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携风裹雨地回到别墅,盛子煜条件反射地要来嘲笑姜蝶的销魂发型,拂上她面颊的手一滞。
刚才被伞挡着他都没发现,她的头发被一圈黑色发绳扎了起来,露出一张眉眼弯弯的鹅蛋脸。神情盈动着一种无措的雀跃。
盛子煜愣了下,收回手:“什么时候绑上的,我还想拍一张你风中凌乱的发型做表情包。”
姜蝶送了个白眼给他,转头的时候快速地看了眼正在认真收伞的蒋阎。
他到底为什么会给她发绳呢……
一路上,这个问题都在困扰着她。
这个举动其实也不值得太一惊一乍,就是一个非常顺手的小事。但是做出这个小事的人是那位高岭之月,就很值得惊讶。
她并不觉得自己早上的伎俩起了作用,毕竟他非常冷淡地拒绝了她的白粥。
那就只有可能因为她是盛子煜的“女朋友”。
盛子煜是学生会的人,他的部下。他可以照顾部员主动借出别墅,那么对部员家属爱屋及乌,似乎也顺理成章。
猜不透,她也没法儿问,但至少,这是不讨厌她的信号。
四舍五入,她再努努劲儿,一定有机会和他合作!
姜蝶趁着把伞还给蒋阎的空隙,飞速地说了一句谢谢。
他们出门采购的时机非常幸运,再晚一步,就完全没有办法再出门。
台风已经正式登岛,外头鬼哭狼嚎,但越是激烈,越让窝在别墅里的他们生出一种隔岸观火的舒适。大厅开着暖黄的灯,放着歌,一群人围在一起吃香气四溢的煮泡面。
这顿食材是蒋阎掏的钱,但他却没有和他们一起吃,放下东西后就上了楼。
“他不用吃饭的吗?真的是男菩萨吧,光喝露水就行了!”
“我们学校的学生会长怎么不是这种包吃包住的大帅比,就知道使唤我给他点名,还没奖励,抠比。”
大家扯闲篇,话题却总是奇异地绕不开蒋阎。
“诶,他喜欢哪种类型啊?有没有前任照片?”
一个女博主阿檬直接开门见山地问蒋阎情史,明晃晃地把“感兴趣”三个字挂在脸上。
盛子煜摇头:“我们会长至今单身。”
“不会吧……?!他难道喜欢男人?”
“还是在等什么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想太多。”坐在角落的饶以蓝冷不丁出声,“他很快就会有女朋友的。”
阿檬闻声擡头,两人带着硝烟的视线在空中相逢。
阿檬挑眉道:“我也觉得,也许未来女朋友就坐在这儿呢。”
饶以蓝冷笑道:“好巧,我也这么想。”
一旁专心埋头干泡面的姜蝶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意犹未尽地擦擦嘴,终于舍得分出心思观察这剑拔弩张的局面。
盛子煜笑着打哈哈:“会长他爱微缩模型胜过爱人,比较专注在做东西上面而已啦。可能谈恋爱对他来讲不如完成一个作品来得有趣。”
微缩模型?姜蝶也是头一次听说,心下好奇。
“会长借给我的时候说别墅算是他的工作室,他偶尔会来这里做微缩模型。不过我是不明白那东西有什么好玩的,模型的地基都要打个三四天,和真的盖房子步骤没差了。这不就是搬砖吗?!”
大家哈哈一笑:“所以人家是会长,你不是咯。”
“闭嘴吧你!他是建筑系的我可不是好吗!”
姜蝶默默记下来,掏出一个备忘录,有一页的标题写着:关于衣架的性能调查笔记,已经罗列了几条。
1、衣架有强迫症
2、衣架不爱吃粥(ps寡淡口味的食物都算)(pps一定不是说我)
3、衣架有温柔的一面
4、衣架喜欢做微缩模型(需要进一步了解一下)
姜蝶犹豫半晌,又写下一行字。
5、衣架还没有挂过别的衣服~
煮泡面的时候姜蝶没有帮上忙,吃完后她主动包揽了洗碗的工作。毕竟她牢牢记着自己现在树立的洁癖爱收拾人设,可不能崩了。
她冲掉手上的泡沫,余光注意到饶以蓝拿了一盒青木瓜沙拉上了二楼。
这是去送晚饭了?
姜蝶费力地斜着眼,过了片刻瞧见饶以蓝两手空空地下来。
看来是送成功了。
送成功,并不代表真的能往前一步。
男女之间的进退就像擦香水,永远不能直怼,更不能满溢。要不经意地擦在手腕、耳后、锁骨……隐秘地发散,将对方不知不觉地裹进气味的领地。
姜蝶虽然没有实践过这个原理,但世间任何的东西和风月没有区别,都是欲望。而关于欲望的博弈都是一样的。她从小就知道如果想达到目标,必须费点心机。
而不是摊着手直白地说我想要,别人就会给你。
饶以蓝心情肉眼可见地明媚,坐到阿檬面前,故意刺她似的。姜蝶洗碗回来就看见这个针锋相对的画面。
盛子煜再度当起和事佬,提着刚才买的酒说:“来吧,今晚儿玩个啥?狼人杀?”
“那你们可当心点,我外号国服第一女巫。”
“就你?国服第一白痴吧哈哈哈。”
阿檬看了眼二楼:“盛子煜,你不叫你们会长下来一起玩吗?”
盛子煜还没说话,饶以蓝便凉凉地打断道:“会长他不喜欢的,问了也是白问。”
阿檬翻了个白眼,没搭理饶以蓝,径直走向二楼。
众人偷偷交换了一个看好戏的眼神,饶以蓝却气定神闲地笑了笑。
阿檬走到门口,笃笃敲了两声。在万众瞩目的视线下,蒋阎拉开房门,面对这张陌生的脸也毫无异色,平静道:“怎么了?”
她很落落大方地问:“下来玩游戏吗?我们玩狼人杀,加你一个就可以玩花板子了。”
蒋阎不假思索地摇头。
“我有事,你们玩。”
那语气,像打发小孩儿似的。
阿檬近距离见着他,突然依依不舍,拖长语气说废话:“……那好吧。如果你要玩,随时下来,我们都欢迎。”
她慢吞吞下楼,走姿摇曳,似要给楼上的人留下一个难忘的背影。
只可惜蒋阎在她转身的刹那,就利落地合上了门。
大家围坐成一圈开始抽牌,姜蝶运气不错,第一把就拿了个带身份的好人牌,女巫。晚上可以睁眼知道被杀害者的信息,决定救或者不救。
“天黑请闭眼。”
姜蝶闭上眼,等待“上帝”叫自己,一边贼贼地竖起耳朵,试图从掩人耳目的背景乐里听到狼人们的动静。她视力不好,但听力很强。
可惜,狼人们很缄默,唯一听到的场外信息是一下隐隐约约,房门被打开的声响。
“女巫请睁眼。”
姜蝶睁开眼,茫然地愣住了。
还真是沉浸式游戏,为了营造天黑的气氛居然把灯都关了。
她有夜盲,对光源非常钝感,因此闭上眼感觉不到刚才关灯的变化,这回儿睁眼迅速就抓瞎了。条件反射地抓住身边可以依附的东西,这么一抓就抓到了盛子煜的胳膊。
盛子煜知道她的夜盲,稍愣了愣,没什么反应地任她抓着。他刚才就已经感知到灯被关上了,但没想起身旁的这个人感知不到。
但姜蝶意识到抓了他的手后,很快就缩回手。
“上帝”却不知道姜蝶的情况,伸手比了个数字:“今晚这个人死了,你有一瓶解药,你救吗?”
姜蝶只能通过声源判断大致的方位,她面向那个位置疯狂摇头,表示自己看不清。
“上帝”直接以为她是见死不救。
“行,我知道了。那有一瓶毒药,你要毒吗?”
“毒啥毒!我意思是我看不清你比的数字!”
被急到的姜蝶脱口而出。
“……”
众人哄笑,你女巫怎么还在夜里自曝呢!
姜蝶慌忙闭嘴,已经晚了。
她忙不叠解释:“我是因为夜盲看不清,能不能麻烦别关灯呢?黑不溜秋的多可怕。”
大灯被打开,姜蝶眩晕地闭上眼又睁开,发现她刚才焦急吼的那个方向,正巧站着一个人。
是蒋阎。
他手上握着一个马克杯,刚才她听到的开门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姜蝶懊恼地用抱枕挡住脸,刚才丢人的傻样一定都被黑暗中的他收进眼底。
此时大家都注意到下来的蒋阎,阿檬惊喜地嚷嚷:“你来加入我们吗?”
“我只是接水。”蒋阎摇了摇手中的杯子,视线扫过埋在抱枕下的脑袋,“但看你们玩挺有意思。”
“你没玩过?!”阿檬的眼神仿佛看到山顶洞人,在当代大学生人均精神狼人杀一级学者的程度,遇到一个没接触过的简直太稀奇。
“那跟着我们玩一把呗,真的很好玩的!”她对蒋阎更加感兴趣,趾高气扬地横了一眼饶以蓝。
饶以蓝纵然觉得被将了一军,但其实也挺矛盾地想蒋阎一起玩,撇了撇嘴没吭声。
蒋阎沉吟道:“那我就玩一局。”
“来来来!”
他一说要来,一呼百应。不知不觉间,蒋阎竟已轻易俘获了在场的人心。
大家都示意蒋阎可以坐自己旁边,饶以蓝和阿檬更是卯足了较劲,蒋阎置身事外地走到盛子煜旁边,拍了拍他:“我在你这里插个座。”
盛子煜和中间的男生当即分开了空隙,让蒋阎坐下。
坐在盛子煜另一边的姜蝶不自觉揪紧了抱枕,她微微摇晃身体,越过盛子煜看了一眼他。
蒋阎支着下巴,正认真地听着别人给他讲解规则。侧脸的轮廓迅速压过身旁的盛子煜。
姜蝶就着看了一眼的姿势,视线划到桌上的零食,若无其事地勾了一包回来,偷看得一点不留痕迹。
她撕开杏子干刚吃进一颗,蒋阎就已经迅速消化了游戏规则,明白了来龙去脉,第二局开始了。
这一回,姜蝶又抽到了身份牌——和上局立场相反,是杀人的狼人。
“天黑请闭眼,狼人请睁眼,确认自己的同伴。”
姜蝶抖了几下眼皮,缓慢睁开,扫视了一眼全场,只在对面看见了另一个睁眼的女生。
还有一个呢……?狼人应该有三个。
她忽然心口微动,再度探出身体,对上了蒋阎漆黑的眼睛。
他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看过去,一言未发,但眼睛彷佛在打招呼说,你的共犯是我。
他们视线正正对上的电光石火,整座大厅忽一下,再次陷入黑暗,毫无预兆。
姜蝶面前,蒋阎的脸孔就这么消失了,周遭陷入一片无措的黑。
她心头一惊,刚想去抓住点什么,有只手主动从旁伸过来,先抓住了她的。
……是盛子煜吗?是他吧。
她微颤的指尖碰上他,他的手一顿,揉开她蜷缩的掌心,食指顺着曲线滑下去,轻轻挠了两下。
像是在无声地安抚她,不用怕黑,我在旁边。
姜蝶惊讶不已,侧过头去看盛子煜,纵然什么都看不见。
……这还是那个盛子煜吗?!
她从未感受过他如此内敛又充满保护欲的一面。
时间其实只是流逝了几秒,却被她的感官无限拉长。
“不是我关的灯!这是不是停电了啊?!”
“上帝”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纷繁思绪,也打断了他们交缠的手。
他的手突兀地抽了回去。
残留给姜蝶的,是顺着掌纹隐隐蔓延的复杂和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