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修好了。汪少风把自行车折叠好,放车尾,茍岚纵身钻入后座,躺倒睡起觉来,还低低地说梦话。汪少风先把他送回去。茍岚被他拍醒时,还一脸不情愿。他下了车,伸个懒腰,摇摇摆摆地上楼去,也没跟汪少风说谢谢。
汪少风对苗江说:“现在,送你回家。”
他的车上放着细细的爵士乐,车内很暖,苗江睡着了。
车驶到她家楼下,他瞧她一眼,她仍睡得香。他静静等着,也不去叫她。车上放着靡靡的音乐,很细,很软。在这破败居民楼间,往外看,是城市楼宇间的灯光。
汪少风看了一会,把车上的音乐关了。车厢内瞬间静下来。他向来是个静不住的人,内心像一杆枪,瞄准一处,扣动扳机,应声倒地,又换个目标。典型的城市动物,也许还是夜行那种。离开都市,如何生活。
小时候,父亲说,少风,你跟你哥都坐不住,怎么继承我衣钵当医生啊。后来,哥哥跑出国了,在做跟医生完全无关的事。
他低头看自己这双手,小时候,他以为自己这双手是要救人性命的。而今,这双手,救的是动物。
苗江在旁边翻了个身,居然还在睡。额头的碎发掉下来,挡在眼睛上,她皱了皱眉。
汪少风的手擡起来,轻轻替她抚开那丝头发,手指触到了她的肌肤。空气变得柔软,像刚才被汪少风关掉的音乐。他低头凝视她的睡脸,手指在上面停留。
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汪少风缩回手,接起电话。
茍岚的声音没有起伏,在电话那头传来:“我的家被砸了。可以在你那儿借宿吗?”
被砸只是茍岚的夸张说辞,正确来说,他家不过是外墙上被人用红漆写上“无良兽医”几个大字,铁门贴上了打印纸,上面有他的照片,还有斥骂他无证行医的文字。
茍岚打电话给余因,余因没接电话。他也知道自己回诺亚,只会连累医院再次被砸。于是打给汪少风。
汪少风说,没问题。让他在家等等。
苗江突然在身边转了个身,汪少风低头看,见她已睁开眼,坐了起来。她摸摸额头,像在努力把远处的魂魄一点点勾回来。然后,她说:“我知道了!”
“嗯?”
苗江捉住汪少风的衣袖,急急地说:“于曼那件事,我想明白了!”她看了一眼窗外,认出这是自己家楼下,又回头,问汪少风:“可以现在带我回诺亚吗?”
茍岚在电话那头,捕捉到于曼的名字。他说:“我也回去。”
苗江一回到诺亚,就在系统上翻查什么。汪少风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他什么也不问,退到外面候诊室,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
“找到了!”里面传来苗江的声音。
汪少风走进去,见苗江桌上的打印机正滋滋往外吐着热乎乎的纸。他抽出来一看,是一个多月前,某只狗的验血情况。他把验血结果递给苗江。
苗江接过一看,脸色有点发白,低声说:“果然……”
汪少风问她怎么了。
苗江说:“今天有个女孩儿,抱了只小兔过来。验血结果是有机磷中度中毒。据她说,是因为从老家过来的母亲,手上有农药残留,又去喂兔子。我突然想起,上次于曼晕倒前,她的助理抱过她家狗过来看病,当时我让它去做生化,但是他们一直没拿验单来复诊。这张,就是当天的验血结果。”
汪少风看她手头上的验单,上面显示胆堿酯酶活力70%。
他说:“有机磷轻度中毒。”说完,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当天于曼晕倒,茍岚也判断她是有机磷中毒。”
门外传来重重的走路声,不一会,茍岚出现在诊疗室里。他听到了苗江那番话,毫不客气,伸手就去抢她手上的检查单。
苗江没理会,转过头跟汪少风说:“一般来讲,狗狗的驱虫药如果稀释不足,也含有有机磷,被狗狗舔了,也会有毒性。但只要是正规厂家出产的驱虫药,就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副作用。”
汪少风说:“于曼家的狗,不可能用非正规的驱虫药。”
苗江接着说:“今天那只小兔子给了我启发。动物有机磷中毒,只有在使用农药的乡村多发,城市非常罕见。除非……”她停顿了一下。
汪少风听明白了,但他不太敢确认自己的猜测。他沉吟:“你是怀疑……”
苗江还没开口,茍岚就从检查单上擡起眼睛。他说:“于曼被人下毒。她的狗,只是不小心沾染到了。”
余因一早起来觉得纳闷,手机同时收到汪少风跟苗江的告假信息,说今天不上班。他几乎要怀疑是不是他俩昨晚发生什么了。
但不可能啊,因为那个是苗江。即使对方是汪少风,也没法将这块石头劈开,把这座冰山融化。
他回医院,接了两个病患,到休息室倒咖啡,居然听到医助小马,在跟前台小陆两人低声嘀咕。“你说,他们俩同时不回来,是不是……”
听到脚步声,他们回头看到余因,马上开始扯别的。
余因倒了杯咖啡,回到自己诊室,越想越奇怪,信手拨出电话给汪少风。电话响了好一会才接通,居然是苗江接听。
他一怔。
苗江在电话那头问:“余院长,怎么了?”
余因说:“呃……你们是……没事了……”
“我有事。”苗江一板一眼,切切追问,“汪少风正在托关系,看能不能联系上于曼。但是暂时没有消息,唯喜宠物食品的公关不肯帮忙,一听说是诺亚的,都怕我们去惹事。我想问,你那边能通过业界朋友,打听到于曼的狗最后转到哪家医院就诊吗?”
余因问清楚发生什么事,吓得几乎结巴:“苗江,这件、件、件事,你你你确定吗?”
“没有100%确定,只是推测。”
余因急了:“这些名人,我们可惹不起!茍岚这次已经吃了哑巴亏!”
“但万一是真的,会是一条生命。也许两条。”苗江对那个叫于曼的女明星,没有太大感觉。杨师师说她仗势欺人,苗江也没有特别感觉。但那条泰迪,它是无辜的。
余因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然后,苗江听到他一声叹气。他说:“我知道于曼的狗今天做体检。体检结束后就要离开深圳,回上海。”
苗江追问:“哪家医院?”
电话那边,余因的声音略有沙哑:“那家医院的体检部主任是我大学同学,我昨晚跟他一起喝酒,喝多了他告诉我的。但这个……应该需要保密……他可能……”
这种复杂的人情世故,苗江怎可能听得懂。她把问题重复了一遍:“哪家医院?”
在片刻静默后,余因说:“睿峰医院。”顿了顿,他又补充,“南山西路那家深圳总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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