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的天气里,体育课的上课地点改成了室内活动馆,就上回篮球比赛的场馆,设施齐全,场地开阔,四五个班级一齐活动,绰绰有余。
木地板光滑锃亮,男生们打球时,鞋底摩擦地板发出“滋溜滋溜”的声响。
徐乐陶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陈西瑞唠嗑,唠着唠着不知不觉就走神了。
“你发什么呆啊。”
徐乐陶呼出一口浊气:“坐傻了,我起来活动活动。”
刚站起身,膀子还没晃,腰肢还没扭,“嘭”的被一篮球砸中。
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袭倒在地,胯骨猛地撞上了地板,疼得差点哭出声来。
徐乐陶嫌丢脸,闭眼装晕,上下眼睫开了条细缝,看见自己脑袋顶上渐渐围上来一大帮人,密密麻麻,流动的空气骤然变稀。
“谁他妈扔的球!?”姜大胯怒吼道。
扔球的男生站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说:“我真是不小心……”
陈西瑞瞪他:“没长眼睛啊!”
大家开始七言八语地议论——
“我去,徐乐陶好像晕过去了。”
“不是砸的胯骨嘛,她怎么还晕过去了。”
“咱班真是跟胯有缘,前有胯哥,后有胯妹。”
……
“你们几个乱嚷嚷什么呢,shutup!”姜大胯拽了句塑料英语,勒令他们闭嘴。
四面八方的声音瞬间少了,但徐乐陶还是感觉自己上方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跟动物园看猴似的。
导演早看出她在装,学着英语老师的口吻,优雅淡定地说:“找个男生抱她去医务室吧,whowantstotry?”
“这是啥好事儿吗,还try来try去的。”
“我们不try,要try你try。”
“坚决不try!”
男生纷纷表示拒绝,导演气急:“你们我还不了解?以貌取人!这要换成大美女,我看你们try不try!?”
徐乐陶真想跳起来削他,没有十年脑血栓说不出这话,少一年都不行。
姜大胯向后一耙头发,拨开这些挡害的怂货,“都闪开,我来try。”
孙泽洋:“男儿本色非胯哥莫属。”
徐乐陶生怕清誉受损,不装了,赶紧睁开眼,“谁要你们try啊,我自己会走。”
姜大胯已经张开双臂就差一个公主抱了,闻言一愣,只见徐乐陶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小嘴一张一合:“不许挨到我,不然我就咬舌自尽。”
姜大胯疑惑地皱起眉头,我帅气依旧,不应该啊。
孙泽洋瞧出他心思,忙出声宽慰:“别放心上,她在玩欲擒故纵。”
“她是不是纵得有点过头了?”
陈西瑞弯了弯腰,想把人先扶起来,扭头对导演说:“干嘛呢,过来搭把手啊。”
导演不急不缓地给她使了个眼色,陈西瑞顺着视线看去,立时直起了腰。
没几秒,一道劲瘦黑影笼住了徐乐陶,熟悉的气息将她周身包裹。
“怎么回事?”程池也问,声音属于剧烈运动后血脉偾张的沙哑。
导演指着徐乐陶:“她被篮球砸伤了,不能走路了,缺个抱她去医务室的人。”
姜大胯特无语:“我不是人吗!?”
导演笑嘻嘻地说:“你是神。”随后转向程池也,继续道,“你是他同桌,要不你抱她去吧。”
自从上次篮球赛整那么一出“眉来眼去”,徐乐陶以为他能有什么行动呢,眼巴巴等了两天,结果这人除了睡觉就是刷题,偶尔还打打游戏,一点“负责”的想法都没有,害她小鹿乱撞了两天,差点心律不齐。
一想就气,徐乐陶臭着张脸:“不需要,我自己能走。”
“砸哪儿了?”程池也半蹲下来,刚打完球,额发有些湿,凑近了些,徐乐陶嗅到了他身上运动过后的汗味和洗衣皂的清香,“还能动吗?”
徐乐陶睬都不睬他。
陈西瑞在一旁煽风点火:“帮个忙,把她抱到校医那儿看看,要不是涂导身板太弱了,就让他抱了。”
导演尴尬挽尊:“我是看着弱,其实骨子里还是很有力量感的。”
徐乐陶手掌撑地想站起来,程池也身体微倾,两手抄在她腰上,直接一个打横将人抱起,在一众惊讶的吸气声中,嗓音疲懒地说:“让让。”
徐乐陶缩着身子颤颤巍巍的,没敢乱动,两条胳膊扭捏地别在胸前。
“我胳膊没地方放,能不能搭你脖子上?”
程池也眼皮下压,与她视线撞了个正着,没正形地说:“是真没地方放,还是想占我便宜?”
“你要不愿意让我搭,那我就不搭了。”徐乐陶从嘴巴里挤出微弱的声音来,两条细胳膊蜷在胸口,“我缩着就行……”
又来了。
真是个绿茶。
但他偏偏还就吃这一套。
“没不让你搭。”程池也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别咬舌自尽就行。”
“那我搭了。”
徐乐陶有点紧张,咽了咽口水,轻轻把手环了上去。
手心沁出了汗,两手触碰时只有自己对这份悸动心知肚明。
她无处安放的眼睛落在男生的冷峻下颌上,视线慢慢下移,是男性特有的锋利喉结。
不觉两颊发热,没话找话地说:“你都长胡子了啊,我看见你下巴上的胡渣了。”
“徐乐陶。”他沉声喊她名字。
“干…干嘛?”
“你是真没把我当男人啊。”
他说这话时,嘴角似乎勾出一丝轻浮的笑,但时间太短,徐乐陶疑心是自己看错了,脸颊还是好热,声音软软的:“你脖子上有一个好大的喉结,给我看晕了。”
程池也笑笑,扣紧她把人往上颠了下,“还挺沉。”
到了医务室,校医担心她胯骨骨折,建议她去医院拍个ct,徐乐陶清楚自己没什么大碍,扶着桌子站起来,再慢慢往旁边挪了几步,“能走,好像没事了。”
校医坐回他的办公椅上,唠嗑似的说:“是不是在那新场馆摔的?那地儿太滑了,你不是第一个,我老早就跟领导反应了,没人当回事。”
徐乐陶解释:“老师,我不是摔的,我是被球砸的。”
“这得多大个球啊,篮球?”
“嗯。”徐乐陶反问,“咱们学校还有比篮球更大的球吗?”
校医拧开保温杯,茶叶水顺着杯盖,落了几滴到病案本上,他抽了张纸擦了擦,顺便应了徐乐陶一句:“那是没有更大的了。”
程池也两手抄在兜里,站在窗边,隔着蒙蒙雾气眺望户外的冬景,白雪覆着灌木丛和泥土,世界一片白茫茫,他百无聊赖地嚼着口香糖,扭头对徐乐陶说:“你坐着休息,我去买两瓶水。”
徐乐陶点点头,说“好”。
在这不算漫长的等待里,徐乐陶掏出手机,发了条朋友圈。
【嘻嘻:-P】
没多久,程池也拿了两瓶水回来,扔了一瓶给她,扫视一圈挤挨的医务室,从帘子后面拽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旋开瓶盖灌了几口水。
徐乐陶拧着瓶盖,用余光偷偷瞄了那人一眼。
恰好又看到了喉结。
呼吸一重。
程池也单脚踩在椅子的横杠上,手中转着手机,在想事情,阳光落在眼前,空气里纷舞着细小浮沉,他懒懒垂下眼皮,兴致缺缺地滑动解锁手机。
朋友圈不乏热衷于分享琐屑日常的人,九宫格图片,配一段装逼且矫情的话,中二的年纪,说着半截身子入土的沧桑感悟。
还有热衷各种打卡的,这类人浑身迸发着上进的小细胞。
当然,少不了那些几乎零动态的贤者,偶尔转发几条电影书籍或者新闻相关的链接。
唯独一首诗在这些千篇一律的内容之间,独领风骚。
「我住江州南,君住江州北。滔滔江州水,不及你柔情似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比起985,不如let-slove。」
署名——徐乐陶。
“这你原创?”程池也将手机亮到她眼皮子底下。
徐乐陶正跟瓶盖较劲,慢下动作瞅了一眼,脸色不由涨成猪肝色。
公然写情诗,多难为情啊。
“嗯……我原创的。”她拧眉,故作淡定,“怎么了?”
程池也舌尖抵了下口腔软肉,似笑非笑:“才女。”
徐乐陶臊得慌,用瓶身捅了捅程池也的胳膊。
程池也眼睫下垂,落在那突然造次的瓶身上,瓶身主人还嫌捅得不彻底,又往他胳膊上猛戳了两下。
“碍,帮我拧开。”
理直气壮又高高在上,换成男的,早挨揍了。
程池也还算怜香惜玉,主要是懒得跟这种头脑简单的小女生掰扯什么叫“自力更生”,他接过来,直接一下就拧开了,伸臂递给她。
徐乐陶迟迟没接,扬了扬脖颈,显出几分傲娇:“我现在不渴,一会儿再喝,你先帮我拿着。”
程池也舔了舔后槽牙,有些好笑,重又将瓶盖拧紧了,“行吧。”
徐乐陶脸上装得无波无澜,心里乐开了花。
“程池也。”
“嗯?”
“我问你个事儿,你要老实回答我。”
这种较真的语气令程池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徐乐陶酝酿片刻,问:“你是不是经常换女朋友啊?而且每次都不超过三个月?”
小姑娘端坐在椅子上,眼神清澈透亮,皮肤白如瓷釉,不张嘴说话的时候,看着像个学习踏实努力、总分能考600+的乖乖女。
“你听谁说的?”程池也挑眉问道。
徐乐陶如实回答:“大家都这么说。”
“三个月太长了,三周吧。”程池也眯眼瞧她,手指转了圈手机,“怎么,你想试试?”
徐乐陶张口结舌,三观受到强烈冲击。
程池也笑了,漆黑如墨的眼神里透出熠亮:“你还真信啊。”
这什么意思?
他是指经常换女友是假,还是不超过三周是假?
徐乐陶不死心地问:“那你现在有没有早恋?”
“我跟谁早恋?”程池也手上还抓着属于她的那瓶水,目光悠悠瞥向窗外,“跟你吗?”
徐乐陶眼珠子咕噜转,心想也不是不行,但道德底线摆在那儿,良心不安,立马再次表明了立场:“这个以后再说,反正我是不会当小三的,而且,我不能接受脚踏两条……”
“嗡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打断了她慷慨陈词的一番话。
程池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起身走出去,走之前,撂下一句:“你先回教室,我有点事。还有,别乱造谣啊,我没早过恋。”
“我才没造谣。”徐乐陶郁闷嘟哝,话毕,突然一顿,“他刚才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