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程家别墅。
程池也往桌上扔了一沓照片和资料,这些都是当初他花钱从赵树恒那里买来的证据。
他表面寡欲清心不争不抢,也鲜少回这个家,偶尔露个面吃个饭,管程宗兆叫声“爸”,竭力掩饰自己的城府和野心,暗地里未雨绸缪,没少整事儿。
很早之前他就奇怪,以秦璐这种软中带硬的个性,真要给程宗兆生了个孩子,怎么可能瞒十几年都不说。
赵树恒不愧是百事通,事情干得出奇的漂亮,去老家打探过,十七年前秦璐确实生过一个孩子,但那孩子不到一岁就夭折了,秦铭睿是她后来抱养的。
“小池。”秦璐心脏猝然一跳,那道防线彻底塌陷了,“你说话要讲证据。”
程池也笑了笑:“秦阿姨,您还是叫我‘程池也’比较合适。”
亮如白昼的客厅,紧张,严肃,大家各怀心思,脸上都挂着迥异的神情。
程宗兆拿起桌上那一沓证据,从照片翻到盖有医院红章的出生证明,一言未发,脸色逐渐凝重,秦璐从他眼睛里看到一个无措、绝望、一败涂地的自己。
这晚,这个家,注定被搅得腥风血雨。
秦璐哭诉着讲起旧事,哭得可真美啊,程池也想起事事都爱逞强的楚婕,自己好像从没见他妈哭过服软过,哪怕一秒钟都没有。
男人是不是骨子里的保护欲作祟,都爱这种小白花?
这一瞬,他想起徐乐陶来,想起他把她唯一惹哭的那次,那小姑娘可不能用“小白花”来形容,那应该是朵霸王花。
大段大段声嘶力竭的控诉朝程宗兆砸去,控诉她当年如何被逼回老家,如何在流言蜚语中未婚生下孩子,又是如何经历孩子的早夭……
结局如程池也所料,他爸确实真爱这个女人,她受的苦难确实一点不假。
但爱屋及乌的前提是那个孩子流着他的血,这才是一个精明的商人。
后面的话,程池也没耐心听下去了,插兜走了出去。
何雨菲奔出来,眼眶红得厉害:“你何必把事情做这么绝?”
“这话该我问你,她招你惹你了?你要把事情做这么绝?”程池也盯着她,“还有,你哥现在享有的一切,以后都会是我的。”
何雨菲呆望着他,这才恍然发觉,自己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程池也,多可笑啊,她居然还妄想走进他的心。
原来他俩的关系从一开始就被他宣判了死刑。
“所以,只要有我小姨那层关系在,你永远都不会喜欢上我!?那你为什么还要给我释放错误的信号,让我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得到你!?”
“错误的信号?”程池也感到好笑,“我从来没给你释放什么信号,如果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
何雨菲泪水打湿眼眶,喃喃:“没有吗……”
“你知道我最讨厌哪种女生吗。”程池也眼中毫无怜悯,字字清晰地阐述,“一种是像你这样,从里到外都很假的,还有就是胡搅蛮缠的。”
何雨菲哭得满脸泥泞,真倒霉,两种她都占了,可是她真的好喜欢他,是不是女孩都会犯贱,就喜欢这种薄情寡性的?
好半晌,程池也打算离开,他带着一脸慵懒的倦意,看着她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回屋吧。”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顺着号码,程池也摸到了殷仕鑫的现居地址,城郊的某处老小区,住户大多是上了年纪的本地人和一些外地民工,附近就是赫赫有名的洗浴一条街,鱼龙混杂,治安较乱。
走到三楼,敲门。
“谁啊?”屋里有人问。
“送外卖的。”
防盗门隔音不好,打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你点外卖了?”
“没有啊。”回答的是一个女人。
刚才在床上办好事,殷仕鑫浑身上下就穿了件没来得及脱的小背心,兴头上突然被打断,嘴里骂了句“操”,烦躁一抓头发,匆匆套上牛仔裤就去开门。
门一开,他就被程池也掰住下巴往墙上掼,后背狠狠磕在墙面上,发出“咚”的闷响,殷仕鑫疼得倒吸口凉气,瞪着眼,操爹喊娘。
女人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啊”一声叫了出来。
程池也咬着后槽牙,偏头看她,像来自地狱的撒旦,字字透着杀伐:“爷们打架,女人出去。”
屋里刚在进行“激烈运动”,空气里充溢着情-欲的黏腻,味道实在不好闻,也热,殷仕鑫四肢百骸犹坠冰窖,后背和额头不断地渗出虚汗。
“你是……”他哆嗦着问,“你是谁?”
程池也松了松钳在他下巴上的手,直直逼视他,“你今天堵了我的妞。”
殷仕鑫呼吸乱了,胸口一上一下地喘气,他刚衡量过两人之间的力量差,自己显然不是这人的对手,一瞬间就生出了认怂的念头,“误会兄弟,真的是个误会。”
“碰她没有?”程池也低头摘手表,声音不急不缓地敲在他神经上,“哪只手碰的?”
“没、没有,什么都没碰。”
程池也将摘下的表搁在玄关置物架上,缓缓擡眸,讥诮地扯起唇角,“这么孬?”
殷仕鑫浑身都在抖,“真没碰,她还把我朋友那里踹伤了,踹完就跑了,还…还扇了我两巴掌。”
“是吗?”程池也笑了,用手背拍了拍他因惧怕而扭曲涨红的脸,“被我的妞打,是你的荣幸。”
“对,是…是荣幸。”
程池也沉沉看着他,胸腔里忽地漫出一声笑,“你是何雨菲什么人?”
殷仕鑫不着痕迹地往防盗门方向看去一眼,还指望那女人跑出来能帮他摇几个弟兄过来,结果那娘们跑了就没音了,“我、我是她表哥。”
“哦,表哥。”程池也睨他片刻,突然一个弓膝,膝盖猛踹向他小腹,在对方疼得嗷嗷叫唤时,轻飘飘落下句话,“对不住了表哥,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咱俩的账也得算。”
五分钟后,程池也去卫生间洗手,女人终于回来了,她在楼下漫无目的晃了一圈,因为不明程池也来历,没敢报警,指不定是殷仕鑫冒犯的哪路高人。
她把躺地上、捂腹呻-吟的人扶起来,殷仕鑫疼得直冒虚汗,攒了些力甩开女人,在哗哗水流声中,低咒了句“操”。
程池也擦净了手走出卫生间,慢条斯理地扣上表带,打了根烟,好整以暇地观摩他这一幅孬种样儿,笑了笑,笑容极邪,心情从折辱中得到极大愉悦。
吐出口烟圈儿来,眯眼瞧他,话却是对着女人说的:“这种弱鸡,在床上能硬的起来?”
女人讪讪低下了头,从余光里私自打量眼前的男人,不,应该称为男孩,他身上还穿着校服,这居然是个高中生。
殷仕鑫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手攥成拳头,却无处发泄,程池也往他身侧乜,看见了那只攥得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他以上位者的姿态保持沉默,最后只笑笑,咬着烟走了出去。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月上中天,清寒如霜,地面湿漉漉的,积水处像一面光滑的小镜子,倒映着灰暗的路灯。
程池也满身风雨地来,树静风止地回,身影在地面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第二天,程池也没来学校,有关他的传闻在论坛上被讨论得沸沸扬扬-
不会真被记处分了吧……-
报!何雨菲今天也没来上学!-
昨天谁猜两人有一腿的?根本不是好吗!-
作为一个昨晚围观全程的,我赌一包辣条,两人绝对不是情侣关系,仇人还差不多-
我太好奇了!程池也为什么发那么大火!-
不为利益,那就是为女人(狗头)
不光何雨菲没来,秦铭睿今天也缺席。
徐乐陶魂不舍守的,背了一早读的新单词,就记住了两个,导演问她:“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我也不知道,我昨天晚上给他发微信,他没回我。”
“那你再发个微信问问。”
正中心事,徐乐陶再次编辑了条微信,问他今天怎么没来学校。
课间小打小闹,乱糟糟的,她的心更乱,徐乐陶等到上课铃响,都没等来回复。
不带脑子上完了一节化学课,她终于盼来了那人的消息。
 y:【睡过头了。】
徐乐陶还想再问点什么,比如昨天被老师约谈的后续,比如你跟何雨菲现在是什么情况,再比如……好多好多想问的话。
隔几秒y:【晚上视频?】
陶陶爱喝冰阔落:【好啊。】
揣着这个小约定,晚自习一结束,徐乐陶是班里第一个奔出教室的,连走带跑地挤上公交回家。
晚十点,徐乐陶换了条衬衫式样的睡裙,端坐在书桌前,刚才还特地往脸上扑了点粉,抿了点淡色唇彩。
当妲己一点都不好,偶像包袱好重。
视频请求如期而至。
她手指轻轻一点,按了接听,把手机靠立在笔筒上,坐得还是很端正的样子,犹如小学生上课。
镜头前的程池也状态看着还行,不像论坛里瞎说的那样,受了处分浑噩度日,依旧帅得让人移不开目,穿一件灰色家居服,领口有点大,倾斜身子时露出大片冷白瘦削的锁骨。
估计是没料到视频会接通得这么快,他正在逗弄怀里的小猫,擡头笑看她一眼,“等着我呢。”
“没,我恰好在玩手机。”她拿起杯子喝水来掩饰仓皇的动机。
“给你看看我家首长。”程池也把怀里的小梨花往镜头前凑,那猫喵了两声,尾巴高高翘起,跟它主人一样高冷,“两岁了。”
“好可爱啊,我家狗狗已经睡觉了,下次抱给你看。”
“叫什么?”程池也问。
“厂公。”
“嗯?”
“因为它蛋蛋被割了,成了太监。”
程池也笑,看了她好一会儿,“不生我气了?”
徐乐陶低头嘟哝:“你都英雄救美了,我要还生气,就太不识好歹了。”
“我算半个英雄。”程池也停顿了下,身子往椅子上靠,懒懒散散道,“你跟美可不沾边。”
徐乐陶听出这人在逗她,并不恼,扬了扬嗓门嘟哝:“那你还说我长得像妲己……”
“男人的话你也信啊。”程池也又笑,神色温和、沉毅,透过屏幕,看见她微微侧过脸,袒露一截干净白皙的后颈,他一直觉得那是女人最为性感的地方,比一-丝-不-挂更撩火,“徐乐陶,这你睡衣?”
徐乐陶提了提肩膀,让他得以看清全貌,“我还有一件粉色兔子的。”
“这件好看。”他的嗓音终于有了些变化,听上去比平时要低沉许多。
徐乐陶无所适从地愣在镜头前,慢慢的,脸红了,红得还挺明显,“我也觉得……”
门外传来敲门声,徐健安应该是半夜上厕所,看她屋里灯还亮着,打着哈欠问:“都几点了,还不睡啊?”
视频画面晃动了下,陷入一片纯黑,声音没断。
“我这就睡了爸爸,刚才在整理辩论赛资料的。”
“什么时候比?”
“后天。”
“尽力就行,名次不重要。”
“那不行,我就是奔着名次去的。”
“随你,你奔啥去都行,现在马上,给我关灯睡觉。”
然后就是“砰”的关门声,画面重回光明。
徐乐陶还坐到方才的地方,举着手机似有忌惮,声音很低:“我爸爸催我睡觉了,晚安,明天见。”
“嗯。”程池也头微低,撸着猫,最后朝镜头看去一眼,“晚安。”
“程池也,学校会不会处分你啊?”徐乐陶心里藏不住事,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程池也边抚猫,边笑,“放心吧,不会。”
作者有话说:
赵树恒在31章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