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王泳接到黎乐天通知,让她两周后去伊斯坦布尔出差。“要考察那边的航务代理。航务部派一人,我们派一人。”
民用航空市场被视为经济状况的晴雨表。国际金融危机爆发那年,国际航线上的旅客运输量断崖式下跌,全球航空业亏损二十几亿美元。但近年来经济恢复发展,在国际航空市场上,中东航空公司不断崛起,将羽翼伸向远处,直至覆盖全球。中欧市场,尤其是像迪拜、伊斯坦布尔这样的大航空枢纽,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阿联酋航空是最著名的例子。这个航空公司以迪拜为核心,航线网络已经覆盖全球主要航空市场区域。品牌形象更是深入人心,大型国际赛事广告牌上,总能见到它的身影。
另一个例子是土耳其航空。伊斯坦布尔作为TUR航空全力打造的枢纽基地,航线网络除了密集覆盖欧罗巴,还延伸到北美、南美、亚洲和非洲。
自从高铁冲击国内航空市场,国内主要航空公司都转身向外,将业务重心放在开辟国际航线上。印象航空也不例外,它的战略更加侧重欧洲市场,因此伊斯坦布尔作为地跨亚欧的大城市,重要性不言而喻。
她问清楚日期、住宿、财务联系人、航务代理联系人等情况后,边记边问:“除了我,还有谁去?”
“我看看。”黎乐天从手机上擡头,又低头刷了刷消息,再次擡头,“喔,是胡昊。”
出发前这段时间非常忙。调度部跟公司IT中心合作补班计划表,获得首都机场、浦东机场等肯定,想要推广到国内业界。黎乐天让王泳出发前,将报告写好。
王泳不太想把报告拿回家写。罗真真每天请人吃饭打听各路消息,争取地升空名额。张白在家敷面膜,跟胡昊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者打游戏。回到房间,对面是一扇紧闭的窗户,和下得严严实实的窗帘。
她宁愿在办公室吃外卖,听着楼下有车子经过,有机组拖着飞行箱下车,边走路边打电话。或是交接班时间,同事们三五成群,欢叫着“去哪里吃夜宵”。
走廊上的灯很亮,但窗外很暗。她在报告上敲下一行字,想了想,又删掉一段话。
有人站在门外:“还没下班?”
一擡头,是程慧珊。薄荷色便西装,手上握着一杯咖啡,斜靠在门边。
王泳从电脑上擡头:“还有点事要做。你呢?”
“约了人吃饭,还没到点。”她走过来,“什么时候出发去伊斯坦布尔?”
“这个周末。”
程慧珊点点头,“不阻碍你了。”她往门边走去,走到门外时,又回头说了句,“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王泳有片刻在想,到底程慧珊找自己什么事。但下一秒,手机就接到黎乐天电话,让她替自己报名后天的会议,并且将会议议程发给他。她转头做这事,将程慧珊忘到脑后。
再坐下来空闲时,已经是肚子在叫了。她拿出在办公室储备好的海鲜味杯面,拿到茶水间。还没走进去,一阵咖啡味扑面而来。她踏进去:“程经理,还没走?”
坐在桌前擡起头的,是胡昊。他端起杯子,向她遥遥一递,点点头,像在说“是我。你也没走吗?”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
王泳走到水槽前,打开杯面盖子,用剪刀细细剪开调味包,逐一放入面料中。她将泡面放到饮水机热水出口下,注水,用筷子压在上面,转身要走。
胡昊喊住她。
“嗯?”她转过身,手上还端着杯面。
他说:“我要走了。你坐吧。”见她怔在那儿,他补充,“别在办公室吃,会一股味道。”
这话倒说得王泳不好意思起来,好像她是为了躲开他才离开似的。她端着杯面,又绕回去,在他跟前坐下。
他没有走,只是坐在她对面。
等待杯面熟的三分钟里,她没话找话:“去伊斯坦布尔的事,弄得差不多了。”
“好。”
“你今天也加班留在这儿?”
“有点事。”
“最近航务部应该比较忙吧?差不多航班换季了。”
“是。”
在胡昊异样的沉默中,王泳再想不到更多话题,她低下脑袋,揭开杯盖,蒸汽腾起来蒸汽腾起来,扑到她脸上。小时候晚饭做好了,她会抢在爸妈前头去开锅盖,只为感受这股热气。掰开一次性筷子,她搅了搅面条。
“水放多了。”胡昊忽然说。
王泳边吃边说:“刚刚好。可能是我太着急,时间还没够呢。”
胡昊握着白色大马克杯:“是因为有人在,所以不自在?”
在胡昊说出这话之前,王泳并没有觉得太过不自在。但是现在,他像发射子弹一样,说出了这句话。那层薄薄的冰被击碎,王泳隔着杯面的蒸汽看胡昊,发现他在看窗外。
她擦擦嘴角,“你还没吃饭?”
“我不饿。”他回过头。
“真的?我办公室有杯面。”
“嗯。”
胡昊不说话,只隔着一张桌子看王泳吃。她被看得不好意思,继续没话找话,“你周末不是去张白家见家长嘛?怎么样?都没听你们提起过。”
筷子夹起一箸面,汤汁溅到她脸上。胡昊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没什么好提的。”
王泳用纸巾轻轻擦了擦脸颊。胡昊用手指虚指了指她下巴,“这里。”
王泳又擦了擦他指的地方。
“可以了。”他握着马克杯,转身走出去。
王泳盯着桌面,将一次性叉子转过来,在桌面上划了一个圆圈。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