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关朝闻跟她们吃完饭,到家时,见到俞英正坐在桌前看书。台灯的光映着她侧脸,在纸上投下一道影子。关朝闻凑过来:“在看什么?”俞英扬起封面,是一本商业杂志,又低头继续看。
关朝闻去洗澡,换好衣服,吹干头发,把脏衣服扔洗衣机里,经过俞英身边时,发觉她居然还在看那页。
她手指张开,在俞英跟前晃了晃。
俞英像突然醒觉般,看她一眼。
关朝闻拉过一张椅子,在她跟前坐下:“你怎么了?”
俞英托着下巴,看着关朝闻,眼神里藏着心事,心里头藏着人。她说:“他没有给我电话。”
“谁?”关朝闻脱口而出,但立即想到了,“佟山?”
关朝闻唐依然她们,早就习惯了谈论喜欢的男生,讲少女心事,但俞英从没经历过这些。年少时一心念书,偶尔俞云有喜欢的男生,跟她稍微一提,她便长姐如母,如临大敌。上大学后,心里除了读书,就是实习打工刷简历,跟海潮关系还算不错,但对她逃课去看演唱会、陪男友爬山的行径,深觉不可思议。
现在对着关朝闻,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作为资深花痴,关朝闻一看就懂。她说:“等等,等等。”转身奔去开冰箱,取出两罐啤酒,递一罐给俞英,自己惬意地喝一口,开始追问。
这天晚上,俞英第一次明白拥有闺蜜的感觉。虽然她跟关朝闻差上好几年,但在感情方面,关朝闻的(单恋)经验比她丰富得多。她细细分析一番:“我就知道,你是因为俞云教育基金会那件事,被感动了吧?我那天看你眼神就知道了。但佟山到底怎么想的?……他之前不是找各种机会接近你、联系你么?……什么,是你让他公事公办的?”
关朝闻最后下了个结论:那就怪不得人家了。
俞英也喝一口酒:“但我不想当那种公事私事不分的人。”更何况佟山在她心目中,一直只是老家的故人而已。
但那天以后,俞英发现自己一直在想他。她以为他遭遇空难时,更是想也不想,直奔他家。她甚至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有一股想拥抱他的冲动。
“佟山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对你们俩的关系啊。”关朝闻说,“常年没有女朋友的,不是海王,就是舔狗。他算是你的舔狗吗?”
“别乱讲。”俞英七扯八扯,“他是我的舔狗,我还用得着巴巴地求着跟他合作吗。”
“这就是你们俩之间关系的复杂性了。”
关朝闻点到即止,而俞英心领神会。
生母跟俞云的遭遇,让她看清了自己要走的路,是独木桥。那上面只能走她俞英一个人,容不得别的男人。在香港时也好,现在也罢,她轻易关上了只要依靠丁卓,就能过上好日子的那扇门。
然而关朝闻上次乱开玩笑,说自己正在利用程行周。这随口一说的话,就像一面突然在俞英面前展开的镜子。她朝里面一看,看到了一个跟佟山相互利用、相互恋慕、纠缠不清的自己。这其中有真心、有欲望、有利益。在她看透佟山对身边人的虚伪拉拢后,更有心跟他保持一定距离。
当年她扔下已经订婚的丁卓,现在也不会抱着关系未明的佟山不放。
但既然她单身,佟山也没有女友,她不介意两人偶尔有点激情。她压根不相信,佟山是真的爱她。他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求而不得,是女人喂给男人的春药。
然而俞云教育基金会这事,结结实实扇了俞英一个耳光。她觉得内心最柔软的那部分,被佟山看到,又被他珍而重之地对待。
关朝闻看她不言不语,知道俞英也没想明白呢。她从小到大花痴,此时却出乎意料地冷静,发出灵魂拷问:“你是爱上他?还是出于感激感动?”
俞英居然答不上来。
关朝闻算是明白了。这个在其他方面很会洞察,很有想法的家伙,原来是个感情白痴。她说:“这个问题,我能想到,佟山也一样。”
俞英觉得,感情这事可真麻烦。当年跟丁卓一起时,彼此都忙,也没有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有话直说就是。他很有技巧地向她表白,她觉得他这人不错,就在一块了。
关朝闻正要给俞英出主意呢,她把杂志书页一合,腾地站起来:“麻烦!我睡觉去了!这种事,睡醒再说!”
关朝闻直笑。
俞英看她笑,佯装生气,伸手去逗她,关朝闻笑得更厉害了。两人像中学女生那样笑作一团。笑了好一会儿,关朝闻发觉俞英突然红了眼眶,她也敛了笑,小心地问:“想起俞云了?”
“嗯。”
“别太难过……”
“不,”俞英摇摇头,轻笑,“我不是难过。我是想,这些年来,我一直被一种自责所困,从来没有真正地开心过。我刚刚发现,自己好像,打破这个魔咒了……”
作为留守儿童成长,俞英跟妹妹有种相依为命的羁绊,这种羁绊随着刀疤这个外来者的进入,被撕扯开,又因为俞云的早逝,而无法修补。
当年,丁卓没明白她那股自暴自弃劲儿从哪来,两人没少为此争吵。她无法说清楚,她始终觉得自己不配过上好的生活。俞云没有的东西,她凭什么有?
但那天她发现,佟山用这样一个方式,将俞云这名字留在世上。
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从金钟罩下,被解放出来。
关朝闻说:“俞英,你从来都不拖泥带水,有话就说。原来你喜欢一个人,也会变成这样啊。”
这话像个棍子,突然将俞英敲醒。
她安静半晌,换了外套,准备出门,又转过身,两只手臂圈住关朝闻的脖子,“谢谢你提醒了我。”
————
佟山这晚喝了酒,到家时躺了一会儿,起来后用冷水洗了把脸,听到手机在客厅里响了一会。
这些年,他的生活永远被手机绑架,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厌倦,刻意迟钝一下,不准备回复。但他很快屈服于现实,擦干脸往外走,手机铃响在这时停下。
他坐下,摸过手机,看到俞英名字。
他将手机握在手上,抵着太阳穴,想了一下。
一如过往,这个名字还是能够令他心乱,令他魂不守舍。但两人不再是重新相遇时那样,他们之间有越来越多的现实交集,利益渗透。
他摸过一支香烟,递到嘴边,点燃,吸一口。他慢慢踱到阳台上,吐出一口烟,往下看,看到一辆破车旁站了个女人,手里盯着手机看。
他觉得这车跟人都有点眼熟,下意识多看两眼,再看时,那人擡起头来,居然是俞英。
两人对视一眼,佟山有些意外,而俞英又低头摆弄她的手机。
佟山听到电话响。
他回身,走到客厅里,见到俞英打来电话。
他边接听,边走向阳台。
电话那头,俞英说:“我想问个问题。”
“怎么了?”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从俞英这儿擡起头来看,能够看到佟山,但是却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表情。她听到电话那边有些安静,疑心信号不好,正要“喂喂喂”,便听佟山说,“我们是合作伙伴,也是普通朋友。”
“就这样?”俞英说,“我知道自己说过,不希望跟你有公私不分的关系。我也知道,我说什么你可以随时找我睡这话,有点伤人——”
佟山心想,原来她也知道自己说话伤人。
俞英又道,“但你也说过,睡了我就能解开心结这种话,所以我们算是扯平——”
“那是气话。”
“所以,我们是什么关系?”俞英脑子一急,嘴里噼里啪啦往外吐着话,“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你少年时代的心结,按我们现在关系,这结已经解开。又或者,我只是你的情感投资之一?虽然万物只是小公司,但该用时还是有用处的。可是,可是……”
俞英平日伶牙俐齿的,突然磕磕巴巴起来,“可是,这些年来,你一会用俞云的名字资助女孩子念书。我……”
佟山打断她的话:“你感动了?”
俞英一怔。
佟山说:“如果你存了感动,甚至想报恩的心理,那你跟那个因为接受我资助,就想跟我睡的人,有什么区别?”
“我……”
“你没有真的喜欢我,你只是感激我,或者产生了喜欢的错觉。我可能看起来像是你的忠犬,但忠犬也是有感觉的。假如明知道主人日后清醒过来,会抛弃自己,那我宁愿维持现在的关系。”
电话那头,俞英良久不说话。佟山“喂”了一下,然后见到她站在楼下,脑袋点了一点,“我知道了。”
他看她转身上了车,过了一会儿,车子歪歪扭扭地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