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半左右,程池也来到学校,回教室之前,被老王喊去了办公室,问及旷课原因。
“我让我爸给您打电话请假了。”程池也擡了擡半耷的眼皮,一句话将自己撇得干净,“他没打吗?”
老王半信半疑,倒也没为难他,塞给他两套竞赛题,“另一套带给高赫。”
说起高赫,这位也是个神话级人物,理科成绩断层式碾压其他同学,但就是万年老二,被同学戏谑久了,心态发生了些变化,有点“文人相轻”的意思,心理上各种不服程池也。
学习上越发拼命,每天都是两点之后才睡,天不亮就醒。
舆论没掀起什么轩然大波,合照帖很快被一些鸡毛蒜皮的日常贴给盖过去了,毕竟作为漩涡中心的“女主角”,徐乐陶显然缺乏吸睛的讨论点。
同班同学对她的大致印象基本都是一个长得挺白的短发女生,性格大大咧咧的,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记忆点了。
一张合照细嚼慢咽到最后,也不过就得出一句乏善可陈的结论。
——女追男,是倒追啦。
但是,当程池也以一副半睡不醒的大佬姿态出现在班门口,这个本该画上句话的八卦故事又变得令人津津乐道。
嬉笑打斗的人流自动分出了一条道,行注目礼,教室里尽是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导演赶紧指挥徐乐陶趴下。
顶着全班的注视,程池也眼神懒懒的,单肩挎包,先把手里的一套竞赛题给了高赫,然后回到自己座位,拉开椅子坐下。
像是没睡够,整个人很佛,拧开瓶水咕咚喝了两口,余光发现了肆意打量的导演,喉结滚动了下,做出个吞咽的动作:“看什么?”
导演瞥了眼“逐渐进入状态”的徐乐陶,“你怎么才来学校啊,徐乐陶一个人顶了好大的压力,他为你承受了太多太多了。”
徐乐陶病恹恹地擡起头,事先抹了bb霜的嘴唇苍白无血,发蔫儿道:“别说啦,我自己能行的。”
“你脸色好差啊。”
“只是有点不舒服,没事的啦。”
程池也旋紧瓶盖放下瓶子,指尖佻达地敲了敲桌面,“台湾腔都出来了,这是演哪出?”
导演呈上自己的手机,点开合照贴给他看,“你看看上面都怎么说徐乐陶的,都给她气哭了。”
“我没哭。”徐乐陶故作虚弱地咳了两声,“这点小事还打击不到我,我只是有点胸闷气短……”
程池也哼笑出声,撂她一眼,语气闲凉:“你嘴上又抹的什么?”
导演解释:“她这是典型的气血两亏,被气的。”一面用眼神示意徐乐陶快趴下,再演下去就要露馅了。
徐乐陶听话地趴下,应景似的咳嗽两声,肩膀跟着抖颤两下。
程池也剥了片口香糖放嘴里嚼,背抵椅子,打开自己手机上的校园论坛,草草把帖子浏览一遍。
腮帮子半天才耸动一次,勾出冷厉线条,嘴里的糖越嚼,味道越淡。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点开某人微信,打字:【晚上把何雨菲约出来。】
Date:【铁树开花?】
程池也皱眉,回一句:【有病?】
Date:【明白。】
隔着一条过道,一男生正啃着大鸡腿,孜然味飘香四溢。
程池也朝他看去,足足看了五秒钟,那男生才注意到来自大佬的凝视,颤颤巍巍地问:“有……事儿吗?”
“好吃吗?”这话问得耐人寻味。
“好…好吃。”
程池也撂开椅子,起身,半插兜站到过道中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兄弟,咱俩换个座。”手指一伸,点点自己座位,“你坐这儿吃。”
一句“兄弟”,让男生震惊到嘴巴合不拢,他点了点头,小步挪了过去。
程池也还插着兜,大半个身子都重量倚在桌边,看上去散散漫漫,跟没骨头似的。
徐乐陶趴久了,都快睡着了,冷不丁被孜然味熏醒,迷糊地擡头,发现身边坐着一啃鸡腿的男生,啃得满嘴糊油,画面极度油腻。
“你把我同桌赶哪儿去了?”她眼睛瞪得似铜铃。
“我没赶他。”那男生还挺委屈,“你冲我嚷什么……”
“谁嚷了,我平时说话就这嗓门。”
程池也以拳抵唇咳了一声,微勾唇角,笑意直达眼底。
“原来你平时说话都这么凶啊。”
尾音很轻,带着别有深意的气音。
徐乐陶错愕地偏了偏视线,发现桌旁居然还站着一人,她低垂眉眼,细若蚊鸣道:“没有啦,偶尔才这样。”
bb霜的粉液干涸在唇上,煞白煞白的。
程池也舌尖抵了下腮帮,笑了笑,给那男生使了个眼色,那男生秒懂,乖乖滚开。
他从裤兜里撤出手,坐回自己位置,把老王给的那套竞赛题拿出来做,脖颈微低,明明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却还能八风不动地抽出多余的心思问她:“这会儿气顺了?”
徐乐陶拉长小脸,“你干嘛要让别的男生坐我旁边?”
“你老趴着,我喊不醒啊。”
“那也不能让别的男生坐我旁边啊,万一我没留神把他当成你,那不就……”
“不就什么?”程池也顿笔,好整以暇地侧目看她,“说话。”
“不想说。”徐乐陶觉得这人坏透了,“你明知故问。”
说着拧开自己的保温杯想喝口水,但里面的半壶水是上节课刚接的,现在还滚烫着,“这水太烫了,能不能掺点你的矿泉水?”
程池也挑眉看她一眼,搞不懂她身上这股又憨又坦诚的气质是从哪儿来的,“我喝过。”
徐乐陶把这理解为刻意划清距离的生疏,心情更是雪上加霜,“哦,那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声音委屈可怜,让人有种想哄她的魔性,这大概就是帖子里说的“绿茶”吧。
程池也舔了舔后槽牙,“啧”了声,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摆到她眼皮子底下,“掺。”
“我不想掺了。”徐乐陶把那水推还了回去,打开自己的保温杯盖子,“我等我的水凉了再喝。”
还挺会记仇。
后排的姜大胯目光幽怨,忽然冷哼:“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孙泽洋凑过去脑袋:“胯哥,有何指示?”
姜大胯从书包里拿出瓶矿泉水,潇洒不羁地说:“把这个给徐乐陶。”
听到自己名字,徐乐陶转过头来:“你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姜大胯:“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可是正人君子。”
孙泽洋帮腔:“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递上水,“拿去,胯哥给的。”
徐乐陶接了过来,软声细语地道谢。
程池也倏地大幅度起身,用脚勾开椅子那瞬,椅背斜斜撞上姜大胯的桌子,发出“砰”的声响来。
正说话的三人同时被这动静吓得一震,齐齐看向他,姜大胯和孙泽洋心里骂爹又骂娘,虽然没骂出声,但全写在脸上了。
徐乐陶怔愣地看着那个高冷倨傲的背影,脑子里缓缓滑过一个念头,他是不是吃醋了啊。
姜大胯没把这段小插曲放心里,继续说着打好草稿的话:“听说你最近在学写诗,知道你没读过什么书,我让我小弟提点你一下。”
徐乐陶收了心思:“怎么提点?”
姜大胯也不卖关子:“洋仔,你就随便给她推几本好书。”
“得咧。”孙泽洋一口气报了七八个书名,有《茶花女》、《海底两万里》、《鲁滨逊漂流记》……属于中小学生必读书目,都算正常,但其中居然还混了本《跟“水性杨花”说“NO”》。
徐乐陶问:“这个水性杨花,干嘛的呀?”
“顾名思义不会啊。”孙泽洋点到即止,“就是说,作为一个名花有主的女生,绝对不可以冲别的男生傻笑。”
“我冲谁傻笑了……没有啊。”徐乐陶听得云里雾里,瞪他一眼,“浪费我五分钟,啥也没学到。”
“靠!居然还不思悔改!”孙泽洋差点要掀桌。
这天放学,徐乐陶照例光顾校门口的面包店,买点夜宵,顺带把明天的早饭给买了。
顾客挺多,清一色的学生,徐乐陶排了好久的队,出来时,好巧不巧看见了程池也,刚想冲过去打招呼,发现他身边还站着个男生。
那男生给程池也递了根烟,程池也很自然地接过,偏头从他那里过了火。
两人应该关系匪浅,互相说了几句,随后就朝着马路对面走。
夜色浓重,少年身形挺正,右手夹着一支烟,显出几分颓唐。
从背影看去,那完全就是个行走的荷尔蒙,个高腿长,宽肩阔背,走路带风。
极具攻击性的身材和气质,足以叫人疯狂。
车流穿梭,城市上空是疾驰的车声,以及夜生活的纸醉金迷,等待红灯的间隙,不时有女生朝他们二人看去。
徐乐陶犹豫了片刻,在跟与不跟之间左右徘徊,最终积极的小人打败了退堂鼓小人,想法非常直白:
上次偷偷跟上去,他不仅搂了我肩,还唤我为“妞”,这次说不定有更大的惊喜等着我。
机不可失,我得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