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乐陶咬着吸管不做声,想半天,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去见这位陌生网友。
对面两人密谋的动静更大了,许子诺把键盘敲得霹雳作响,嘴里“靠”了一声,“她装死。”
要不怎么说女生天生敏感呢,徐乐陶一听这话,当即对号入座了,猜测往事如风会不会也觉得她在装死。
她放下奶茶杯,想了想,谨慎地问:【你是GG还是MM?】
往事如风:【……我是GG,你呢?】
陶陶爱喝冰阔落:【我是MM。】
往事如风:【你好,大妹子,哥哥请你吃饭。】
徐乐陶存了一百个心眼,万一对方是个潜伏在学生论坛里的变态,那她这趟面基不就成了鸿门宴,琢磨了会儿,发出灵魂三问。
【咱们教导主任叫什么?】
【高二理科班有几个?】
【学校西北角垃圾站旁边种的是松树还是柏树?】
往事如风一一作答,快而准。
【邢森林!】
【12!】
【学校西北角垃圾站旁边压根没有树!】
这下徐乐陶终于放下心来。
迪拜小公主:【但我有个条件。】
往事如风:【请说。】
迪拜小公主:【不要对外透露我和程池也的关系。】
往事如风:【你俩啥关系?】
迪拜小公主:【这你就别管了,反正别在外面乱说就行。】
往事如风:【好。】
迪拜小公主:【你真是GG吗?】
往事如风:【我是纯阳之身,货真价实的纯爷们儿。】
迪拜小公主:【一句话强调了两遍“纯”,越缺什么越炫什么,看来你很不纯。】
往事如风:【[拳头硬了.jpg]】
徐乐陶回了个“呵呵”,一擡头,发现对面两人又开始嘀嘀咕咕的,并伴随各种精彩纷呈的肢体语言,活像精神病出来放风。
她摘了扣在脑袋上的耳机,耐着性子听他们嘀咕了几句。
说是嘀咕,其实声音大到方圆十米都能听见。
“我也要去,我要去见识一下阿池他老婆到底长什么样。”
“那阿池呢?”
“把他骗过去。”
……
老婆?徐乐陶眉头微蹙,从书包里搬出那一大瓶没喝完的可乐,拧开瓶盖,跟买醉似的,捧起来仰头就喝,喝完胃里一阵气体翻腾。
程池也安安静静地在看电影,一部今年刚出的韩国犯罪片,背景冗长沉闷,伏笔埋得很深,主题还没拉开,余光就发现了隔壁的壮举。
“要喝水吗?我让网管送几瓶水过来。”他问。
徐乐陶“嘭”地撂下大容量可乐瓶,答非所问:“你是不是处对象了啊?”
程池也中指敲了下空格键暂停画面,一摘耳机扔键盘上,徐乐陶听到沉闷的一声“啪”,接着他侧过身子看她,眼眉间尽是无语又好笑的审视,那种咄咄逼人的高冷气息笼在她周围。
“你刚说什么?”程池也说,“重复一遍。”
我不就问了句你有没有女朋友嘛,凶什么凶。
“没事,你看电影吧。”她闷闷不乐道。
给我扣一顶渣男的帽子,你倒还委屈上了。
程池也冷笑,把她搁在桌上的可乐瓶拎放到地上,随后直起腰,敞着腿靠在软椅上,气定神闲地看着电影。
徐乐陶莫名:“我还没喝完呢。”
电影进度条拉到后半程,程池也懒洋洋地盯着屏幕,“喝什么可乐,喝点绿茶。”
“你又凶我。”徐乐陶不自觉拔高了音量。
程池也从喉腔里“嗯”了声,看都没看她,嗓音闲散而冷淡:“我就凶了。
“那我回去了。”徐乐陶嘴一撇,低头开始收拾书包,拉链拉了又关,关了又拉,一会儿说铅笔袋不见了,一会儿又说错题本没了,总之磨蹭了好久,人还没走。
程池也不着痕迹瞥了她一眼,声音清冷,还有点欠欠的:“仙女还没整理完啊。”
“要你管。”
徐乐陶霍地站起来,拿起了挂在椅背上的羽绒服,大刀阔斧给自己套上,再把书包背上,对面两人同时看着她。
有过KTV那次的经验,江樊宇想当然地问了句:“你这是要去上厕所?”
“不是,我要回去了。”
“还早呢,这就回去了啊?”
“嗯,不玩了。”徐乐陶边系围脖边说,“我家有门禁,九点之前必须回去。”
后面一句明显是说给某人听的,“网吧也不过如此,没啥意思。”
程池也抱着胳膊仰靠在软椅上,闻言笑了下,不动声色抓起外套,慢慢悠悠地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边套衣服边看着对面两人,“我把她送回去,一会儿再过来。”
说完长腿一迈,也跟着走了出去。
江樊宇和许子诺相视一笑,许子诺学着刚才徐乐陶的样儿,娇滴滴地说:“你又凶我。”
江樊宇憋着笑,模仿大佬刚才漫不经心的语气:“嗯,我就凶了。”
“那我回去了。”
“仙女还没整理完啊。”
许子诺翘了个兰花指,往他心口上戳,捏着嗓子说:“要你管。”
“我去,这什么情况。”许子诺像发现了什么世纪大新闻,表情完全就是意料之外的震惊。
江樊宇:“你这脑子需要回炉重造一下。”
还能是哪种情况,都他妈要拉丝勾线了,不过有件事倒挺颠覆他想象,就是甭管多能装逼一人,一旦被小姑娘勾了魂,行为举止逐渐脱离常态化。
刚才那不就是在逗人小姑娘玩吗。
徐乐陶走出了雷厉风行的范儿,心里暗爽不已,虐妻一时爽,现在还不是要乖乖跟出来哄我,我这个人很难哄的。
推开网吧玻璃门,迎面就是铁面无情的北风,她打了个冷战裹紧围脖兜好帽子,雪地靴扎扎实实地踩向地面,又偷偷往后探了一眼。
看到人在后面,赶紧把眼神缩了回去。
程池也发现了她的意图,双手抄兜人模狗样地跟在后面,两人谁也没主动开口说话。
愈近大寒,雪下得更猛。
鹅毛滚落,黑夜浓烈,雪影里华灯璀璨。
穿过马路走到公交站台,徐乐陶查看了下站牌,随后一转头,装出很惊讶的样子:“你怎么也出来了?我就说网吧没意思吧。”
程池也擡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顺便帮她弹掉肩膀的积雪,“别装了,嘴巴快咧到耳根了。”说完挑挑下巴,指向她身后的书包,“书包给我。”
徐乐陶暗喜,还挺会疼人的嘛,忙摘了书包给他。
程池也把包挎肩上,“你这书包出镜率有点高啊。”
“我们女孩子出门要带好多东西的。”
哦,装东西的。
程池也潦草地想了下,她这书包估计装了不少,梳子、镜子、面巾纸、雨伞、浮夸文具,外加那管油乎乎的唇膏。
还得加上化妆品,上回他过生日,她不是还整了套全妆吗。
徐乐陶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声音脆甜脆甜的:“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路灯光线灰蒙蒙的,在簌簌大雪里藕断丝连,程池也一副“你这是在狼入虎口”的表情,背抵在广告牌上,懒懒地啧了声,话到嘴边,末了还是没说出来。
以后少拿这种天真无害的眼神盯着人看。
徐乐陶哪儿能想到这么远,以为是天冷,他不想说话,本来他话就不多。
没等多久,101路公交来了,车门吱呀打开,徐乐陶一边嚷着“快快快”,一边奋力挤上去。
“师傅,我们两个人。”
车门在他们身后阖上,徐乐陶掏出公交卡,滴滴刷了两次。
车内满员,过道上还站了不少乘客,徐乐陶费力挤到车厢中间,勉强够着了拉环,程池也松垮地站她旁边,身高上的那点优势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他几乎是很随意地抓着拉环,甚至还单手插着兜,另一只手把徐乐陶拎到自己胸前。
拎人的动作也很随意,还很拽。
徐乐陶的心不由自主地紧了下,她转了个方向跟他面对面,仰头瞄他一眼,不小心又见识到了那个喉结,脸一红,羞羞涩涩地低下头去。
程池也眼神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半晌,笑了声,吊儿郎当地说:“你让我眼睛往哪儿放,转回去。”
“哦。”徐乐陶转回原位,面朝水汽氤氲的窗户,感觉整块脊背火烧似的刺挠,一打眼,发现玻璃上居然还能隐约透出人影。
哎,都是天意,我真没想偷看。
程池也站她背后,懒悠悠地说:“看什么呢。”
徐乐陶一激灵:“我啥也没看。”这都不行,干脆自戳双目吧我。
这司机是个急脾气,车开得也急躁,经常一脚油门,猛的一下又是一脚刹车,乘客们颠颠晃晃东倒西歪的,但没人敢叽歪。
徐乐陶也跟着晃来晃去,拉环位置过高,抓着它明显重心不稳,没忍住嘟哝了句“干嘛开这么快啊”,身后那人突然说:“你转过来。”
徐乐陶乖乖转了方向,这可是你让我转的。
程池也低头瞧着她,声音有点欠:“一猜你就没168,手放我腰上。”
徐乐陶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什么要放你腰上啊?”
流氓,还想让我搂你腰。
程池也大概能猜出她在想些什么,笑了笑,吐词清晰:“让你搂脖子,你够得着吗。”
“我可以踮脚。”
“那你踮吧。”
“我…我还是搂你腰吧。”徐乐陶小心翼翼地把两只手放他腰上抓好,仰头冲他绽出一个不露齿的笑容,“这样好像更安全一点。”
程池也勾了勾唇,眸光有意往下撇,扫过女孩柔软乌黑的头发,秀气小巧的鼻子,还有那张油光锃亮的嘴唇,这是涂了多少唇膏。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踢了一脚,脚力很轻,踢得人心痒难耐,他慌张地别开眼,喉结轻微滑动。
*
徐健安下楼扔垃圾,正想给徐乐陶打个电话催她早点回来,老远就瞅见自家闺女笑得花枝乱颤的,身旁还跟着一大小伙儿,小伙儿肩上还挂着一粉色书包。
一男一女十分醒目,得亏是大晚上,不然全小区都看见了。
他扔完垃圾走到单元楼下面站着,干站着有些尴尬,思索稍许,拿出手机假装打电话。
也就十来秒吧,他家闺女已经走到了近前,徐健安特地放大了嗓门:“老李啊,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改天咱约一块喝个茶慢慢细说……好好好,那就这么定了……”
“爸!”徐乐陶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爸,“你怎么站这儿啊?”
“我出来扔个垃圾。”徐健安眼神里有束凌厉的光,从头到脚扫视着程池也,“这谁啊?身上还背了个粉书包。”
“这我同学。”徐乐陶警铃大作,一把夺回自己书包,“我肩膀疼,他帮我背着的。”
徐健安狠狠盯着程池也,跟任何一位觊觎自己宝贝女儿的父亲一样,完全就是御敌的状态,“背不了你喊个跑腿啊,怎么能麻烦男同学呢,你这同学长得还挺帅,是吧徐乐陶?”
连徐乐陶三字都出来了……徐乐陶浑身发虚,强挤出一抹笑:“帅不帅的我不懂,我是看郭德纲相声长大的,我喜欢郭德纲那样的。”
徐健安老谋深算地说:“那这小伙儿跟你理想型差得有点远。”
程池也上前喊了声“叔叔”,声音沉稳干净,不紧不慢,比他逗弄小姑娘时正经不少。
徐健安再次打量一眼程池也,帅是真帅,给自己拾掇得人模狗样的,估计学习不咋用心,时间都用来研究怎么捯饬成花孔雀了,“你好啊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啊?”
“程池也。”程池也站得笔直,眼皮子都没敢耷一下,“您叫我小程就行。”
还小程,真拿自己当上门女婿了。
徐健安脸色凝重:“你们现在这个年纪,还是要以学习为……”
“爸!”徐乐陶打断了他,“他成绩可好了,成天到晚就知道学习,卷死我了。”说着挽上她爸胳膊,想把他往单元楼里拉拽,“好冷啊,咱上楼吧。”
最后朝程池也挥挥手,“谢谢你送我回家,回去吧。”
父女俩走进单元楼,徐乐陶画蛇添足地解释:“那真是我同学,考完试我们好多人一块去吃火锅,完了我想回家,他们觉得我一个女生走夜路不安全,特地叫他送我回来的,人还可不情愿了,一开始都没同意。”
徐健安输入密码,门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进去,他接着刚才的话,问:“那后来怎么就同意了?”
“这点小忙都不帮,岂不是很没有男子气概,他好面子啊。”徐乐陶换了棉拖,往自己卧室走,“再说他长得多帅啊,哪儿会看得上我。”
徐健安低哼:“不要妄自菲薄,我闺女还是很漂亮的,我就觉得咱们小区这一片同龄孩子里头,咱们家是最好看的。”
徐乐陶一时有点得意忘形,转身问她爸:“那你觉得我俩有没有那种才子佳人的感觉?”
徐健安顿了足有五秒,反应过来后,脸都绿了,徐乐陶吐了个舌头,鞋底抹油跑进卧室,“砰”地关上门。
“徐乐陶,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们这年纪的小孩儿就喜欢帅的,那都是花孔雀,没脑子没内涵……”
徐乐陶心想,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人家不知道多有内涵。
她卸下书包对着镜子凹出一抹蒙娜丽莎式的微笑,回想一整天的“跌宕起伏”,内心深处按捺不住兴奋和激动,乐得想打滚。
去浴室洗泡泡浴,差点躺浴缸里睡着了,出来时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的微信消息。
八分钟前。
 y:【你爸怎么说?】
徐乐陶浑身被泡得舒舒服服的,汗毛舒展,脸颊粉红,拿一条吸水毛巾包裹住湿头发,忙完这些,才一板一眼地坐下来,回复:
【我爸说你看起来像一只没内涵的花孔雀。】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