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到两个小时前。
三人吃过面,便搭地下铁前往隅田川,中间还差点迷路,害得摄像大哥扛着机器跟他们瞎跑。折腾了一天,他们才堪堪在规定时间内找到了集合的公园。
反观吉组,四人施施然从保姆车内下来,吹着空调游遍了浅草,还吃了一顿丰盛的怀石料理,和因为赶路而灰头土脸的凶组有云泥之别。
距离花火大会开始还有不到三个小时,但是想要观赏的好位置也需要提前占位。他们到达时公园内已经人山人海,铺着桌布,一大堆零食和瓶罐啤酒错落地躺在草坪上,玩牌的叫嚷和聊天声不绝于耳,是闹哄哄的人间烟火气。节目组早在靠近河堤边的地方占了一处开阔的位置,架好机位之后小美对大家说:“都聚齐了哈,这一天辛苦你们了。”
左润笑嘻嘻:“哎哟,不辛苦不辛苦。”
“接下来需要采一些大家在一起的镜头,节目组给大家准备了一些牌和酒,你们可以在花火大会开始前玩一些游戏活跃一下气氛。”
左润拎起一个酒瓶子,眼珠一转,提议说:“行啊!不如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每个人转一次。转的人可以对被转到的人提出要求,啥都行。”
真是乏善可陈的游戏,但却又是聚会时最好用的游戏之一了,没有人反对。
左润作为第一个发起人首先转起了瓶子,中招的人是周筠。左润有些失望地把玩着瓶口,问她:“你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吧。”
女生果然还是选择相对谨慎一点。
“ok。假设节目组的规则是女生送男生礼物来决定晚上单独看花火的对象,那么你会送给谁?”
周筠看了一眼林川:“……他。”
林川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求助似的看向游枝。游枝一脸你看我干嘛,赶紧把头扭开。
他只好挠头傻笑:“谢谢谢谢,那下一个我来转吧。”
边说边上手,瓶口转到了于菲菲。
于菲菲说:“我也真心话。”
左润圈住林川的脖子:“小子,别问太过分啊。”
林川嘿嘿一笑:“左润如果向你表白你会答应吗!”
小美在一边翻白眼:“别问后期会剪掉的废问题好吗?”
下一个转瓶子的人……是邱漓江。瓶口咕溜溜地转悠了几圈,停在了游枝面前。
真真冤家路窄。
游枝在大冒险和真心话里犹疑了两秒,还是选了真心话。他会在摄影机下问些什么残酷的问题吗,像在墓地那样。
肯定不会吧,他总是那么面面俱到鲜少失态的邱漓江。
她的预料还真没错,但他放水放得也似乎太不把这游戏当一回事儿了。
邱漓江问的是:“你现在还饿吗?”
这算什么问题啊?!众人满头黑线,一边的小美扶着摄像大哥快没晕过去,废问题这三个字她都要说倦了!
游枝噎了一下,正想回答,左润跳脚着抢话:“这问题我都听得要睡着了,能不能学习下我和林川,狠一点,扎人肺管子那种!这题不算啊!”
小美赶紧帮腔:“考虑一下剪辑大哥对着一堆废素材不知道怎么剪辑的心情好吗?!”
邱漓江无奈道:“我想一想。”
就算要问题升级,也不至于会过分到哪里去。可游枝的眼皮忽然上下跳动,非常不安。她擡眼看向邱漓江,却发现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林川。接着笑了笑说:“想好了,那我也来个假定性命题吧。”
他问:“如果我们来日本的那班飞机真的出事了,我和林川都没有氧气面罩,而你多出一个,你会给谁?”
这个问题……游枝诧异地看着他波澜不惊的面容,十分怀疑在飞机上他路过座位的时候听见了她和林川的玩笑话。可他的表情那么淡然自若,似乎问的还是上一个那么随意的问题,并不在乎答案,只是随手想了一个罢了。
林川显而易见地紧张起来,背部微微躬起,紧绷地如同正要上拳击台。
游枝捉摸不定地思索了一会儿——
“林川。”
这是她的回答。
孟晚桃表情莫测,闪烁的眼神扫向游枝,无言地在说她不信。当事人林川已经乐得找不着北,仿佛自己打败了一个难缠的敌手,终于威风凛凛地站上了拳击的最高领奖台,那个他从未站上过的领奖台。
而邱漓江只是又平淡无奇地转回了头,拉开罐子抿了一口酒。暮色的日晕拢住了他垂眸的眼神,像过曝的一个光点,掩盖了所有细节。
接着是孟晚桃转瓶子,她在转前轻轻地祈祷了一下。老天似乎没有辜负她的期待,转到了她最想转到的人身上。
瓶口晃晃悠悠地,偏在了邱漓江的角度。
孟晚桃眯起眼睛笑:“真的是缘分呀。”
邱漓江想了想:“大冒险。”
左润调侃地吹起了口哨:“桃子,来个狠点的!”
孟晚桃比了个ok的手势:“那……你敢不敢吻我?”
“哇——”
“酷!法式湿吻!”
大家哇呀乱叫,气氛嗨到沸点。游枝坐在当中,手脚冻至冰点。
小美朝孟晚桃比了个拇指:“下期的预告全靠你们来拯救了!”
孟晚桃一眨不眨地看着邱漓江,发颤的声音若无其事道:“哎我是女生也会害羞的好不好,碰一下就好了!不用湿吻!”
邱漓江一时没支声,捏着酒的手在锡罐上留下两道凹痕。
哄闹的场面因为他的沉默变了味,沸腾的锅里加入了冰水。摄像机还在运转,众人表情各异,提出要求的孟晚桃虽然还是笑着,但是已经摇摇欲坠。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想说算了吧。邱漓江却放下了酒罐,站起了身。
游枝高悬的心沉沉砸向地。
她看着邱漓江走到孟晚桃面前,很绅士地冲她摆出了一个类似邀舞的姿势。孟晚桃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变得明朗起来。
好熟悉,像极了游枝第一次碰见她的时候,她被众星捧月地围在卡座中央,释放着情场上的得胜将军在领地上插上自己旗帜的明媚。
孟晚桃的手攀上邱漓江的,他宽大的手抓住她,一瞬间把她包裹到他面前。邱漓江倾下腰,两人的鼻尖相对。
夏末的热气在河畔蒸发,蝉鸣声越来越轻。
游枝的耳朵里听到了一种很轰鸣的喧闹,混着凛冽的金属闸门互相摩擦的声音,那是一列老旧的火车在鹅毛大雪里滋滋往前的声音。
穿着明黄浴衣的姑娘用力地踮起脚尖,细瘦的脚筋发白。高挑的青年却把她轻轻按了下去,自己更大幅度地弯下了腰。
夕阳穿过他们挨得极近的身体,滤过的光依然金黄地让围观的她头晕目眩。
游枝睁开眼,站在摇晃的车厢里,缩着身子哈冷气,一点一点地靠近对面合眼睡着的少年。
邱漓江终于吻了下去,孟晚桃着的明黄色浴衣和他的黑色浴衣缠在了一块儿,那朵鲜红的樱花似乎要把两人连着一起灼烧。摄影师咔咔拍着花絮照,左润又卷土重来地吹着口哨起哄,不知情的日本友人路过,冲这登对的眷侣拍手鼓掌。
记忆里十八岁的游枝,也在此时,怯弱又大胆地盖上了邱漓江的嘴唇。
没有吵闹,没有热烈,没有公之于众。
只有惨白的雪,在黑暗里无声贴上缓行的车窗,成为唯一一个,温柔而寂静的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