,可是搜刮了不少战利品,所以他们以为林家藏着金山银山,即便我最后把所有财产都捐出去他们也不相信。以为我还偷偷给玉滨留着,所以……”
最要命的是庚午之变时林氏嫡支几乎全灭,留下的林氏族人都是旁支,跟他们并不亲近,所以他们和嫡支并不团结,在有足够利益的前提下反而跟外人联合起来欺负玉滨。
当年嫡支多繁茂啊,可到最后只存了他父亲一个,他也是孤零零一个,到他却只留下了玉滨一个了。
林江无限惋惜,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之故,因为白翁说过,林氏是因为他才被诅咒的。
林氏几十代的功德,本应该是繁茂之相,可现在他们这一支却人丁凋零……
林江已经决定当回神仙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出诅咒他的人。
“那些战利品呢?”林清婉问。
“什么?”林江还在想着给他下诅咒的人。
林清婉问,“我是说祖父搜刮的那些战利品呢?”
“金银珠宝大多拿来养兵和赏赐属下了,一些难以变现的书籍古董之物都放在库房里做传家之用。”
“这些事皇帝知道吗?”
林江沉吟道:“大抵是知道的,当年大梁国库被辽军洗劫一空,根本拿不出军饷粮草,养兵全靠各军的将帅。我祖父出了名的优待下属,不会让兵士挨饿,所以钱都花光了。”
除了各种藏品,林家的现银都是在他爹掌家后开始积累下来的,因为那时候林家已经不用养兵了。
这也是为什么林江能在而立之年掌管一方的原因之一,他固然有才,但资历不够也很难如此年轻便站到如此高位。
不过是皇帝念着林家的情。
当年林颍病重,没有把二十万大军交给儿子林智,而是转交给皇帝。
要知道那二十万大军可是大梁最大最强的一支军队,皇帝手握这二十万大军才能在十六岁那年亲政。
所以即使林智对皇帝一直很淡,甚至皇帝召见他都不想进宫见他皇帝也不生气,反而在林江出仕后让他回江南任职。
也正因为这些,林江自觉皇帝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所以一直是保皇派,是皇帝的心腹。
可朝中情况复杂,他死后只余玉滨一个女儿,皇帝即便照料也有限,何况女儿年幼,懵懵懂懂,即便后来察觉身边虎狼环饲她也联系不上外界。
根本就是求救无门。
林清婉转了两圈道:“你的考虑没错,我的确保不住林家的产业,但这么多钱我们也不能白送,而且现在也不是送的时机,你且等我拿主意,现在先去筹措粮草吧。”
林江深深地看了她两眼后应下。
他相信林清婉,或者说他相信白翁的卦象,林清婉会是林家的突破口。
大梁和大楚再起战事,全国震动。
两年前梁楚的战争中大梁失去了大皇子,去年广晋一带的黄河流域又发大水,朝廷光赈灾就掏空了国库,现在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国库根本拿不出打仗的粮草和军饷来。
但要不打也不行,大梁北有辽,西有吐蕃和后蜀,西南有大楚,江陵府还是独立的,南边还有南汉,东边有闽国,大梁但凡示弱,这些国家和地区就能纷纷露出獠牙从大梁身上咬下一块血肉来。
所以这仗打得得打,打不得也得打。
林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使尽手段也要把粮草备足,哪怕是背上骂名也在所不惜。
就是现在,哪怕知道他这么做后会给玉滨留下后患他也得去做,因为把大梁的边关守住,镇住周边的虎狼,林清婉才有算计的条件,保护玉滨的基础。
不然大梁陷入战乱,乱世之中,林清婉再聪明也难保全她们二人。
因为她们只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大环境安全她们才有拼搏的机会,不然任凭林清婉再有智谋,遇上乱兵不是死就是比死更惨。
林江可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林江开始正常上班,整个江南的都被他调动起来。
扬州府是大梁的副都,他又是江南道的观察使,自有权利调度。于是,不出半月,整个江南都知道前段时间传说病得要死的林江又好了。
本来有些松散的江南官吏们皮又束紧,不敢怠慢的执行上面的命令。
和扬州只有三日行程的苏州算是最快收到消息的一批,林氏宗族听闻林江又转危为安自然欢喜,本来计划要启程的宗老又不走了。
而在苏州城中的尚家气氛也很好,尚老夫人高兴的道:“姑爷病好了是喜事,告诉管事,每人多赏一个月的月钱。”
尚二夫人笑着颔首道:“媳妇这就去吩咐,您看要不要再叫人收拾些药材送去扬州看看姑爷?”
尚老夫人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顺便看看玉滨,要是姑爷病好全了,他公事繁忙顾不上玉滨,那就还把玉滨带回来,我给他看着。”
尚二夫人笑容微顿,低头笑着应下。
和林尚两家的高兴不一样,扬州城的大户们都觉得心在滴血,因为林笑面虎约谈了他们,希望他们能够为国家的边防贡献一份力量,多捐些财物粮食。
林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户们对他讲的道理都能理解,毕竟现在天下不定,他们当然知道战乱有多可怕。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愿意把家里那么多的钱财捐献出去,那简直是比割肉还疼啊。
有人提议从百姓身上征收军税,毕竟百姓人多嘛,每个人都平摊一点就够了。
到时候该他们纳的军税他们都会纳的。
林江表示,军税是要收的,但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普通百姓能力有限,他总不能为了边关的战事就把江南的百姓逼死,所以还得大户们多出力,当然,他也不白拿他们的,朝廷会给他们一些优待政策。
林江在和大户们扯皮的时候,林清婉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林玉滨拿着一本诗集在一旁给她念诗。
林玉滨念完一首,擡头见小姑已经半眯着眼睛睡着,便轻柔的从立春手里接过毛毯盖在她身上。
林清婉微微睁开眼睛看她。
林玉滨手一僵,脸色微红道:“小姑,我把你吵醒了?”
“本来也没睡着,”她扫了诗集一眼,“读完了?”
林玉滨微微点头,“小姑还想听什么书,我给你念。”
“把外院的账册拿来念给我听吧。”
林玉滨惊讶,“小姑怎么要听那个?”
“月底了,外院要结账,我当然得看一看,但你们不是不让我看书吗,那你就帮我读吧。”
“外院的事不是林管家管的吗?”
“那我们做主子的也该心中有数才好。”
林玉滨显然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她一时有些愣怔,半响才歪着头困惑的道:“可是以前小姑也不管这些事的,怎么现在病了反而要管了呢?”
小姑病得那么重,身体又没养好,不是应该静养,每天开开心心就好,怎么反而忙起来,这几日不是到书房跟父亲谈论公事,就是叫人查阅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