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电影情节一样,杀死埃蒙斯那帮人,发现他们要找的东西不在。就跟循着气味找猎物一样,杀红了眼,继续追杀胡昕。
汪少龙第一次看见她时,她躲在车尾箱里,睁着双眼,咬紧嘴唇,看向他。
“Loong!”后面有人大声喊他名字,“怎么了?”
他淡定地合上车尾箱盖,若无其事地说:“没有情况。”他把烟头扔在脚下,用力踩灭,转身上了车,大声冲同伴吼,“给我留一瓶酒。我帮老大拿完货就回来。”
他就这样开着车子,把胡昕这个“货”给带走了。同时带走的,还有埃蒙斯留下来的交易资料。
他把她带到自己住的小屋里。他住在一栋旧楼里,逼仄阴暗,但是干净得很。胡昕睁大眼睛,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他高大,肩膀宽阔,举手投足皆沉着。胡昕从他进屋后换衣服换鞋这个动作判断,他不是个普通的小混混。
最起码,这个人有个优渥的童年,接受过一定教育。
现在,这个男人在她跟前蹲下,低声说“忍着点”。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已一把撕开她嘴上胶布,她嘴巴火辣辣地疼。
男人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两瓶水,递给她一瓶。
她迟疑,没接过,至下而上擡头看着他。
他说:“接着。敷敷脸。”
胡昕接过矿泉水瓶,把瓶子放在她脸颊上、嘴唇边。
男人说:“我叫阿龙。你叫什么?”
胡昕不说话。
汪少龙说:“你叫胡昕,是埃蒙斯信任的人。”说着,他低下头,说了句抱歉,突然在她腰间摸了起来。胡昕意识到他要找什么,拼命挣扎,但还是被他从腰部那儿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她说:“还给我。”
他问:“你几岁了?”
她重复:“还给我!”
他也重复:“你几岁了?还说这种不可能的话。”
后面那两年,这世上少了胡昕这个人,但野生动物非法贸易界多了个叫Loong的名字。之前跟他有过接触的人也不清楚他的来头。
而替Loong做事的人,也越来越多。仅有的那几个能接近他的核心人物,已经习惯了,老大的身边只有一个女人。她异常沉默,也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他们相信,这是老大从哪里捡来的战利品,而这战利品仍未被他驯服。
他们还听说,女人试图在老大的水里下安眠药,或者窃听他的机密,但都被他识破了。每次当他们以为,这个女人要死了,她却又什么事没有,继续留在老大身边。
当然,这都是Loong的私事了。
野生动物非法贸易的链条是这样的:贫穷的猎人或者农夫帮助当地贩子捕猎动物,而贩子将货物沿着供应链向上传递。这种东西就跟艺术品拍卖一样,东西越稀罕,价格越贵。
像汪少龙这样的走私者是链条的最上游,小心谨慎,狡猾多端,他曾派出自己的盗猎者,乔装成观光客。也注册了公司,向野生动物贸易的最大客户美国不断输出货物。
他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建立起一个庞大的非法野生动物走私帝国,他是帝国的君王。胡昕,是这个帝国唯一不服从于他的臣民。
至于世界各地宠物店里那些便宜的合法爬虫类,实则是他这个帝国的最佳掩护。爬虫类动物容易携带,是野生动物界的钻石。
熟人会跟这些宠物店老板说自己想要哪种“钻石”,这些老板自然有他们的渠道。
以汪少龙现在的地位,有类似的买卖,自然第一个想到他。只是他异常谨慎,从不直接卖,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但是胡昕知道。所以你杀了她?”茍岚追问。
“我说过,阿昕不是我杀的。”汪少龙扬起脸,沉声道,“我打算等孩子生下来后,就跟她结婚。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我为什么要杀她?”
苗江虽不擅长人类社会规则,但却拥有很强的直觉。她察觉汪少龙声音中强自抑制的悲恸,那不是装出来的。
汪少龙说:“她的死,可能跟我一个叫做安森的手下有关。”
针对野生动物盗猎,各国打击犯罪越来越厉害,他们的生意额受到影响。加上埃蒙斯等学者,以及胡昕这样的野生动物摄影师的不懈宣传,反野生动物交易的声音越来越响。像马云就曾经在开普敦举办的野生动物巡护员颁奖仪式上,为巡护员颁奖。阿里巴巴也通过旗下的平台,和国际性组织国际爱护动物基金会(IFAW)、亚洲动物基金(AAF)、国际野生物贸易研究组织(TRAFFIC)长期合作,并通过阿里巴巴公益基金会在国内外资助野生物保护项目。
但野生动物买卖形势依旧严峻。有些盗猎者迁怒于这些学者、巡护员甚至摄影师,会将像埃蒙斯这样的人残忍杀害。这些人中,有人收集非法交易情报,把经销链上的人送进监狱,也有人因为阻止盗猎者的射杀,在6米距离内被0.458口径的来复枪射中,或是被连续监禁并严刑拷打,甚至英勇牺牲。
这两年来,胡昕生活在汪少龙身边,因此没有人敢动她。但是汪少龙身边的人对她非常不服。
“前阵子,有好几个成员落网,安森认为我们有内鬼,胡昕自然成了怀疑对象。我跟他们发生了极激烈的争执,最后保住了阿昕的命,但我知道一旦我离开,她会很危险。”
苗江忍不住问:“然后呢?”
汪少龙说:“这个时候,阿昕发现她怀孕了。”风从湖面上吹来,树叶发出飒飒的声响。他顿了顿,说,“我决定为她安排一个假身份,让她到香港住,并派人保护她。这样,我爸妈也能照顾她跟孩子。”
汪少风问:“爸妈知道?”
汪少龙摇摇头:“没来得及。阿昕跟我有一场争执。虽然我们几乎每天都吵架,但这次争吵的起因是,她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在这种环境下成长。我没来得及告诉她,我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她以为他们也是犯罪分子,于是瞒着我,提前回国……我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是在……新闻上。”他神情不变,但苗江看到他捏住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突。
“是你害死了她!”茍岚说,“我告诉你,胡昕已经把搜集到关于你的犯罪证据交给了我,我已经把东西交给警方。你可以安静等待法律制裁了。”
没想到汪少龙轻描淡写:“我知道。她一开始留在我身边,也是为了这个。”
他摸出香烟盒,取出三根香烟,咬着烟嘴,啪嗒按下打火机,将三根烟点燃。慢慢蹲下身,把三根烟当作香,在胡昕墓前拜了拜,轻轻放下。
他回身:“我这次回来,只是想拜祭一下她,而且见见她爷爷。我很快回去。”
“你以为自己能走?”茍岚要扑上前,苗江拼命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
“当然可以。警方做事情讲证据。你以为胡昕能找到的所谓证据,真的有用吗?我只是觉得,她要是一直徒劳,也怪可怜的。”言下之意,胡昕能发现的东西,不过是汪少龙愿意让她找到的。
汪少龙看了看茍岚,说了句:“珍惜眼前人。”转身离开,只剩下三个人。
汪少风站在胡昕的墓前,回头看了看墓前那张照片,那张脸跟新闻上一样端丽。他在墓前双手合十,良久,才回过身,问苗江:“你跟我的车回去吗?”
苗江看了看汪少风,又看了看茍岚。仿佛是对三人关系的一种微妙隐喻。
她慢慢转过头,对汪少风说:“不用了。”
汪少风垂下眼睛,半晌才擡起头,说:“好。”又说,“照顾好茍岚。有需要的话通知我。”便沿着原路离开。这路并不难行,只是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日光映照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