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康盂树很坦然地说:“输就输了,作为输家的惩罚,今晚的住宿我请。”
黎青梦和康嘉年这才突然想起来,他们今晚住的地方还没着落。
“不用这么认真吧?”
黎青梦玩笑地想拒绝,康盂树不以为意:“康嘉年请了饭,你请了车,这趟旅程我总得请点什么吧。怎么,你是替我心疼上钱了?”
话说这到这份上,她翻了个白眼,也就随他去了。
大家一起挑选附近的酒店,黎青梦搜索快捷酒店的空房,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暑期来临,京崎也到了满房旺季,居然很难找到有三间的普通客房,大多是一间两间。
黎青梦想了想说:“我们分开住也行,我可以去住这家,这家有单间空着的。你们去住这家吧,有两间。”
她算盘打得很好,但被康盂树立刻否决。
“分开住不安全。”他出示手机界面刚找的一家说,“我们住这个。”
待黎青梦和康嘉年看清界面上的酒店名称,都面露震惊。
那是一家五星级酒店,一晚最普通的房间均价就是上千。
“你……是不是按错了?”
黎青梦为避免戳到他自尊心,很小心地问。
康盂树很肯定:“没按错,我刚看下了,顶楼的套房还有。”
“……你还要住顶楼的套房?”
她瞠目结舌。
“我们有三个人啊,只有套房住得下。”他面不改色。
他稀松平常的样子让黎青梦更觉得匪夷所思。
康嘉年的惊讶不比自己黎青梦小,他拉住康盂树说:“哥你冷静一点!那一晚价格都快顶你半个月工资了,你钱没地方花也不要这样子吧!”
康盂树不耐烦道:“你瞎替哥操心什么,难得你来一次京崎,哥还不能请你住好点的了?反正也就一晚,花了就花了。”
黎青梦尴尬:“那你们去吧。我在这附近找一个。”
她以为只是昨晚那种价位的,那他要请就请了吧。但如果是这么贵的套房,她非亲非故怎么好意思接受?
而且还要在同一个屋檐下度过一晚,更不合适。
只是,她内心却挡不住地蠢蠢欲动。
因为那家酒店是她从前偶尔就会来住的地方,看到图片的那一下,立刻就勾起了她对从前的眷恋。
康盂树端倪着她脸上的犹豫,契而不舍地勾她:“还多出一个房间,你不来,让它空着吗?”
“那你不定套房不就行了吗?”
“你不来我就不定套房吗?”康盂树嗤道,“我就是离开前想让康嘉年享受一下。你来不来我都不会改变选择。”
康嘉年一下子感动地泪眼汪汪。
黎青梦还在酝酿回绝的说辞,康盂树直接将她的行李当作“人质”扣在手心。
“别啰嗦了,就这么定了。”
酒店的位置不远,大约走一千米就能到。
黎青梦被动地跟了上去,内心悄悄地自言自语说,没办法,谁叫她的行李箱在他手里。才不是因为她自愿想住。
不是吗?
……黎青梦泄气地想,可能还是有一点点想住吧,毕竟她受够快捷酒店了。能有机会体验回从前的生活,她比谁都想住。
但,仅仅是因为这样吗?
她没敢再往下深挖,擡眼望着几步之外的康盂树,心头一团乱麻。对接下来的半个夜晚感觉到不安。
……但有康嘉年在,又是各自的房间,肯定不会发生什么的。
她的内心终于在梳理一番后平静下来。
三人走至高耸入云的酒店门口,迎宾的酒店人员立刻毕恭毕敬地上前拿过三人的行李,引导着他们到前台办理入住。康嘉年受宠若惊,走路的姿势都端正了三分。
康盂树回头问两人要身份证,黎青梦犹豫了下,又忍不住问他:“我帮你负担一半吧?”
康盂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径自抽走她手上的身份证。
不一会儿,黎青梦看着他不慌不忙地回来,亮了亮手中的房卡,吹口哨说:“走吧,去顶楼。”
酒店的电梯是玻璃景观,随着数字的逐级攀升,他们就像坐在正腾空的飞机上,把这快地图纳入眼中。
京崎的深夜,街头还是能看到些许人影,不像南苔,过了九、十点就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此刻这些人像工蚁似的还在大厦和大厦之间穿梭,内环马路的街灯,车灯和格子间的白色格栅灯,把四周的一切照得亮堂堂。
这是一座很难停栖的城市,不论是凌晨几点,该运转的人事都还在照常运转着。
康嘉年自从进到电梯里的第一秒起,就拿出胶片机对准窗外。拍到一半,他拉着黎青梦和康盂树入镜,让两个人看向镜头。
“快合个影留念,这张照片可是值几千块。”
康盂树嘴上说着麻烦,头一偏,眼神还是老实地斜过来看镜头。
黎青梦配合地比了个小树杈。
康嘉年将三人的合照按下快门,心满意足地把胶片机揣在手里。
但还没收起来一分钟,进入套房之后,他又拿出胶片机对着套房一顿猛拍。
在这方面康盂树淡定很多,黎青梦记得上次在素城时,他进套房的表现也和平常完全没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是套房的常客。
黎青梦踏进这个房间之后也很平静,只是内心其实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
她环望着似曾相识的陈设,闻到空气里淡淡的熏香,这种久违的感觉真的难以言喻。
待康嘉年把套房里里外外看了遍,三个人划着石头剪刀布分了一下房间,接着就各自回房。
康嘉年进房前,想起什么道:“我们一会儿客厅见吧!”
黎青梦真是佩服他的精力,诧异地问:“还不睡吗?”
“这么贵的房间当然要好好享受一下再睡啦,不然跟睡几百块的不是一样,眼睛一闭黑几个小时就过去了。”康嘉年一脸肉疼,“所以我觉得我们在客厅里看会电视聊聊天什么的再去睡嘛,好不好?”
康盂树没意见,他估计也是这么想的……黎青梦只得点头说好。
“但是……我想泡个澡,稍微会有点久。”
“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想泡了!”
黎青梦笑着说:“那干脆都泡吧。”
这么敲定后,她一刻不耽搁地开始给浴缸放水,趁着储水的空隙卸妆刷牙洗脸敷面膜,一切准备就绪后,她探了探水温,觉得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地跨进一条腿。
脚趾浸入,然后是小腿,大腿,再是全身。盈柔的水波漫开,将奔波了一天的酸软身体拖起,黎青梦把脑袋枕在一边的靠台上,毫不夸张地想,这就是极乐世界吧。
但是她没敢泡太久,心里记挂着刚才的约定,没有泡很久就赶紧起身,心里想如果一会儿还不困的话,就再来泡,可不能浪费这难得的一次机会。
套房的客厅里,康盂树正坐在沙发上刷手机。
他习惯了冲冷水澡,因此速度特别快。哪怕换到顶楼套房也是一样,看都没看浴缸一眼,甚至连酒店提供的那些高档洗护品都没用,照旧拿的是行李箱自己带的那套——还是他妈双十一囤货多出来的赠品。
听到开门声,康盂树擡起头,看见了头发还未完全吹干的黎青梦,她身上特意换了一件崭新的裙子。
他故意调侃:“怎么,这回不穿浴袍了?”
显然是指素城那一晚。
黎青梦听到他的话不由得抱起双臂,悄悄瞪他一眼,问:“康嘉年呢?”
“还在泡吧,他肯定玩嗨了。”
“哦……”黎青梦转身握上门把,“那我继续去吹头了,他好了叫我。”
“等一下。”
康盂树手上拎着袋子起身,忽然朝她走来。
黎青梦注意到那个袋子就是上午在商场逛的那家,那应该是康盂树买给他妈的,他今天还拎了一路。
他把袋子递给她:“你帮我看一下这件我妈会喜欢吗?”
“……我连你妈都没见过呢,我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没关系,我参考下意见。”
黎青梦无奈,只好接过袋子,翻出上面的一件雪纺飞袖,说实话……她还挺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嘴角憋着笑地想放回去,却发现底下还有一件。
这件衣服……
黎青梦表情呆住。
那是她上午逛时看中的,却压抑着自己没去试的那一件。
此刻,它就静静躺在袋子底部,像掩埋在泥土里被无意间翻出来的廉价矿石,不如宝石值钱,却更加耀眼。
康盂树清了清嗓子,不当回事道:“那家店买两件打折,我就凑了一件。给你吧。我妈肯定不喜欢这个风格的。”
黎青梦一直没说话,但他观察着她的表情,察觉到她是雀跃的。
她开心的时候,眉角会轻轻扬起,嘴角也是。但她又会下意识咬住嘴唇,把那份雀跃给压下去。
果然,又开始咬嘴唇了。
康盂树瞬间失神。
并不是被勾魂了什么的,而是,忽然缠在心中某个不愿直面的结被打开。
在这个似曾相识的顶楼,黎青梦脸上的这份雀跃,这些至关重要的细节串联在了一起,通了任督二脉。
在当时,从素城回来后,他有意疏远黎青梦,内心拼命告诉自己她是一个为了钱财可以出卖自己的女人,这绝会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但原来,不是这样的。
他其实不在意她是个虚荣的,爱慕钱财的女人。钱这东西多好呢,谁不想要。
她要钻钱眼,他就去拿斧子给她锯开。他从不怕这些。
他真正害怕的,是自己从没待过的顶楼。
当时他学着她的样子,稀松平常,似乎这样能掩盖掉彼此的差距。
然而,这掩盖不了他内心深处的认知。
那是他第一次明确地有概念,黎青梦和自己好像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不是那个和他在南苔相遇,情愿窝在沉船里教画的美甲小妹。
这个女人曾经习以为常的快乐和满足,自己给不给得起呢。
那一晚,康盂树站在素城顶楼的落地窗前,望着如此逼近的雷电,有一种自己即将被劈到却无力招架的预感,内心是一片白惨惨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