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发现酷男半天没动弹,从侧面看只有咬合肌在动,暗忖不妙,赶紧转移了话题:“徐乐陶,你这次语文发挥得怎么样?”
“还行,都填满了。”
“那一百分肯定是稳了。”
“我语文一直都可以的,从没低过一百。”徐乐陶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数学错题集,往桌上一甩,“就是数学差点底子。”
导演随手翻了翻她的错题集,震惊到无话可说:这些不都是基础送分题吗?就这玩意儿还值得大费周章地整理一遍?它配吗?
“不错,都是精华。”导演违心道。
徐乐陶当真了,找认同感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挺难的?”
“是挺难的。走了,考完等等我和西瑞。”导演闪身离开。
周围空气似乎沉淀了下来,桌面三分之二的地方被阳光铺满,光影里的细小浮尘点点碎碎,暖意融融。
徐乐陶的心却不安分了,噼里啪啦闪着小火花。
她深吸口气,转过身去,胳膊撑在程池也桌上,笑得像把温柔刀:“你有没有带手表啊?”
落落大方,问得十分熟稔,恐怕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程池也擡了下眼皮,反应极其平淡,显然没被她这笑给迷惑住,“就一只。”
徐乐陶忙摇手:“不是,我没想借。”
程池也眉眼不咸不淡地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勾起桌上的签字笔,在虎口和小指之间转了个来回,耐着性子等她下文。
“我…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就是那个……”徐乐陶咽了咽口水,“就是考数学,我一般要留一刻钟的时间检查,但我今天没带手表,一会儿离考试结束还剩一刻钟的时候,你能不能提醒我一下啊?拿笔戳戳我就行。”
程池也眼底的情绪依旧很淡,声音也低低沉沉的:“戳哪儿?”
徐乐陶反手拍拍自己的后背,“往这儿戳,动作轻点。”
程池也对上女孩清亮诚恳的眼神,静默稍许,扯了下嘴角。
男生的秘密多从某个清晨开始,似乎也是他们从男孩长成半成熟男人的标志,随之而来是尴尬而短暂的变声期,电影里的视觉情-欲,以及通过某种手段而获得的生理性放松。
他们要比女生更懂得某些话里耐人寻味的成分。
就比如她话里的“轻点”。
但对方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敏锐,正顶着一张纯天然无公害的脸看他。
程池也慢慢靠向椅背,懒洋洋的劲儿又来了,薄唇轻启:“不行。”
“诶?”
“有困难找老师。”
“……好吧。”
徐乐陶心里涌起一阵酸涩,眼睫低垂,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掌心,眼里似有氤氲,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程池也舌尖抵过上颚,眉心微微一皱,心想她看着不像那种瓷娃娃啊。
隔了两秒,无奈放软语气:“看后面。”
徐乐陶眨了眨眼睛,直愣愣地看向黑板那面墙,黑板上方明晃晃挂着一个时钟,指向13:37。
“看见那钟没?”
“看到了,好大一个钟。”徐乐陶尴尬地笑了笑,“我刚没注意,谢谢你啊。”
程池也舒懒着坐姿,眼睛自下而上地看她,大少爷的姿态端得很足,半晌,轻笑了声:“你怎么老‘谢谢’我啊?这是第几次了?”
语调慢而轻,像混着气音,喑哑蛊人。
徐乐陶心里像长了刺,酥酥痒痒的,小声辩解:“哪有。”
教室里有人在看她,议论她,她不敢擡头去分辨这些眼神和声音都是来自哪儿。
转过身去,垂着脑袋强迫自己看书,手指紧紧攥着笔,指尖好像也麻酥酥的。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站在教室门口的许子诺咂了咂舌,“那女的谁啊?”
许诗萱刚没往里看,这会儿听她哥这么一问,眼尾缓缓扫向室内,居然还看见一个熟面孔,最近这姑娘出现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了?
“跟他一个班,也是三班的。”
“瞧给人妹子撩的,就差以身相许了。”
许诗萱凭她女生的第六感,猜测徐乐陶单箭头程池也,太明显了,小女生的那点纯情羞涩都快上脸了。
“那女生八成喜欢他。”她说。
许子诺擡了擡眉骨,“喜欢他的妹子多了去了,这个看上去……差那么点意思。”
哪种意思?
至少在许子诺看来,程池也的审美偏成熟挂,最好是那种美艳大杀四方型,再不济,也得是风情万种小妖精。
要知道,这位爷连看那种片儿,都只看性感热辣欧美风,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清粥小菜。
程池也一偏头,发现了兄妹二人,起身走出去,单脚踩在瓷砖墙上倚着,插着兜闲闲站定。
许子诺挑挑下巴,“坐你前面那个,谁啊?”
程池也知道他指的是徐乐陶,但还是透过窗户,眯眼瞧过去。
小姑娘咬着笔眉头微蹙,大概是被什么题卡住了。
“我们班的。”他收回目光,意兴阑珊地说。
“你俩刚才聊得挺热乎啊。”许子诺活像个吃瓜群众,眼神里都透着兴奋。
程池也不愿多谈:“有事说事。”
许诗萱嫌他哥说话墨迹,简单说明来意:“许子诺约你晚上去网吧。”
“去不去?我跟我妈说晚上去同学家复习。”许子诺边说,边打量徐乐陶,暂时在这女生身上,没看出什么特别的魔力。
许诗萱冷哼:“还敢说,回家我就给你打小报告。”
“那要不你也跟我们一块?”
烟雾腾腾的地方,连呼吸都费劲儿,还不如回家看会儿小说刷会儿视频,她果断决绝:“不去,除非你给我两百块钱。”
“你爱去不去。”
“行,那我回家找咱妈唠唠嗑。”
“算你狠。”许子诺一脸不情愿的掏出手机,“微信还是支付宝?”转好了敲诈费,又问程池也:“去不去?”
程池也擡腕看了下表,许子诺瞧他心情不错,以为嘴上能答应呢,谁知这人捏了捏鼻梁,眼里的红血丝隐隐约约,“不去,回家补觉。”
“昨晚当采花贼了吧。”许子诺想起此行目的,“我的水笔不出墨了,你带了几支?借支用用。”
徐乐陶还在垂眸看题,程池也走进来时,她并未察觉,直到有人屈指在她桌上扣了扣,她才茫然擡头,懵了一瞬。
程池也整个人都逆着光,轮廓比平时要柔和许多,只是嗓音依旧沁着凉意:“借我支笔。”
徐乐陶眨巴两下眼睛,从铅笔袋里挑了只最好看的水晶笔捏在手上。
“我朋友笔坏了,考完试还你。”他解释。
徐乐陶“嗯”了声,轻轻把笔放到他手上,指尖无所避免触碰到他温热的掌心。
程池也拿了笔,走出去递给许子诺。
许子诺盯着那一截装满粉色水晶的笔身,吐槽了句:“有点骚啊,不愧是小姑娘用的。”
程池也拍拍他肩膀,没跟他废话,径直走回教室。
“稀罕着点,考完还我。”
等人坐回到座位上,徐乐陶掐准时间问程池也:“那个女生就是上次跟我们一起吃烤肉的,我记得她,她是你女朋友吗?”
程池也打开了瓶矿泉水,正仰头喝着,猛地呛了一下,咳了两声,“不是。”
“哦。”徐乐陶很满意这个答案,笑了笑,“那你有女朋友吗?”
程池也拧紧瓶盖把水放到桌角,掌心轻按在瓶盖上,拇指微微摩挲瓶身,就这么耷着胳膊,不作声地看她。
空气里泛起涟漪般的潮热。
徐乐陶自动把他的表情归类到“没有女朋友”那一类,笑吟吟地问:“你想在高中找女朋友吗?”
午时阳光,不偏不倚地在男生周遭落下影子,衬得手指冷白,多几分淡然的疏离。
徐乐陶生怕这人放出冷枪冷炮,直接击烂她的少女心,所以赶在他说话之前,先抢答了一波。
“高中最好还是别找,被教导主任逮到就完蛋了,带家长那都是小事儿,严重的话可能还会被劝退。”
“如…如果非要找的话,最好是找个个儿高的,头发短的,平时两人拉拉小手逛逛操场,离远了瞅,就跟好哥们似的,就算教导主任看见了,他也挑不出毛病,顶多就觉得这两男生酸不拉几的,但你管人家酸不酸呢,又没违反校纪校规,你说对吧。”
程池也收回了手,点点头:“受教了。”又问她,“你多高?”
“我身高还行,有妖六八。”徐乐陶捋了捋自己的短发,“今年好像比往年都要热,还是短头发舒服,天天洗头不麻烦,打点沫儿搓巴两下,水一冲就完事儿了。我爸说从背后看我,就像个男的,还说我颇有我爷爷当年的风采。”
“你想表达什么?”
嗓音有点哑,还有点不正经,而他吊儿郎当地靠坐在椅子上,一手转着笔,一手搭着桌沿,眼睛里漫着戏谑,从里到外都仿佛变了个人。
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吧……
他对其他女生,也会这样吗……
徐乐陶心跳漏了一拍,结结巴巴地说:“我想说,我…我就是短头发,个儿也…不算矮。”
程池也挑了下眉,嘴角的笑一晃而过,难得心情不错,拖长尾音“哦”了声:“你是说,找女朋友得找你这样的?”
徐乐陶害臊:“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找女朋友非要找我,再说早恋影响学习,不利于青少年的身心健康,而且,我…我有喜欢的男孩子,他名字是两个字的。”
越描越黑,徐乐陶黑着脸转了回去。
考完结束,徐乐陶站在门口等导演和陈西瑞。
之前“调戏”她的两个男生从前门出来,三双眼睛对上,徐乐陶淡定地瞧着酷男,脸上写着“再敢骚扰我,我让你吃不了兜子走”。
酷男怕惹麻烦,拉着小弟拔腿就跑,小弟不怕死地说:“那女的凶是凶了点,长得倒是挺可爱的。”
“可爱?我去他麻辣隔壁!她能算女人吗,这他妈简直就是个全新的物种。”
“……”
徐乐陶把校服拉链往下拉了拉,露出里面的乖软粉色毛衣,又从口袋里掏出个星星发夹别在贴近耳朵的一缕头发上。
没多久,先前说她悄悄话的那两女生扬着脖颈也从她面前经过。
一人对另一人附耳说了句什么,然后两人的视线就不约而同地投向她,以及她头上的发夹。
眼神里是呼之欲出的轻蔑,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走远了,还能听见楼梯间传来她们的回声。
“刚才她勾搭程池也那样儿你看见没,笑死我了,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
“还有,她头上戴的那是什么,土掉渣了。”
徐乐陶霎时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郁闷地一把扯掉发夹,塞回口袋。
刚才被躁起来的心,迎着现实这盆冷水,被浇得彻彻底底。
作者有话说:
一首凉凉送给自己,要坚强QAQ